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轻平缓和的呼吸从另一边的厢房传入周寂耳中。
周寂哑然失笑,并未前去惊扰叶红鱼久违的睡梦,而是将听觉的感知收敛,轻手轻脚的准备了些餐食摆放在炉火旁,留张便签,洒然离去。
另一边,书院后山,思过崖上。
一个娴静端庄的身影从山道徐徐走来,看着宁缺前襟上的斑点血渍,知道他果然如大家所料,一进崖洞便已经开始尝试脱困,走上前来,神色如常,平静道:“崖洞闭关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当年...小师叔用了三年时间才能想明白,你刚入崖洞第二天,还需静下心来,耐心一些。”
“三师姐。”
再次看到这个浑身透出书卷气的文静女子,宁缺连忙俯身行礼,随即苦笑道,“小师叔曾为世间第一强者,却仍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出去,我只有半年的时间,半年一过桑桑就要被带去西陵。”
“命运本身就是一个很残酷的家伙,在确定你能承担使命之前,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断你的每一根骨头,剥离你每一丝的血肉,让你承受世间最极端的痛苦。”余帘看着宁缺这幅模样,摇了摇头,平静如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
“由生向死,向死而生。如此方能让你的意志心性强悍到有资格被命运所选择。”
余帘轻叹一声,露出了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神色,彷如怀念前世,晃然已是今生。
余帘说罢缓步走入崖洞,将手中的书卷笔墨放在石桌前,询问着宁缺关于修行浩然气时所遇到的疑难,静思片刻后,便抬起头来开始轻声讲述其中的某些道理。
余帘明显不懂浩然气,但能根据自己对天地气息的运转规律,以及渊博的学识,常常于不可能间发现可能,于山穷水尽里看见山青水秀。
宁缺专心致志地听着师姐清雅柔和的声音,发现有很多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经由师姐简洁描述提醒之后顿时豁然开朗。
更主要的是,他从余帘的缥缈灵动的思维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那个影子就在止步在思过崖的洞外,不停的翻出果脯肉干讨好桑桑。
时间缓慢流逝,绝壁外的日光渐趋强烈,宁缺沉浸在师姐为自己点破的那片风光中无法自拔对师姐的敬佩更是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余帘的授课向来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废话,时间刚刚过午后,她便已经解答完了宁缺所有的疑难。
转身离去,脚步却又微微一顿。
周寂朝余帘挥了挥手,笑道,“没打扰到你们吧?”
“你怎么来了。”余帘撇过头,仿佛回想到了昨晚周寂步步紧逼,往她鼻尖点墨的‘恶行’。
不过,她全忘了明明是自己先动的手,最后还多往周寂鼻子上点了一下。
周寂绷住嘴角的笑意,故作无意道,“在雁鸣水榭闲着也是闲着,所以过来看看宁缺。”
“既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余帘转眸看了周寂一眼,一眼就瞧出他眼中的笑意,神色平静,不为所动的颔首一礼,转身就要离去。
周寂连忙起身,不管桑桑要不要,一把将剩余的果脯和肉干全部塞到她怀里,起步跟了上去,临到洞口方才想到了什么,止步道,“对了宁缺,南晋剑阁柳白的弟弟柳亦青昨日来书院找你挑战,不管你也不用担心,你出不去,他也进不来,大不了直接熬死他,等他什么时候熬不动了,自然也就走了。”
“剑圣柳白的弟弟?”宁缺脸色微变,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头顶,然而周寂刚走两步却又再次停了下来,“还有一事儿,道石的尸体已被观海收敛,并送往了月轮国,想必过不了多久白石塔的曲妮以及悬空寺的宝树就会联系西陵,以冥王之子以及入魔之名,寻你麻烦。”
一块石头还未放下,上面就又已摞了座大山,宁缺脸色阴晴不定,退后一步坐在石凳上,表情愈发凝重。
在这半年内桑桑和他一起待在思过崖,只要不出书院,应该没人能伤得了她,但如果半年之后,自己未能走出山洞,就意味着要将桑桑的安全交到叶红鱼的手中,他相信叶红鱼会尽全力保护桑桑,但不信曲妮、西陵那边会在找不到他的情况下,放过他的侍女。
“你又在给他施加压力。”余帘脚步似乎在刻意的放缓,任由周寂跟上,才轻声说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周寂叹息道,“西陵那边早就对宁缺多有不满,再加上卫光明有关冥王之子的预言,以及宁缺与月轮国的结怨,事情的结果恐怕要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余帘秀眉微颦,看向周寂道,“有那么严重?”
