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起昨晚发生之事,赵盼儿只说巧遇杨府灭门,自己躲在池塘逃过一劫,隐去了有关夜宴图、皇后谶言、以及顾千帆的存在。
既然赵盼儿不想说,周寂也就没有追问,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与伤势,闲谈片刻,赵盼儿便有些着急的告辞离开。
听到赵盼儿准备要走,周寂语气温和的挽留道:“盼儿姑娘伤势未愈,我让小葵给你上了些疮药,还需三两日便可康复,这几天不妨留在这里养伤,养好身子再回茶铺也不迟。”ωωω.χΙυΜЬ.Cǒm
红葵在旁连连点头,几乎以一种一模一样的表情看向赵盼儿。
一时间,赵盼儿只觉寒毛尽立,浑身都不自在。
她能够感受到两人对她的善意充满真诚,绝非风月场合那般逢场作戏,虚伪客套。
可他们越是真诚,赵盼儿的心情越是古怪。
压下心底不知怎么形容的复杂感觉,赵盼儿盈盈一礼,婉拒道:“周公子的伤药颇有奇效,小女子伤势已无大碍,怎敢继续叨扰。”
赵盼儿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没等两人挽留,就以茶铺被砸还未来及整理,以及昨晚彻夜未归担心孙三娘着急为由告辞离去。
看着赵盼儿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周寂和红葵面面相觑,“盼儿姑娘是被我们吓走了?”
“应该不是吧?”红葵迟疑道。
“那是我们哪里得罪她了?”
周寂疑惑的看向司藤,司藤抱臂而立,秀眉上挑,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两人,扬了扬下巴示意道,“转一圈看看。”
周寂和红葵对视一眼,提起衣袖,满头雾水的原地转了一圈。
清冷平澹的眼眸里带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司藤故作思忖的点了点头,轻描澹写道:“你们挺好的,都挺好的,看起来...都挺慈祥的.....”
慈祥...
慈祥......
司藤左右扫了眼愣在原地,宛如塑像的两人,踩着清脆的脚步声,优雅的从中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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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铺那边。
孙三娘早上起来听闻昨晚城外杨通判府失火,发现盼儿不在,一把儿子押送学堂马上赶来茶铺等人。
看到赵盼儿归来,孙三娘心里悬起的石头终于落到地面,上前两步关切道:“盼儿~你总算回来了,我担心你一晚上呢!”
“对不起啊~昨天发生了点事儿,我就在小葵姑娘那儿住了一晚,没来及通知三娘...”赵盼儿不想孙三娘担心,把刚刚应付周寂那边的说辞又讲一遍,还瞒去了自己肩头的伤势。
“不打紧的,不打紧的,只要人没事,这些都不打紧的。”孙三娘惊魂未定的轻抚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
由于昨晚刚刚发生杨府灭门惨桉,红葵担心赵盼儿安危,再加上羞恼赌气,没过多久便追了过来。
孙三娘听闻昨晚之事,对红葵颇为感激。
她和赵盼儿是多年邻居,情同姐妹,深知一个女儿家独自抛头露面的生活颇为不易,更何况还要供养一个连年科考的读书人,能帮衬一些就会尽量帮衬一些。
经历昨天茶铺仗义出手以及昨晚照顾盼儿之时,三人之间的关系拉进许多,只是这个龙葵姑娘看起来年龄不大,死活就是不愿与她们姐妹相称.....
茶铺经过昨日骚乱还没来及整理妥当,赵盼儿担心欧阳作为读书人,娶个商贩对他名声不好,其实早就做好关店准备,如今茶铺被砸也算天意,正好和孙三娘盘点一下茶铺还有什么能用的,转手出去换些银钱。
孙三娘在旁劝她把茶铺留下,觉得自己可以帮她做些果子引子、收收账,实在没必要关店。
而在这时,一个句偻的身影背着行李从远处走来。
红葵目光扫见风尘仆仆的老翁,看到他在门口踱步,朝两人示意道:“好像有人过来了,你们认识?”
“谁呀?”孙三娘探头看了一眼,不太确定道:“哎,盼儿,你看那人像不像德叔啊?”
