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道:“为何?”
——小苹果很聪明,又不是不会跟在人身后走。魏无羡道:“赏个脸,牵一牵呗。”
魏无羡轻声软语道:“含光君,你呀,这也要一本正经地问一问‘为何’。”
蓝忘机道:“下次不问。”
魏无羡道:“对啦,直接照做就好啦。”
——虽然依旧不解为什么魏无羡的笑容那么灿烂,蓝忘机还是依言把小苹果的缰绳牵了起来,握在手里。
——魏无羡自言自语道:“嗯。就差个小的。”
蓝景仪道:“这要上哪儿去找个小的?”
金凌道:“闭嘴,想那么多干什么。”
蓝景仪道:“哦——既然觉得是好人魏前辈为什么还没接受含光君?”
——魏无羡窃喜道:“没什么。蓝湛,你真是个好人。”
金凌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会他。
魏无羡道:“这小孩,就会给我煞风景——美色使人昏啊含光君,我这还没开窍就给你迷得七荤八素了,有没有觉得很有成就感?”
——此去夷陵,分明前途未卜,甚至凶大于吉,魏无羡却一点儿也紧张不起来,骑着一头小花驴,前边有蓝忘机牵着绳子引路,满心都是飘飘然,自在犹如腾云驾雾,只觉得就算现在立即从路旁杀出一堆大小世家,除了煞风景坏人兴致,也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有心情欣赏月色下的野田,还拔出了腰间的竹笛。自然而然地,他吹出了一段旋律。
蓝忘机:“……”
他并不觉得成为“使人昏”的“美色”是一件让人有成就感的事。
魏无羡哈哈一笑。
蓝景仪“啊”了一声,道:“这个曲子!所以果然是那个曲子!啊等等,所以含光君真的给魏前辈唱了曲子!”
——大梵山那一夜,他鬼使神差吹出的那支曲调,正是当年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他昏昏沉沉发着低烧时,蓝忘机在他身旁轻声吟唱的那段旋律!
魏无羡鼓了鼓腮,不满地念叨:“这个小孩,明明是这么美的一件事——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多美啊!全被他大呼小叫破坏了!”
蓝忘机的手指轻轻蜷动了一下。
得知曲子是“蓝忘机”自己作的,且从来没有让别人听过,“魏无羡”又惊又喜,猛地踢了小苹果一脚,险些被尥蹶子掀下去。金凌不由嫌弃道:“这个人能不能稳重一点?”
蓝景仪道:“要是稳重了还是魏前辈吗?”
蓝思追道:“景仪!不可胡言。”
蓝景仪道:“好吧我承认,魏前辈正事上还是靠谱的——可魏前辈不稳重的时候真的更多。”
蓝思追:“……”
不多时,蓝景仪又道:“含光君取名怎可能和江宗主一个风格!魏前辈怎么回事!”
——魏无羡道:“什么叫我觉得?到底有没有名字?”他心中嘀咕,蓝湛莫不是取名和江澄一个风格的吧?不可能!他道:“你是问我意见吗?我看不如叫……”
江澄脸色一黑。
金凌道:“你对我舅舅的取名风格有意见吗?”
蓝景仪道:“那种风格我不能有意见吗?”
眼看两人又要斗起嘴来,蓝思追忙道:“景仪!……金公子,请先读书吧。”
金凌哼了一声,读下一句。
蓝景仪又闲不住嘴了,道:“八十多个名字?魏前辈真是……有才华。”
——在精心取的八十多个名字都被蓝忘机拒绝之后,魏无羡的兴致终于渐渐消减。
金凌翻了个白眼:“有才华?我看不见得。”
能瞎凑还差不多!
魏无羡道:“‘忘羡’——这名字多好,蓝湛你为什么不说啊,由得他瞎凑。”
蓝忘机耳尖红得滴血,几乎是有些羞恼地道:“魏婴!”
为何不说?
说出来岂非心思昭然若揭!