“举世伐唐。”
周寂的四个字让余帘神色一阵恍惚,她相信周寂不会在这上面开玩笑,不过她更相信夫子以及各位先生的实力,距离二十三年蝉只剩两年的时间,只要功法练成她便可知命圆满,半步六境。
在旧书楼又坐了一会儿,这一次周寂老老实实将楼梯旁边那张桌椅还给了余帘,自己则坐在昨日余帘坐着的位置,翻看着从二楼带下来的浩然剑法。
其实早在值扫的十年里,他就已经翻遍了整个旧书楼的藏书,对于柯浩然传承下来的这套浩然剑法亦有了解,眼下学会饕餮大法,再次翻看浩然剑法,周寂和宁缺差不多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于是一边翻阅一边与余帘讨论其中精妙,余帘的位置也从楼梯旁的单独桌椅回到了周寂身边,随着天色逐渐暗淡,周寂对于浩然剑气与琼华剑法的融合感悟又多了几分。
转眸看向身边,不知何时两人越靠越近,随风摆动的青丝若有似无晃过周寂侧脸,带着一丝书卷淡雅的清香。
一声咿呀的响声传来,周寂和余帘坐直身子,同时看向不远处的楼梯,楼梯口上,一个学员缩着身子站在中间,露出一副要被杀人灭口的惶恐表情。
一只脚悬停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
斜阳晚照,洒落床前。
叶红鱼扶着脑袋昏昏沉沉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并没有酣睡一场的畅意,反倒感到眼皮沉重头脑发懵。
睡眼惺忪的转头看向四周,这才发现窗外天色已近黄昏,而她这一觉竟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
呆呆坐在床榻,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左右不见周寂的身影,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落涌上心头,就好像昨晚改变的噩梦不过一场虚幻,现实中的她十年未曾改变。
咿呀~
房门轻响,浓郁的肉香从门缝飘来,周寂推门而入,看着发丝凌乱,呆坐的窗前的叶红鱼,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精致得体,反倒有种坠入泥土,萌芽新生的真实。琇書蛧
“你醒啦?”周寂把饭菜端到桌旁,笑道,“这一觉睡的怎么样?”
叶红鱼迷茫的双眸随着进门的这个身影而重新聚拢出光,眼中失落不再,却又多了几分淡淡的笑意,“糟糕透顶.....”
话虽如此,但看她一副神清气爽,阴云散尽的模样,全然没有所说那般‘糟糕透顶’。
周寂摇了摇头,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太久没有睡觉,一次睡过头了,中午给你准备了些吃的发现你没动筷,便知道你还在睡,所以给你简单热了下,快起来吃吧。”
看着桌上的饭菜,好似一根心弦被无形的双手波动,叶红鱼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暖意将心口胀满,掀起被褥坐在床边,鲜红如火的外衫整齐如初的叠放在床边,素白的内衬搭配着乌黑散落的发丝,素面如芙蓉出水,清秀隽丽,气质如高山雪莲,至纯至净。
周寂见她拿起衣衫就要当着自己的面穿上,无奈道,“稍微顾及一下我的感受行不行.....”周寂本想说男女有别,等他先出去再穿衣服,结果叶红鱼仿若未闻,用一条红色的发带将头发简单束于身后,三下五除二恢复了那身鲜艳如火的装扮,走到周寂旁边坐了下来。
“谢谢。”叶红鱼吃着饭菜,冷不丁的开口道,“我虽然很感谢你救过我,帮过我,但我还是很讨厌你每次看向我的眼神。”
周寂还在盛鱼汤,听到叶红鱼的话,嘴角一抽,连忙说道,“你可别乱说呀,我看你能有什么眼神?”
