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被周寂道破心思,顿时有些急了,放下手里的果盘,没好气的说道,“我请她做两天护卫,换她进听潮亭想待多久待多久,你要羡慕,也可以来啊。”
南宫仆射微微颔首,冷声道,“我答应你。”
“这不就结了~”徐凤年挑衅的瞥了周寂一眼,却见周寂根本没再搭理他,而是低头摆弄自己的那株藤蔓。
这还是姜泥第一次见到徐凤年在别人面前吃瘪,眉飞色舞的喜悦表情和红薯愤愤不平的模样俨然成为鲜明对比。
周寂尚且不知这个世界的境界划分,但能明显感觉到老黄实力远超南宫仆射,而徐凤年身边那个看起来清冷孤僻,不为外物所动的侍女青鸟,实力也仅是稍逊于她。
可惜的是,这个‘纨绔’世子对此一无所知,哪怕现在周寂说破,也只是会让徐凤年徒增烦恼,再次陷入怀疑一切的‘大聪明’状态。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南宫仆射求仁得仁,至少能换来进入听潮亭的机会。
说话间,一声声沉闷的脚步从走廊外面传来,远远看去,一个身着甲胄的胖子擦着额上的虚汗一路小跑,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徐凤年的身前,抱着他的大腿一阵哭诉。
周寂问了老黄才知道这人就是徐骁六个义子之一的褚禄山。
瞧着徐凤年摆出一副谜语人的自信和褚禄山说着谜语话。
如果不是知道他身陷刺杀,只能处处被动接招,周寂真就被他唬过去了。
摇了摇头,周寂安心在那儿钓鱼,自认为已经‘钓到鱼’的徐凤年起身收杆,朝这边笑道,“青楼能去吗?”
老黄捕捉到关键词,两只耳朵忽~的竖起,放下手里的鱼竿,期许的目光下,展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无所谓~”南宫仆射神色如常,转头看向巢湖水面。
徐凤年正要说什么,瞥见老黄满怀期待的表情,无奈道,“老黄你都这岁数,你就算了。”
老黄一脸委屈的撇了撇嘴,缩着身子坐回周寂身边,看见徐凤年再次张口说了声‘老~’,还以为他改变想法打算重新叫住他,原本可怜巴巴的眼神顿时瞪得晶亮,随后眼里的晶亮再次黯淡下来。
“老周,听禄球儿说城里紫金楼来了个花魁,才貌双绝,还会使剑舞呢~你去不去?”
徐凤年话音落下,褚禄山和南宫仆射同时看向周寂,褚禄山眼里好奇居多,不知自家世子游历三年怎么还带了个男的回来。
南宫仆射的眼神却又是有些意味深长了,平静的目光隐藏淡淡的笑意,像是在问:‘你都有老婆了,还想去青楼吗?’
“去,怎么不去?”
我还打算带着我老婆一起去。
周寂闻言笑道,“来到这个世界,我还没逛过青楼呢~”
褚禄山刚刚从徐凤年那里知道了白衣女侠是他身边的新护卫,那相貌、那身段、那气质,做个‘护卫’很好...很合适。
眼见又有一个生人,瞧着周寂一袭素色云纹长衫,俊逸出尘的气质,眼神顿时就变得古怪起来,“这位也是‘新护卫’?”
“他叫周寂,是我在回来路上认识的朋友,城外刺杀多亏有他,几次护我性命.....”
徐凤年摇了摇头,随口解释一句,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额头血管突突直跳,抬起一脚就朝褚禄山身上踹去。“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以他的力道哪怕打到脱力也伤不了褚禄山分毫,但褚禄山仍旧做出赔笑躲闪的动作,趁机拉开半步距离,心里松了口气。
一边挨着徐凤年打,一边砰砰拍着胸口,表示周寂救了世子的命,就是救了他禄球儿的命,周寂是世子的朋友,以后就是他的朋友。
相互介绍之后,徐凤年以紫金楼的水果不新鲜为由,强行拉着不情愿的姜泥,一行五人出府朝城中青楼走去。
姜泥跟在周寂和徐凤年身后,提着果篮闷不做声的吃着里面的水果,以为吃完了水果就能躲过一劫,不用再进青楼。
却不知徐凤年想带她一起,并不是故意捉弄她,而是想在她面前自证清白,让这个小丫头知道自己到青楼都做了什么,没有做什么。
两人之间的情愫太过克制、也太过隐晦,周寂瞧着姜泥拼命往嘴里塞东西,忍不住笑道,“你这会儿吃这么多水果,等会儿进去看到好吃的,还有肚子吃大户吗?”
