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和蓝忘机在云梦街上偶遇,忽然想起了当年求学云深不知处的许多事。
蓝景仪喃喃道:“所以说,根本不是什么无聊嘛……”
——他一时心血来潮叫住了蓝忘机,原本也想把话题往那方面引的。可蓝忘机提醒了他,所有的东西早就和当年不一样了。
蓝忘机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道:“不是所有。”
魏无羡笑了笑,道:“是啊,总还有些东西,其实没有变的。还有一些,虽然变了,却和‘我’以为的不一样。”
他左手托住脸腮,出神道:“至于错觉——到底是错觉。什么都没有改变,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可是,只要回到莲花坞,回到江家姐弟身边,他就能有一种仿佛什么都没改变的错觉。
——魏无羡忽然想去找找当年那棵被他抱过的树……他熟悉的那些猴子一样不肯好好走路的师弟们、那些会挤眉弄眼不肯老实敬礼的家仆们,早就一个都不在了。
魏无羡道:“这算是物是人非吗?”
他勾了勾嘴角,自答道:“不算吧。”
若说物是,莲花坞给温氏占了一遭、九瓣莲纹被拆过一遍,里里外外几乎都是重整了一遍,若说人非,江家姐弟还是在的。
蓝忘机抬起了手,碰到了他的脸,又慢慢落了下去。
江厌离心中,忽然像针扎一样疼。
——穿过校场,迈出莲花坞的大门,便是一片宽阔的码头。无论白天黑夜,码头上总有卖吃食的小贩……小贩也笑道:“魏公子来一个?这个当我送的,不用记账上了。”
——魏无羡道:“来吧。帐还是照样记。”
蓝景仪一遍读完,忽然觉察到不妥:“记账上?照样?”
他不可思议道:“难道魏前辈在码头这里买吃食,一直是记账吗?为什么?”
这话一出,空气陡然一静。
半晌,聂怀桑打破沉默,道:“魏兄,还有江宗主,这……是怎么回事啊?”
江澄面有不解,皱眉道:“什么怎么回事?”
聂怀桑看了看他,发觉对方是真的不觉有异,再看魏无羡,神色透露出的含意也相差不远,不由瞠目。
魏无羡看他的神情仿佛天塌地陷,再看蓝忘机也是微微蹙眉,只得解释道:“码头是莲花坞的门户,这一带的摊贩,基本都是代代在这里经营,大多还与江家家仆沾亲带故。我们这些弟子月例不厚,都是花在外面,在码头附近吃喝玩乐,一向都是记账的。”
聂怀桑道:“可那是从前啊——现在江宗主是家主,魏兄你也不是普通弟子了,哪有还和以前一样记账、记到变成‘照样’的道理?”
魏无羡被他说得一滞,须臾道:“……是么?”
聂怀桑道:“当然是了!”
魏无羡顿了顿,摊手道:“可从前一直是这样,怀桑兄你问我以后怎么回事,我也答不上来啊?估计是已经习惯了,改不过来吧。”
聂怀桑道:“……哦。”
好像也只能是这样了。不然,总不至于江兄还照着原来的弟子月例给魏兄发月俸,让他连吃食都买不起、只能记账吧?
魏无羡道:“好了,别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了,看后面。”
——这名小贩之旁,蹲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魏无羡走近之前,正抱着膝盖哆嗦,似乎又冷又疲倦。听魏无羡说了两句话,这人才猛地抬头。
——魏无羡双目微睁,道:“你?!”
蓝景仪的“为什么”是注定得不到答案了,便也作罢,读到这里,不由奇道:“这人是谁?这么狼狈?魏前辈认得他?”
自然还是得不到答案。
聂怀桑道:“魏兄,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魏无羡道:“这么落魄,我一时也想不到——其实也不用想,反正等一下就会写到了。”
须臾,下一节浮现出来。
——桀骜第十六。
几人面面相觑。
桀骜,谓凶暴、不驯,可不能算一个好词。
蓝景仪道:“这又是在说谁?”
蓝思追不语,金凌拧了拧眉。
魏无羡道:“除了本老祖,还能是哪个?”xiumb.com
江澄啐道:“你还很得意么?”
魏无羡道:“得意倒没有。不过,桀骜这个词,放在那时候,除了夷陵老祖,也没谁当得起了吧?”
蓝忘机道:“先看。”
魏无羡道:“嗯对,先看——是你和泽芜君呢,蓝湛。”
蓝忘机轻轻地“嗯”了一声。
——蓝曦臣和蓝忘机并肩,于金星雪浪的花海之中缓缓而行。
魏无羡又道:“怎么又换了地方?这应该是没有过去多久吧——金家又在摆宴?”
