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恩熙才说出云汉文在美国,滕梦梅便像一只被触到逆鳞的年迈猛兽,杀气不如年轻时候那么强盛,长年累月的威严仍在,眼底喷薄的火焰,也足以让周围的人噤声不敢言语。
小男孩看师父动怒,小心的搬来一把对他来说显得太大太沉重的椅子,无声的垂着双手在一旁等候。
看样子他很清楚师父的脾气。
滕梦梅慢慢坐下,手中的拐杖被他攥紧,手背上盘旋的青筋一道道从皮肤里渗出来,像快要拱出地皮的青蛇。
司薄年幽幽看向陆恩熙,好在她心理素质没那么差,不至于被吓傻。
陆恩熙端起桌上的茶水,双手捧过去,“滕老先生,您润润喉。”
滕梦梅铁青着脸,没接茶杯,而是用更为冷漠的声音问,“他在美国干什么?”
陆恩熙柔声道,“云先生继承您的衣钵,开了家中医医馆,用中医给人看病,我的亲人就是被他治好的,不然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哼!衣钵?拿着老祖宗的本事,给洋鬼子献殷勤!”
语气里是无尽的懊悔,好像希望时间倒流,绝不收云汉文当徒弟。
陆恩熙明白了,老先生是愤怒徒弟移民海外,看来问题不算大,“藤老说得对,咱们中华五千年的文化医学瑰宝,怎么能流传到国外,给他们看病呢。”
这话顺着他的气,终于得到回应,“他给你亲人看病?什么病?”
陆恩熙暗道万幸,老先生没继续揪那件事不放,“因为一些特殊的遭遇,他们得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尤其是失眠顽症,快把人折腾崩溃了,还好有云先生出手,才救回一条命,所以,比起来西医,我更信赖咱们自己的医学。”
司薄年脸色清寒。
滕老先生捏起杯盖,拂去上面一层茶叶,抿一口,身上那层倒立的鳞被抚顺一些,气焰也减弱下去,“你不用奉承我,今天我不看病。”
这……拒绝的……
司薄年皱着眉。
看到陆恩熙谄媚讨好,他心里十分不快,忍着拉着她离开的冲动,就要开口。
陆恩熙一看司薄年绷不住脾气了,忙道,“老先生住在这里,这是山清水秀心旷神怡,我很早就想来滨城看看了,没想到雾山比旅行宣传片里更为壮观美丽,看来不虚此行啊!”xiumb.com
司薄年眉头一皱,这女人,真会掰扯。
滕梦梅矍铄目光通过房门远眺开去,那只有一道轮廓的山上,好像寄居着什么,勾着他眼神空茫,“雾山……”
那一声沉吟,蕴含着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叹。
陆恩熙想着,雾山肯定有老先生的故事。
她不放弃,继续攀谈,“藤老年轻时一定爬过不少次吧?山上的风景如何?”
藤老恹恹看她,“风景如何,自己看不就知道?”
语气很冲。
说完,他茶杯一放,对小徒儿说,“师父累了,别吵我。”
小男孩忙上去伺候,陪他进后院的住处。
人离去,空旷的老房子散发出安静的腐朽味道。
司薄年冷冷道,“既然他不想看病,不用求他。”
早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向来万事不求人的司少,哪里能受这份儿冷遇,“既然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他越是不想看,我越是让他看,那样才有成就感。”
司薄年坐在实木椅上,室内有限的光线把他衣服衬得更黑,脸色却更白,故而那抹讥笑尤为突出,“你是不是就喜欢被人贬低?”
换言之,他想说,陆恩熙你是不是抖m?
陆恩熙一下火大,“来之前我就说过,藤老有脾气,这是天才的通病,你以为你就很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比他好多少。”
司薄年悠然勾起嘴角,“这是夸我?”
陆恩熙板着脸,“随便你怎么想。”
不用想,他接受了。
片刻后,小男孩出来了,他人小气场大,稳稳当当道,“师父不想看病,你们出去吧。”
陆恩熙岂能轻易出去,她那么艰难才进来啊,“小师傅,你几岁了?”
这是很蹩脚很常用的聊天开场白,基本上遇到小孩子,十有八|九都会下意识这么问。
小男孩到,“九岁半。”
陆恩熙弯着眼睛,“你会武术吗?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啊。”
毕竟是小孩子,被夸了有些不好意思,“师父说练武强身健体。”
那就是会了。
陆恩熙瞳仁半转,笑吟吟指向司薄年,“告诉你啊,这个大哥哥也学过武术,还很厉害呢,你要不要跟他比一下?”
司薄年:“……”
小男孩看他受伤的手臂,小脸儿皱巴巴道,“我不欺负伤员,师父说学武不是打架用的,更不能欺负弱小。”
我的天,弱小?这怕是司薄年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陆恩熙简直忍笑忍得脸酸,“别看他受伤了,你呀,未必能打赢他哦,不信,咱们打个赌啊?”
小男孩又看看体型高大的司薄年,“赌什么?师父说了不看病,我不会帮你说服他的。”
陆恩熙纯真一笑,“你师父有没有给你讲过雾山的故事?和他有关的,或者,你们一起去过山上吗?”
小男孩点头,然后戒备道,“我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也行啊,打赢他咯。”
激将法好像用在任何人身上都百试不爽,小孩也不例外。
于是,小男孩端平手臂,支开马步,有模有样的道,“请吧。”
司薄年眉头拧在一起,无可奈何道,“陆恩熙,嗯?”
陆恩熙无辜的捧着下巴看热闹,“别这么小气,你就当和小朋友切磋吧。”
她相信,能一脚将木门踢坏的司薄年,绝对不会输给九岁的小孩。
但她没想到,司薄年会赢的那么轻松!
才三招而已,小男孩便被他单手钳制住,像捆了一道道绳索,无法动弹。
小男孩挣扎数次,不得不承认技不如人,“我输了。”
有些不甘,但很磊落。
司薄年飘然松手,长身玉立。
陆恩熙惊诧的望着她,脑海里只有一句武侠小说常有的台词:好俊的功夫!
她以为司薄年会凭力气悬殊把人打倒,没想到,他是张弛有度的见招拆招,那身手不亚于电影中的一代宗师。
“你……会功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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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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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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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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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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