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斥候却是一个没碰到,这意味着王老狗可能已经被流贼包围。
四更天,前方突然有探马急报。
“报!前方已经进入洛川县境内,有当地官军拦路!”
听到前面到了洛川,李师道当场愣住,他们不是顺着蟠龙镇往富县的官道在走么?结果却到了洛川。大军开拔刚走出一县就走错了路,传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到底咋回事……
难道鬼引路了?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必须尽快弄清楚洛川县的情况,然后对大军前进的路线做出及时调整才是当务之急,李师道想了一会儿,决定去前面会一会拦路的洛川官军。
刚走到一半,又是一阵快马叩地。
“报!抓住一个自称是兵部职方事的文官!”
兵部陕西职方主事?不知是新饷科的人还是清吏司的人。
王嘉胤不同于王佐挂等一般流寇,不但有勇有谋,还具备屠龙素质,设官府,建幕府,改造麾下流贼土匪逃兵重组为新军,历史上曾重创洪承畴,顽强突围并胜利渡过黄河。
进入山西后,一度打得曹文诏怀疑人生。
兵部职方事出现在这里,说明军部已经注意到他了。
王正贤在富县与之对峙已久,但现在这位兵部职方事却半夜出现在路上,难道王正贤已经兵败了?这位职方事向东求援,只是他一路向东又能找谁?洪承畴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王正贤。他半夜在路上遇见自己这支人马,是不是冥冥之中有天意,让自己去救王老狗?
“快将此人带来,不,快带我去见他!”
来到前面,火把映照下,只见一位红衣黑裳的文官站在当场,蓬头垢面,藏污纳垢,一双眸子却是炯炯有神,李师道翻身下马,上前问道:“陕西哪个兵司的主事?请尊姓大名!”
“兵部陕西职方清吏司主事见司务厅掌书记兼长安府刑名赞计典首推史可法!”
此人正是史可法,去年登进士科,随即被派来陕西上任。
史可法惊诧于能在此处于半夜遇见朝廷大军,待看清旗号才知道,竟然是连日来推诿不前的武威军指挥使李师道来了,王正贤早就让他去救富县,奈何宜川事急,所以一直没去。
史可法也不客气,披头便问道:“你家指挥使何在?军情紧急,富县兵败七日,我军退守菩提镇,请速速发兵去救王道台!”
听到王正贤此刻还在坚持,李师道一颗心稍稍定下,问道:“王道台三万军力如何?”
“危!”
史可法很是诧异,瞧此人不过一介军卒,如何对王正贤军力也了如指掌?
当史可法听说洪承畴兵败黄龙山,甘肃军已经跟洪承畴翻脸出走,而且火拼贺疯子之人正是眼前这个剽悍武夫时,不禁对李师道刮目相看,于是上前一把拉住李师道的手。
“王道台已经山穷水尽了,你快去增援罢!”
细问之下,决战之地果真在杨家河,延绥巡抚岳和声观望不进,坐视王老狗孤军血战半个月之久。李师道再看身后甘肃军,蜿蜒数里,乱糟糟一片,想让他们卖命,确实很难。
转身又问史可法:“大战何时开始的?”
“最后一战两天前就已打响,这个月王道台先后向三边总督杨鹤、宜川招讨使洪承畴、延绥巡抚岳和声、陕西总督武之望、陕西巡抚刘广生、关中守备宦官韩赞周报急求援。”
“洪承畴不来,岳和声畏惧贼势,拥兵观望不进。杨鹤鏖战王自用,脱不开身。武之望畏惧增援遇伏,只派了两千人。刘广生新任陕西巡抚,还在整顿军务,一时还来不了。”
“昨夜大军退守菩提镇,王嘉胤以七万众围攻,道台挑选一百标军武士护送我突围,命我向东去宜川方向求援洪承畴、杨嗣昌、陈奇瑜,如今已是第三天拂晓,再晚些怕是……”
史可法声音有些哽咽,再说不下去。
李师道掐算路程,洛川距离富县虽然不远,但是也不近,他自己的三千人马必须现在就动起来。ωωω.χΙυΜЬ.Cǒm
“李怀仙、吴少诚、王武俊、何进韬、李光颜……”
“末将在!”
“召集武威军,立即向菩提镇方向开进!”
事实也果如李信所预料,一路上数次遭遇流贼斥候,就是傻子也知道这是去干嘛的,甘肃军抵达洛川以后,几乎已经很难再维系成一个整体,各营军官为了消极战事,已经把队伍拉长了近十里,中卫军指挥使杨天华更是已经有了跑路的打算,被李师道拿着刀威胁,才勉强下令中卫军急行军。
不到片刻功夫,武威军三千人马全部点齐,脱离大队开始急行军。
到底是李师道的部队,行动还算迅速。
看史可法一脸疲惫,李师道给他找来了吃喝。
三张冷饼,一小包咸菜,几片腊肉,一壶凉盐茶。
史可法也不挑剔,就着盐煮茶吃起来。
勉强吃了几口冷饼子,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大军出发,菩提镇在洛川东南,李师道一路风驰电掣,人马不歇。
可他们终究还是晚了,李怀仙的骡骑军与流贼斥候营接触的时候,流贼正在次第撤离战场,战场上已经看不到王嘉胤的大纛。满地尸体,血流成河,三万官军就此全军覆没了吗?