又不能确定魏婴对自己是否有意,怎么能明说!
魏无羡道:“蓝湛我说真的,你要是说出来,咱俩不就能把话说开了吗?就不用看这个傻小子再气人了啊!”
沉默片刻,蓝忘机才道:“……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不可说。
魏无羡吐出一口气,把鬓边一缕碎发吹得一扬。
道理他懂,可是真的……叫人抓心挠肺地难受啊!
——二人为防走大路撞上搜查的修士,挑的都是偏僻的乡野小道。行了一日,魏无羡微感疲倦口渴,恰见路旁有一户农家,蓝忘机便勒住了小苹果。
魏无羡又道:“哎,莫玄羽这个身子真是好没用,才走一天就累了。”
蓝忘机道:“莫家待他苛刻,体质自然不能与你相比。”
魏无羡道:“含光君说得对,见微知著,厉害厉害。”
蓝忘机:“……”
农户家中无人,两人正要自便,听到主人回来的脚步声,“魏无羡”一扑将“蓝忘机”扑入了稻草垛之后。
蓝景仪惊得呆了,道:“含光君……稻草垛!”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都让人无法想象!
金凌道:“他和魏无羡在一起,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早点习惯、别总是一惊一乍的行不行?”
蓝景仪道:“这次和之前不一样啊……”
之前含光君就算喝醉了都没有怎么失仪过,和被人扑进稻草堆、身上不知道得沾多少稻草能一样吗?!
金凌翻了个白眼,道:“‘坏事干多了’?还真是有自觉啊。”
——亏得蓝忘机贯来沉稳淡定……魏无羡也想到:“对啊,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这乡下的村民又不会认得我们,坦白说是来买食物不就行了?可能是坏事干多了。习惯了。”
明明是被人当成干坏事的多了吧!
一边腹诽一边去看下一段,金凌骤然一阵失语。
——可是,他这一扑,把蓝忘机整个人压倒在软软的稻草垛上,这种半强迫的姿势,令他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兴奋感,干脆就不起来了,故作深沉地竖起食指,示意蓝忘机不要出声,然后假装此乃逼不得已,心安理得地趴在他身上,又是满心不可言说的窃喜。
蓝思追:“……”
蓝景仪:“!!”
缓过一口气,金凌咬牙切齿道:“这个人!!”
蓝忘机:“……”
魏无羡:“……”
其实他不觉得这有什么,这个场面给人看到他还是不觉得有什么,但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的想法也给人看到了——这就很那什么了!!
可巧,那农户的男主人也是个“二哥哥”,那边夫妻两个絮叨家常,这边“魏无羡”有感而发,故作轻佻地叫了一叠声甜甜软软的“蓝二哥哥”,把三个少年读得面红耳赤。
余人自觉非礼勿视,却还是不得不听,蓝启仁的脸色隐隐发黑。
“蓝忘机”似是忍无可忍,一翻身将“魏无羡”压在了身下,蓝景仪悄悄地“嘶”了一声。
——魏无羡向他的脸伸出手,蓝忘机一下子捉住了他的手腕。魏无羡严肃地道:“含光君,你抹额上,沾了稻草。”
蓝景仪喃喃道:“我就知道……”
金凌道:“知道什么?”
蓝景仪魂游天外道:“稻草。”
稻草真的沾到抹额上了啊啊!!
金凌:“……”
魏无羡喷了。
蓝忘机拍拍他的背。
——她丈夫闲闲地道:“你让他去呗,小男孩嘛,不都是喜欢谁才欺负谁,就想别人看着他。”
——闻言,魏无羡笑容一凝。
蓝景仪道:“谢天谢地,魏前辈这下该开窍了吧?”
感谢这位“二哥哥”的点拨之恩!
魏无羡:“……”
魏无羡严肃地道:“蓝湛。”
蓝忘机看他。
魏无羡道:“这个小朋友以后能给我带吗?”