叶红鱼与周寂对视,毫不避讳眼中的不爽,道,“就是那种....那种....”
叶红鱼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想了许久,方才憋出一个词,“慈祥。”
‘噗~咳咳咳~~’
一个词差点让周寂呛住,放下手中的鱼汤,周寂欲言又止,表情极其古怪。
周寂是很怜悯面前这个女子,当初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亲眼目睹了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被黑衣人险些玷污的情景,叶红鱼记得,他也不曾忘记。
相隔十年再次相见,昔日那个蜷缩在地上,弱小无助的小女孩已经成为了冷艳高傲的道痴,但在倔强和高傲的外壳下,那层脆弱的东西仍未改变。
所以,在荒原的魔宗山门,实力远超宁缺和莫山山的叶红鱼才会第一个被莲生三十二的念力控制,面临极度危险。
以杀证道是一条最容易走的路,只要在命悬一线的强压之下,不断杀戮,以实力远超自己的强者尸骸铺成前进之路。
如果说莫山山和陆晨迦的书痴和花痴之名是美誉,那叶红鱼的道痴便是一次次挑战的威名。
仇恨能够带给叶红鱼前进的动力,却也是她最为致命的脆弱。
世人只敬畏三痴之一的道痴是何等强大,唯有周寂能看到藏在这份强大深处的脆弱。
周寂一直很心疼这个小女孩,就是因为这份怜悯,他才会无法对这个高傲倔强的小红鱼儿置之不理,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叶红鱼对他的总结竟然是....‘慈祥’。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周寂指着自己,气势汹汹道,“我...那里慈祥了?”
叶红鱼撇过头,躲开周寂视线,“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我!!”周寂语气一滞,气势当场就泄了下来,他终究是个敏感的人,因为自己的身世,他也曾经维持过这份旁人看来很可笑的‘高傲’‘自尊’。
所以,他并不想直言去说,‘我对你好是因为看你可怜’,这样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只会狠狠的撕裂别人的伤口,让它再一次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站起的身子缓缓坐下,周寂同样撇过头,声音也有些飘忽,“反正不是那样。”
“不是那样还能是哪样?”
叶红鱼心里突然一跳,回过头来看向周寂,迟疑道,“你不是已经喜欢上莫山主了吗?还有那个书院的女教习......”
周寂嘴角一抽,伸手弹了下叶红鱼的额头,没好气道,“你在想什么呢?”
‘哎呦~’哪怕叶红鱼步入知命,实力远超其他知命高手,但仍躲不开周寂的手指,亦或者...她根本就没打算躲闪。
清脆的声响从额前传来,叶红鱼感受着额间传来的疼痛,反倒感觉自己和周寂的关系变得越发亲近起来。
三餐并作一餐,吃过晚饭,周寂继续传授叶红鱼琼华心法,一个修行体系的传承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教完,接下来的时间里,周寂每天白天去旧书楼和余帘讨论浩然剑法,余帘再根据两人共同推演的结果指点宁缺,到了晚上就开始传授叶红鱼琼华心法,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
(今天开始看雪中悍刀行,才看到三集,以往看剧我都会全神贯注,生怕错过什么细节,这是我第一次以2倍速看剧,作为一个没有看过原作的人,除了打斗以外,感觉剧情整体还算可以,没有一些up主喷的那么不堪。)
(比较离谱的是,它的1.25倍属于其他剧正常速度,甚至还有点慢。开1.5倍速的话时快时慢,慢的时候甚至注意不到自己开了倍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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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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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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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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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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