姜泥没想到周寂会和自己搭话,脑海中回想起昨晚月下,那个没有影子的华丽女鬼,咕咚一下将还没来及咬碎的整颗葡萄咽了下去,拼命的顺了顺平板胸口,勉强露出一抹敷衍的微笑。
“你别吓她啊。”徐凤年不满的看了周寂一眼,回头看向果篮,才发现原本提着的半篮瓜果已经全给吃了,跟着笑出声来,“水果没了你也要进。”
“那我不就白吃了吗?”姜泥懊恼的站在原地,眼见徐凤年走远,面露愤恨的小跑追了上去。
“老周,问你个事儿呗?”徐凤年在外游历三年,重回北椋,看着四周熟悉热闹的街景,随口问道,“关于我在城外遇到的那伙儿贼寇,你怎么看?”
周寂神色古怪道,“你又分析出来了什么结论?”
“他们是楚国人,前几次杀我,但在最后一次直接选择了投降,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徐凤年面沉如水,将自己所猜到的信息全部告诉给了周寂,“徐骁手下有六个义子,个个手握重兵,他们六人每个都有嫌疑,人人都有动机。”
这些话本不应该对一个外人说,但在面对周寂,徐凤年总感觉有种似曾相识的信任感,明明只认识几天,这份信任感却像是相依为命的老黄和姜泥一样强烈。
说话间,姜泥从后面追了上来,褚禄山很有眼力劲的落后几步牵马,视线余光时不时扫向周寂和南宫仆射两人身上。
周寂听完眉头微皱,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徐凤年道,“楚国是哪个朝代?”
徐凤年表情一滞,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周寂见状摆了摆手,笑道,“开个玩笑而已,老黄和我讲过离阳统一诸国的经过。”
‘合着他不提,你是真不知道啊?’徐凤年扶额看向别处,本打算吃个水果压压郁气,伸手摸进果篮才想起带过来的水果全被姜泥给偷吃了。
“虽然不知你为何没有习武,但你现在所面临的被动处境,只因缺乏实力。”
谷</span>徐凤年猛然止步,跟在他身后的姜泥差点一头撞到他背上,褚禄山和南宫仆射也同样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向两人。
“没想到你也在劝我习武.....”徐凤年洒然一笑,重新前进,“昨晚我去到老黄那里喝酒,老黄也说了同样的话。”
“他总是告诉我,习武不吃亏,习武不上当。”徐凤年幽幽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还是不想习武......因为我不想继承北椋军,更不想成为徐骁那样的人。”
“习武是为保全自己,这和你的理念并不冲突。”周寂摇了摇头,叹息道,“听你刚刚分析,句句离不开‘棋子’‘棋局’,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做支撑,仅凭纸上谈兵的分析,又如何能将念头付诸于实际?”
想当一个棋手,却连属于自己的棋子都没有一颗,徐凤年所面临的棋局与其说是围棋,其实更像是象棋。
以一颗孤零零的老帅应对对方五卒成套车马炮,如果老帅连吃子的实力都没有,那就只能处处受限,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那你说该怎么办?”徐凤年看向周寂道。
人际交往最忌讳交浅言深。
这一点徐凤年知道,周寂同样知道。
就好像徐凤年对周寂感觉到似曾相识的熟悉,周寂在看到这个和范闲无比相似的年轻人的时候,同样会泛起久别重逢的熟悉感。
两人曾是挚友,看到徐凤年处境艰难,周寂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把老帅变成车变成马变成炮,变成打破规则的存在,不再需要你爹给你安排的棋子,不再见招拆招的落入被动。”
周寂向前一步,迈上青楼门前的石阶,一只手端着花盆,一只手做出拈棋落子的动作,遥指徐凤年。
“一子横扫棋盘,世间无人敢与你对弈!”