“德叔?”赵盼儿端着杯具,沿孙三娘指着的方向看去,眼前一亮,面露喜色道,“还真是德叔!”
喜出望外的她甚至都忘了松开手里的杯具,一只手提着裙摆快步朝门口迎去。
“德叔,你怎么来了?”
“老奴拜见赵娘子。”
德叔看到赵盼儿,心中稍定,拱手一礼,被赵盼儿扶起。
赵盼儿左右看了眼四周,发现只有德叔一个人回来,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道:“欧阳呢?他没事吧?不会又落榜了吧?”
“咦~哪能呐~!”德叔语气带着几分骄傲道,“老奴回来就是报喜的!”
“报喜?难道欧阳考中了?”孙三娘往围裙上抹了抹手,惊喜道。
德叔得意洋洋的捋了捋胡须道:“蒙管家集英殿御笔钦点,主人他如今已是金科探花啦!”
“探花!”赵盼儿掩嘴惊呼,眼泪在眼眶打转,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了,“中了,真的中了!”
孙三娘看到赵盼儿和德叔激动的样子,好奇道,“探花是第几名啊?”
“殿试第三。”红葵随口和孙三娘解释状元榜眼探花的区别,目光一直落在赵盼儿和那个叫做德叔的老翁身上。
“那岂不是很厉害了!”孙三娘合掌笑道,“我就说你天生就是个进士娘子的命嘛!那你几时进京,我来帮你收拾行囊!”
赵盼儿这才反应过来,还以为德叔此行要接她进京,连忙将他引进茶铺坐下,不停打断对方说话。
“德叔你快进来,从头到尾好好地把他在东京的事都跟我说一说!哎呀,他也真的是,为什么不写信过来,倒让你来回跑上几千里来接我进京?不过有你帮忙也好,欧阳的书那么多,我一个人也带不了那么多箱笼。对了,咱们去东京,是走水路好呢,还是走陆路好?”
“盼儿,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至少让这位德叔把话说完吧?”红葵瞧出德叔有口难言,面露难色,隐隐泛起不祥预感。
“不好意思啊,德叔,我就有些太开心,一时乱了方寸,你想说什么来着?小葵和三娘都是自家人,没事的。”赵盼儿挽起衣袖笑道,“这一路舟车劳顿,你先坐下歇着,我给你煮杯茶。”
德叔看着有陌生人在,本想说的话有些不好开口,但见赵盼儿这般说了,一咬牙,狠下心来冷声道:“赵娘子,既然都是自己人,我索性就直说了吧”
“嗯?”赵盼儿还在弯腰捣鼓茶炉,听出德叔语气不对,放下摇扇,直起身来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道,“怎...怎么了?”
“我不是来接你进京的。”德叔强调道,“主人他幸得宫中贤妃赐婚,等过了谷雨,就要和高观察家千金成亲了”
赵盼儿原本还在畅享着自己去到京城与欧阳完婚,成为进士夫人,找回当初尊贵幸福的生活。
德叔的这一番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耳畔响起,赵盼儿眼前一黑,双目无神,只觉浑身力气全都散去,若非三娘及时扶住,怕是要直接摔倒在地了。
“什么高观察?”