李师道呆呆的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发呆,自己这一番努力终归还是白费了,王老狗此时此刻在哪里?应该是以身殉国了罢!史可法发了疯的在死人堆里翻找,嘴里不停呼唤。
尸体太多,鲜血成泊,史可法几次摔倒,又几次爬起来。
李师道清楚他这是在找王正贤,不过与史可法不同,李师道对此已经不报任何希望。历史绕了一个大圈,最终还是走在了自己的前边。围剿王嘉胤一战,明军全军覆没。
只是死的人从西安兵备道刘遇春变成了甘肃兵备道王正贤。
李怀仙你并没有追出去多远,远远跟在流贼后面跟了几里地之后便带人返回,他不想和流贼后卫营硬碰硬。如今流贼自行撤走,他回来赴命,这简直就是为他连身定制的流程。
李怀仙返回战场后,远远就看见李师道站在尸山血海里发呆。
就在李师道愣出神的当口,只听到史可法一声惊喜交加的呼叫。
“道台,道台!快来人,找到道台了!”
李师道一惊,王老狗居然找到了!当下也不顾脚下牵绊,淌着血水便向史可法的方向奔去。只见史可法从死人堆里翻出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老头,看着眼前这个不成人样的老狗,李师道一阵叹息,心里竟然麻麻的悲伤,眼里滚出两行猫尿,这还是威风赫赫的王道台吗?
“史书记,道台伤势如何?”
史可法一阵手忙脚乱,抬起王正贤手腕,以食指按压试探,半晌之后又去试他鼻息,终是无奈的摇摇头,李师道居然有些伤心,摇着他的尸体,呼唤道:“道台,你银子在哪?”
王老狗家产几十万,要是能得到他的遗产……
正在打李师道打探上官银子何在的时候,史可法突然发现怀中尸体的手指动了一下,本以为是幻觉,定睛细看果真是动了,不禁大喜道:“快看,手还再动,王道台还没死!”
李师道闻言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头不禁一阵狂跳,历史这是在愚弄自己?
如果是,他也认了。
李怀仙见到两个人大呼小叫,那史可法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对此甚感奇怪,老狗是生是死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吗?上次差点砍了老子!但是看李师道泪流满面,还是来到近前,俯身下去检查老狗情况,从衣裳里探进去一片湿漉漉,再看其身下那大片血迹,顿时明白了。
“史书记,大哥,道台救不得。”
史可法脸上蕴着笑意,眼角泪痕还没干,听李怀仙如此说,面色又是一番变化。
“如、如何没救了?”
李怀仙指着王正贤的衣裳和地上的那一滩血迹说道:“老狗一身的血都快流干了,还能有回天之术吗?”
也是关心则乱,都没注意到老狗失血。
史可法赶紧把老狗的衣裳扒开,果然如李怀仙所说,几处刀伤深可见骨,但依李师道看,都不是可以失血致命的伤口,再把衣裳往里扒,这才发现白色中衣已经被血凝成了黑色。
老狗至少在几天前就已经受了伤!
再把袖子撕开,狰狞的伤口赫然露了出来。
李师道长叹一声,死马当活马医罢,把袖子撕成了布条,紧紧绑在了老狗伤口上,将肉和血管都勒死。这一番绑扎完毕,李师道起身,茫然的看着王正贤,竟然感到一阵空虚。
召集史宪诚等王道台的亲军营军卒,李师道开始安排后事,抹了一把眼泪,悲伤道:“如今道台死了,我等不如分了他的钱财,各自逃命去也,也算对得起他老人家一片苦心。”
“史校尉,你是道台家将,可知他的银子何在?”
……
老狗眼皮微颤,缓缓睁开双眼,他只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在梦里若隐若现,但是却又无比清晰,仿佛被深深刻入了意识深处,好熟悉的声音啊。
“先回兰州分了他的银子……”
“老狗家产万贯呀,这回要发财了啊!”
“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到兰州……”
“呜呜呜,……”
正当老狗想要研究一下声音当中的内容时,一阵抽泣声却在耳边响起。
这一回,老狗保证这绝不是梦。
因为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太难听太刺耳了,堪比夜枭哭啼,让他都无法再安静的躺下去了。“闭嘴!”
老狗忍无可忍,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就是一声轻喝。
“啊!!!”
抽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声高亢的尖叫。
老狗有些愠怒地掀开盖在身上的白布,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朝尖叫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高悬的明月下,一群身材高大的剽悍武夫正满脸惊骇地坐在地上,仓惶后退。
“道台,我知道您对这样的葬礼很不满意,可是师道实在没有办法,给您准备一副棺材啊!”李师道蓬头散发,下巴的胡须上沾满了尘土,手里拿着锄头。
老狗刚才掀开的薄薄事物,是一张破草席和一层白布。
在他身旁三尺处,还有一个深达一米多的长方形坑洞,显然是为他准备的墓穴。
“道台,您还没死透?”
这时候,李师道等人有点缓过神来了,大着胆子小声问道。
毕竟是自家上官,加上他们长期在战场跟尸体打交道,还是能分辨出死人和活人的。
什么叫还没死透!
王正贤露出来的一丝习惯微笑直接泯灭,很有一种直接弄死对方的冲动。
不过待看清楚对方是何人时,老狗眼中的红芒慢慢消散。
“贼响马?”
“道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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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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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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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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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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