徐凤年心神剧震,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王仙芝’的名字。
王仙芝坐镇东海武帝城,当是如此!
南宫仆射、褚禄山和姜泥也都目瞪口呆的看向周寂,褚禄山和姜泥不曾见过周寂出手,只是为周寂展露出的气势所慑,南宫仆射却是曾和周寂共同御敌,即便从未看透他底细,但从这份俯瞰众生的高傲,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
徐凤年摇了摇头,放飞的思绪收了回来,重新露出平日里的纨绔模样,“差点被你唬了过去,大饼画的挺好,就是啃不着~”
徐凤年撇嘴看向楼台,门口的掌柜一脸赔笑的迎了上来,“世子回来了,好些年不见了,楼里的姑娘可都时时惦记着您呢~”
褚禄山凑上前,挤开掌柜,语气冰冷淡漠道,“别聒噪,前面带路。”
掌柜哪还敢废话,连忙点头哈腰的在前领路。
这会儿天色已黑,正是勾栏瓦舍最热闹的时候,作为椋州城最大的青楼,紫金楼内莺莺燕燕的娇笑声四处传来,姜泥表情局促的跟在徐凤年身后,有些好奇想要东张西望,又有些害羞低头缩着脑袋。
反倒是南宫仆射,一路从容不迫,神色如常。
面对一些姑娘们的小声议论,全然没有半点羞赧。
不过,这些小姑娘议论更多的,还是周寂手里抱着的花盆。
花盆当中,枝叶舒展,明明楼里没有什么风,藤蔓嫩芽仍在左右摇摆,像是在打量四周一般。
掌柜将众人请进一间颇为宽敞豪奢的厢房,周寂大方落座,就好像回自己家一样。
徐凤年见状嘴角一抽,坐在了上位的另一侧,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没进过青楼吗?”
周寂将花盆放在桌上,摆弄了一下枝叶,头都不抬的说道,“我说的是,没去过这里的青楼。”
正首两个主位都被霸占,褚禄山瞥了周寂一眼,并没有上前驱赶,赔着笑脸伺候徐凤年喝酒夹菜。
周寂回头看向还在站着的南宫仆射和姜泥,示意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也吃点?”
“不用。”南宫仆射面色清冷,转头看了眼四周,踱步走到徐凤年身后。
姜泥抱着果篮,看向桌上的精致菜肴,迟疑道,“这些多少钱?”
“大概十几两吧?”徐凤年本想敬周寂一杯,却发现这货不仅不喝酒,还总拿上好的美酒浇花,暗自吐槽一句暴殄天物,随口应和姜泥道。
“十几两!”
我攒了这么多年都没攒这么多钱.....
姜泥连连摆手,摇头道,“不用了,我路上吃了水果,不饿,不吃了。”
“怕什么,又不是你花钱。”周寂瞧见姜泥一副肉疼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难得你家少爷请客,多吃点不就把钱赚回来了吗?”
姜泥闻言眼睛都亮了。m.χIùmЬ.CǒM
对啊!千载难逢的机会,平时受那么多气,攒了点钱全给罚回去了,可不得多吃点,把罚的钱都吃回来么?
“别教坏我家姜泥啊!”徐凤年没好气的瞪了周寂一眼,看着姜泥凑上跟前伸手拈糕点,吐槽之余还是把盘子挪了挪位置,以便丫头能够着。
说话间,珠帘轻摆,香风临近,一位身着青绿薄纱襦裙,怀里抱着只猫的女子从屏风后面走来,女子面容皎美,低着头不曾与众人对视,仿佛注意力全在怀里的那只白猫身上,语气也有些爱答不理的状态。
周寂曾为盗圣,再加上千年修为,近乎仙道的境界,自然而然的感觉到女子身上潜藏的一丝杀气,听着她与徐凤年对话,再加上褚禄山的旁衬,这位名叫鱼幼薇的花魁,很明显是在为徐凤年而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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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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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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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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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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