金子轩听得不大痛快,道:“我们家摆宴又怎么了?”
魏无羡摊手道:“没怎么,我只是想说,真是有钱,太有钱了。我没算错的话,射日之征结束到这时候,也没有多久吧?”
射日之征以后不足一年,金江便联了姻,两大世家结亲,三媒六礼怎么也要数月,而前一节结束时,这桩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
百凤山围猎即是金氏操办,在那之前不久,金家便办过一次百家花宴,眼下看来,又是一次,中间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
若放在从前,也只有岐山温氏有这样的底蕴——而射日之征打了许久,各家损耗不知凡几,就算之后将温家家产瓜分一空,凭兰陵金氏四处求援的德性,哪怕有敛芳尊的首功,本也不该有这样的底气。
金子轩仿佛被人当场打了一个巴掌,脸色有如火烧,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魏无羡本也无心与他计较到底,一语毕,已经重新转过头去,与蓝忘机相对。
——蓝曦臣随手拂过一朵饱满雪白的金星雪浪,动作轻怜得连一滴露水也不曾拂落。他道:“忘机,你心头可是有事,为何一直忧心忡忡?”虽说这忧心忡忡,在旁人看来,大概和蓝忘机的其他表情没有任何区别。
蓝景仪道:“含光君是不是还在忧心魏前辈啊?”
金凌道:“这个时候,除了他还能为谁?”
——蓝忘机眉宇沉沉,摇了摇头。半晌,他才低声道:“兄长,我,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讶然道:“带人回云深不知处?”
——蓝忘机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带回去……藏起来。”
静了片刻,蓝景仪道:“含光君说这样的话,总觉得很难想象。”
金凌道:“……你少说两句废话吧。”
魏无羡道:“谁说我不愿?我当然愿意的。”
——蓝忘机微蹙着眉,又道:“可他不愿。”
蓝忘机什么也没有多说,只道:“嗯。”
第一次听到弟弟这样吐露心事,“蓝曦臣”本来是该继续问的,但不巧得很,这时前方不远忽然一阵喧哗。
蓝景仪道:“怎么又是他?……苏?秣陵苏氏那个苏宗主?真是讨厌的人都凑到一起了!”
魏无羡则道:“蓝湛,这个苏涉,好像还挺怕你和泽芜君?这可就和十几年后不一样了。”
——那男子瞥见蓝曦臣两人,霎时面色一白,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而正当金子勋横眉冷对之时,金光瑶恰到好处地出现解围了。
——他对那白衣男子道:“金麟台上道路复杂,怨不得苏公子走错路,你随我来吧。
他所说的这一点,蓝景仪很快也发现了,又问:“他不是就爱和含光君对着干吗?怎么这回这么怂?”
蓝思追淡淡道:“秣陵苏氏虽然不能与咱们家比,也是个不小的世家,苏宗主便不觉得身份次于含光君了。可彼时他不过是投奔金家的一介散修,自然担心含光君与泽芜君追究他带技出走之事。”
蓝景仪不由啐道:“我以为他学完咱们家还反咬就够不要脸了,没想到以前又是这个样子!”
——像苏涉这样投奔兰陵金氏的剑修不计其数,他本以为没什么人识得他,岂知金光瑶只匆匆见过他一面,就把他记得清清楚楚,还大加赞赏,苏涉不由得脸色大缓,不再看那边的蓝氏兄弟,随金光瑶而去,似乎生怕他们上前嘲讽或是指指点点。
魏无羡摸摸下颌,道:“还真是挺不要脸的——敛芳尊确实是十分妥帖啊。”
——斗妍厅内,蓝曦臣和蓝忘机依次入席,席间不便再继续谈论方才的话题,蓝忘机又回复冷若冰霜的常态。姑苏蓝氏不喜饮酒之名远扬,经金光瑶布置,他二人身前的小案上都没有设酒盏,只有茶盏和清清爽爽的几样小碟,也并无人上前敬酒,一片清净。谁知,未清净多久,一名身穿金星雪浪袍的男子忽然走了过来,一手一只酒盏,大声道:“蓝宗主,含光君,我敬你们二位一杯!”
蓝景仪道:“喂,这就过分了吧?”
金凌亦恼怒道:“这么不知分寸,他到底凭什么瞧不起我小叔叔?!看不起他又怎样?”
