一辆马车在一片肃穆中,低调地停在平宁侯府的大门口。
宋时蕴和张妈妈坐在马车里。
耳边是张妈妈自顾自地絮叨。
“要说……也是时节不对,时玉公主方才香消玉殒,国丧期间侯爷和夫人也得在京中守孝,只能派老奴来接二小姐,还望小姐不要介怀。”
张妈妈望着刚找回来的二小姐宋时蕴,心情有些复杂,说这话的时候,小心观察着宋时蕴的神色。
她原是平宁侯府的管家婆子,近日平宁侯府出了点新鲜事。
平宁侯夫妇去年意外发现,自己养到十六岁的女儿竟跟他们毫无血缘关系。
四处查证,才发现,原是女儿刚出生就被抱错了。
找到亲生女儿踪迹后,张妈妈便被指派亲自去接这位二小姐回来。
张妈妈接到宋时蕴,一路上,这位二小姐开口的次数屈指可数。
张妈妈以为她是介怀亲生爹娘没有来接自己,便好心劝说。
沉浸在自己回忆里的宋时蕴抬起头来,看向张妈妈,微微颔首,“知道了。”
宋时蕴其实根本没注意听张妈妈刚才说了什么,此时她的脑海里想的全是另外一件事。
护国公主时玉,死了。
可,她重生了……
宋时蕴望着自己的手脚,掌心微微有些冰凉,她垂下眉眼,静默不语,有些恍惚。
没有人知道,她就是死去的时玉公主。
她还记得,是父皇说龙脉有异,要她亲自赶过去查看。
她连夜启程,不料路遇埋伏,被万箭穿心。
可最令她无法置信的却是,遭遇埋伏后,她亲眼看到自己的父皇拿着一把剑,一寸寸刺入她的心口。
她修的就是山医命相卜,为人趋吉避凶,算命看相,捉鬼除妖,可常言道,算人不算己,至死,她都不明白,一向最疼爱她的父皇,为什么要杀她?!
甚至在她一息尚存之际,还要亲手将她分尸,封印在邙山各处。
为什么……
宋时蕴心脏微微紧缩,死前巨大的痛苦弥漫开来。
那样的凄入肝脾之痛,历历在目。
再醒来,她便重生在一个叫做时蕴的农家小姑娘身上。
还没等她适应新身份,平宁侯府的人便来了,说她是被抱错的侯府二小姐。
这诡异的身份……
“陛下爱重公主,时玉公主死后,陛下辍朝十日,举国哀悼,各种事宜都要低调处理……”张妈妈见宋时蕴又坐在那里不说话,小心翼翼地说:“府上也不能大肆铺张迎接二小姐回来,二小姐莫要往心里去。”
宋时蕴闻言扯了一下唇角,爱重?
辍朝十日……
还真是讽刺啊!
她深呼一口气,强忍着残留在魂魄深处的疼痛,撩开帘子往外一看。
望着京城内熟悉的街道,让宋时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真的是隔世了……
她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回来的一天!
宋时蕴暗暗地握紧手掌,眼前仿佛出现一片血色。ωωω.χΙυΜЬ.Cǒm
张妈妈觑着她的神色,试探道:“二小姐,我们已经到侯府了,不如先下去,外头天寒——”
宋时蕴回过神来,颔首。
张妈妈见此,松了一口气,率先下车,而后对宋时蕴伸出手来,“二小姐,我们回到侯府了。”
宋时蕴无视张妈妈的手,径直从马车上走下来。
张妈妈见此悻悻然地收回手,赔着笑脸,站在宋时蕴身边,“二小姐终于回家了,恭喜二小姐。”
宋时蕴抬头,望着平宁侯府的大门。
这时,平宁侯府的门就开了。
只不过,开的是侧门。
有一行人从侧门中,鱼贯而出。
为首的,是一个比张妈妈年长一些的婆子。
看到她,张妈妈笑着欠身,“徐姐姐怎么出来了?”
徐妈妈走过来,站在高阶上,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道:“老夫人知道二小姐应当是在今日回府,特意叫我来迎接。”
张妈妈还没说话。
徐妈妈轻睨地扫了宋时蕴一眼,“这位就是二小姐?”
“对,二小姐已经回来了。”张妈妈堆着笑脸,转头跟宋时蕴小声介绍道:“二小姐,这位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徐妈妈。”
宋时蕴望向那位徐妈妈。
徐妈妈面相还算不错,模样周正,只是一双眼睛过于精明浑浊,工于心计,三白眼又有些小肚鸡肠,不是个好相处的。
徐妈妈看着宋时蕴,眼里闪过一丝嫌弃,“二小姐回来就好,请二小姐入府吧——”
语毕,她往旁边让开一步,露出侧门。
这举动,显然是想请宋时蕴从侧门而入。
张妈妈脸色一变,干笑道:“徐姐姐,这……”
宋时蕴打断张妈妈的话,不卑不亢地望着徐妈妈,平静地道:“我是平宁侯府的嫡出,应该从正门而入,侧门是下人出入的地方,难不成偌大的侯府,还不如我这个乡野丫头,连这规矩都不知道?”
徐妈妈的脸色,也黑了一瞬,她重新看向宋时蕴,多了个正眼,“这是老夫人的吩咐,二小姐要违抗老夫人的话吗?”
“这么说,不懂规矩的是老夫人?”宋时蕴眉梢一挑,天真好奇似的一问。
徐妈妈:“……”
她面色沉沉,“老夫人说了,二小姐八字不祥,还未回来,侯爷夫人身上便不痛快了,显然是二小姐不祥所致,所以二小姐不能从正门而入,免得坏了侯府的气运,还请二小姐跨完火盆之后,从侧门而入,老夫人正在里面等待二小姐,希望二小姐不要再次浪费时间,以免让老夫人久等。”
语毕,徐妈妈身后的长随,即刻端出来一个火盆,放在侧门门口。
宋时蕴皱了皱眉,八字不祥?
作为镇国公主,天生偃骨,随她而来的,从来只有福瑞二字,八字不祥竟然能跟她沾边。
“对了……”
宋时蕴还没说话,徐妈妈再次开口,“老夫人还准备了一盆黑狗血,为二小姐驱邪——”
她打了个手势,身后便有人端出来一盆腥臭的黑狗血。
徐妈妈接过黑狗血,主动接过来,端到宋时蕴面前,语气毫无尊敬可言,“请二小姐用黑狗血,洗手洗脸,去去晦气。”
张妈妈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你确定——”宋时蕴却抢先开口,她的目光从那一盆黑狗血上划过,落在徐妈妈脸上。
“这黑狗血可以驱邪?”
徐妈妈道:“老夫人说了的,自然是可——”
没等她说完一句话,宋时蕴忽然抬手。
下一秒,一盆狗血,直接泼在徐妈妈的脸上。
黏稠的血液,一下子顺着徐妈妈的脸,一点一点地往下滴落。
徐妈妈难以置信地愣在那里。
宋时蕴盯着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平静地道:“既然是用来驱邪的,给你驱驱邪正好,免得满嘴晦气,让人厌烦。”
徐妈妈面皮愤怒地颤抖起来,脸上黑狗血滴落的速度似乎也在加快。
这时,吱呀一声,侯府正门大开,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好牙尖嘴利的丫头,甫一回来,就伤了我身边的人,果真是养在乡下的丫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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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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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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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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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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