毫无波动的语气从面前传来,恍忽间,德叔彷佛看到一团熊熊燃烧的赤焰朝他翻涌而来。
随着脖颈被人钳制,眼前的赤焰都如幻影般消散,只剩下一个面色阴沉的红衣女子单手扣住他的脖子,就像捏着一只小鸡仔般随意拎起。
“小葵,不要!”赵盼儿脸色苍白的扶着三娘勉强站定,朝红葵哀求的摇了摇头。
德叔毕竟是欧阳家的老奴,即便欧阳家没落至此,也都不离不弃。
万一其中闹出误会,红葵伤了德叔,自己如何向欧阳交代。
“赵娘子救我....”德叔哪里想到红衣女子真敢动手,涨红了脑袋,神色慌乱的朝赵盼儿求救。
红葵砰~的一声将德叔扔下台阶,脸色难看的又问一次‘高观察’是谁。
德叔摔得四仰八叉,接连喘了几口粗气,惊惧道,“广济军节度观察留后,步军副都指挥使高鹄。”
孙三娘欲言又止,担忧的看了眼赵盼儿,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再说一遍”赵盼儿眼含泪光,好像带着一丝期许,希望德叔是骗自己的。
“欧阳官人要娶高鹄的女儿为妻了。”德叔往旁边挪开几步,有些害怕的看了红葵一眼,缩了缩肩膀道。
最后一丝希望磨灭。
赵盼儿反倒冷静下来。
亦或是...一心向往成为进士夫人,恢复尊贵生活的她在一个希望破灭之后,总是会给自己找一个新的希望。
眼看红葵按捺不住怒意又要对德叔动手,赵盼儿扶住围栏走下台阶,挡在红葵和德叔之间道,“就算是官家也不会纵容外戚夺臣妻室,我认识他的时候已经脱籍了.....我是良家子,
难道在这之前高家就没问过欧阳是否有过婚约。”
“问是问过,可主人和赵娘子之间一无父母之命,而无媒妁之言,那...”德叔的话又给红葵翻腾的怒火加了把柴。
红葵抬起一脚之间将老东西踹翻在地,赵盼儿连忙伸出双臂挡下红葵,看向德叔道:“当初我和欧阳定亲之时,德叔你和引章,还有三娘一家三口都是见证。怎会说是没有凭证?”
三娘虽不像红葵那般直接动手,但对德叔言辞颇为愤慨,生气道:“盼儿,你还和他说这些干嘛?负心薄幸,悔婚不娶,我们这就去告官!看他怎么说!”
“不能告官,不能告官!”
一听告官,老东西顿时急了,刚刚还在地上哀声痛呼,这会儿却是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赶忙爬了起来,恬着张老脸道:“赵娘子,这事儿若是闹得天下皆知,你想让世间人人都知道你是官妓吗?”
赵盼儿最在意的便是自己出身官妓,所以时常把‘脱籍’‘良人’挂在嘴边。
可惜像是‘清白’‘干净’‘处子’之类的概念没什么合适的机会表达,只能用来自己提醒自己。
“无耻老贼!”
红葵攥起拳头砸向老东西的脸庞,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鲜血喷洒,门牙崩断,老东西惨叫一声捂住自己塌陷的鼻梁,整个人倒飞数步,重重摔在地上。
“德叔!”
赵盼儿连忙上前,只见老东西双目紧闭,满脸是血,只有凄惨的哀鸣从嗓子眼咕噜咕噜的传出。
“小葵,你!你在做什么啊!”
赵盼儿慌乱的摸了下老东西的脖颈,感触到微弱的脉搏,面露急色,先是让傻愣住的三娘找大夫,然后恼怒的瞪向红葵,不满道。
“不是,这老东西那么羞辱你,我看他不爽给他点教训,你生什么气?”红葵注意到赵盼儿恼怒的表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再怎么说也是欧阳的人,每年科举向来都有榜下捉婿之说,万一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万一欧阳是被高家人强迫,万一...”赵盼儿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编不下去了,沉默片刻道,“总之,你伤了德叔,让我如何向欧阳交代。”
“有什么说什么,老东西都已经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了,你怎么还在帮他说话?”红葵眉头微皱,突然觉得面前这个赵盼儿有些陌生。
赵盼儿摇头道:“不亲眼见到欧阳,我是不会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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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盼儿姑娘准备进京找那个叫欧阳的?”
钱塘客栈,周寂看了眼气鼓鼓的红葵,忍俊不禁道:“那我们去不去?”
“去!”红葵因为老东西的事情和赵盼儿闹了些不愉快,但还是毫不犹豫表示要去。
周寂哑然失笑,转身看向书桌旁的司藤,“司藤呢?”
“我也挺想看看这个时代的陈世美究竟什么样。”司藤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陈世美’三字,抬眸看向周寂。
“说陈世美就说陈世美,你看我干嘛?”
周寂见到司藤说完就默不作声的看向自己,忍不住吐槽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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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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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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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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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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