——金子勋十分看不惯金光瑶,心觉此人出身下贱,耻于和他同族,直接打断道:“咱们金家蓝家一家亲,都是自己人。两位蓝兄弟若是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
魏无羡嘿然道:“大侄子这话合我心意,看不起他又怎样?他很了不起么?豪爽?若这叫豪爽,我可真要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他笑容陡然一敛,冷然道:“什么东西,也配称名士!”
蓝忘机蹙眉沉声道:“魏婴!”
他握住魏无羡的手以作安抚,道:“不必在意此人。”
魏无羡道:“不过是些阿谀之辈给了他三分颜色,还真错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一旁他的几名拥趸纷纷抚掌赞道:“真有豪爽之风!”
——“名士本当如此!”
金子轩脸色难看。
子勋不知分寸也就罢,这些人还在一旁阿谀奉承、煽风点火!
蓝曦臣一言不发,却是微微蹙眉。
——金光瑶维持笑容不变,却无声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蓝曦臣起身婉拒,金子勋纠缠不休,对蓝曦臣道:“什么都别说,蓝宗主,咱们两家可跟外人可不一样,你可别拿对付外人那套对付我!一句话,就说喝不喝吧!”
蓝景仪道:“金家和蓝家有什么‘跟外人不一样’?他瞧不起敛芳尊,又凭着什么和我们家攀关系!”
若要说金家蓝家关系比一般世家亲厚,有三尊结义在前,似乎的确不假——结义兄弟,自然不能算外人。
但方才已提过,金子勋耻于与金光瑶同族,既然如此,又哪来的脸面借其裙带、让蓝家不拿他当外人?
实在可笑至极。
魏无羡道:“遇到这么个不懂收敛、不知进退的东西,敛芳尊也真是有够不容易的。”
——金光瑶微笑的嘴角都要抽搐了,目光满含歉意地望一望蓝曦臣,温言道:“蓝宗主他们之后还要御剑回程,饮酒怕是要影响御剑……”
——金子勋不以为然:“喝个两杯难道还能倒了不成,我就是喝上八大海碗,也照样能御剑上天!”
蓝景仪道:“这人怎么这么烦!他能喝八大海碗又怎样?不许别人一杯倒了?”
前半句还是忿忿,后半句已经犯起了嘀咕。
蓝思追:“……”
魏无羡:“……这小子!”
被这么一打岔,他心里的阴郁也消了几分,往后一看,不由眉目舒展,道:“蓝湛,这算不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四周一片夸赞叫好之声。蓝忘机仍坐着,冷冷盯着金子勋硬塞到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似乎正要开口,忽然,一只手接过了那只酒盏。
蓝忘机道:“算的。”
——蓝忘机微微一怔,蹙起的眉宇忽地舒展开,抬头望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黑衣,腰间一管笛子,笛子尾垂着如血的红穗。来人负手而立,仰头一饮而尽,将空空如也的酒盏盏底露给金子勋看,道:“我代他喝,你满意了么?”
蓝景仪道:“魏前辈来得好!干得漂亮!”
魏无羡则道:“蓝湛,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好看的?”
——眉眼含笑,语尾微扬。身长玉立,丰神俊朗。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便展颜一笑。
“魏无羡”来得悄无声息,诸人多觉恶寒,只有金光瑶面不改色、甚而是热情无比地迎了上去。前者却没有心思寒暄斡旋,单刀直入,直指金子勋。
——其实他根本不打算和魏无羡谈。魏无羡也看出来了……金子勋傲然道:“不能等也要等。”
蓝景仪忍不住啐道:“他傲然个什么劲儿!这人怎么样这么讨厌?没听懂什么叫‘刻不容缓’吗?”
——金光瑶道:“不知道魏公子你找子勋有何要事,很急迫吗?”
——魏无羡道:“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金子勋转向蓝曦臣,举起另一杯道:“蓝宗主,来来来,你这杯还没喝!”
魏无羡道:“哦,对了——他是没上过前方、见过我对敌人的样子的。难怪呢。”
蓝忘机却是眉含忧色。
——见他故意拖延,魏无羡眉间闪过一道黑气,眯了眯眼睛,嘴角一勾,道:“好,那么我就在这里直说了。请问金公子,你知不知道温宁这个人?”
这道黑气,显然是一种不祥的预兆,然而顾及书中所写的内容,他只是默默记在了心中,没有多说什么。
蓝景仪愕然道:“温先生?莫非前一节末尾那个人,是温先生?”
蓝思追蹙眉道:“恐怕不是——而是那个人、到现在的魏前辈,都是为了温先生而来。”
听到这句话,温情的心头一跳,陡然涌上一阵冰凉的寒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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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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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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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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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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