蓝忘机道:“……看族中安排。”
魏无羡明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仍是佯做失望道:“哦。”
蓝忘机别开眼睛。
蓝启仁重重地咳了一声。
魏无羡:“……”
蓝忘机:“……”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要后退、分开的意思。
夫妻两个絮叨完家常,转而提起了近来周围一带坟地被挖的事,蓝景仪道:“啊……怎么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还能听到说夷陵老祖坏话的啊。”
金凌道:“他有名呗。”
有一说一,作为一名修士,能在生前起成为当代的“民间传说”之一,死后也依旧盛名不衰,绝对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蓝景仪又道:“射日之征时就赞不绝口,之后又胆寒不齿,这一共才多久啊,过河拆桥都没有这样的吧!……虽然魏前辈这样干是挺吓人的。可是要是当真不齿,早干什么去了!”
——对自己和“挖坟”被捆绑在一起……最著名的一次,就是在射日之征中期时,挖地三尺把岐山温氏历代先人的墓地翻了个底朝天,将所有的尸身都制成了尸傀儡。而他每杀一名温家修士,也都统统炼为傀儡,再驱使他们去残杀自己生前的亲友。在射日之征中,这些事迹提起来都是鼓舞人心,赞不绝口的。然而,射日之征过去的越久,旁人再提起来,就越是胆寒不齿。不光旁人,连他自己后来想想,都觉得过火了。加上前几天他才被捅出身份,也怨不得人家一听说各地在大肆挖坟就都觉得是夷陵老祖干的。
魏无羡的神情渐渐暗沉。
须臾,蓝忘机轻声道:“掘先人坟墓,确有不妥……然你视非人如常人,仁义之处,亦甚常道远矣。”xiumb.com
魏无羡长吁一口气,道:“蓝湛啊,你真不懂怎么安慰人……却也真是会安慰人。”
不懂温声软语,说出来的话,却自然而然使人信服宽慰。
他又道:“景仪果真还是个孩子,孩子气十足。”
有用的时候,自然要捏着鼻子恭维奉承,到没用的时候,谁还愿意委屈自己忍着你?
蓝忘机道:“他是个好孩子。”
——那妻子又道:“只盼他晓得冤有头,债有主。他要报仇雪恨,就去找那些修仙的报仇雪恨吧。可千万别祸害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家。”
——她丈夫道:“这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他在岐山一口气杀了三千多个人的时候,我还很小,但还记得,当年不只是那些修玄的仙人,连普通人家都怕他。他可是个六亲不认的嗜血狂魔啊。”
金凌胸中猛地涌上一股郁愤,恨声道:“这两个——胡说八道什么!!”
这郁愤却不只是针对这对农家夫妻,还是对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说的想的与前者一般无二的自己。
蓝思追道:“传言最易流变失真,若要一个一个去计较,也是计较不过来的。”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只是魏前辈这时候听到这些话,又难免要难过了。”
——魏无羡的笑容渐渐敛了起来。
蓝景仪道:“之前我还觉得魏前辈不怎么在乎这些……是、是不是因为含光君也在、听到了?他是不是担心含光君会……”
——原先听这对小夫妻闲闲碎碎聊家常的时候,他还饶有兴味,可忽然之间,他的头似乎变得沉逾千斤,抬不起来,没法去看蓝忘机此刻脸上的神情。接下来这对夫妻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听不到了。
蓝思追摇头道:“这些话,难道含光君以往会没有听过吗?要在意,早就在意了。魏前辈本来,也不会不明白的。”
只是此时,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而已。
因为在意含光君、因为终于明白了那微妙的心意,才会在意声名狼藉的自己,是不是还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是不是连对他心生喜欢,都是一种亵渎。
“魏无羡”心情沉重,农舍之外忽然传来一阵可怕的咆哮,把一家三口吓得魂飞魄散。
蓝景仪奇道:“魏前辈为什么要拦着含光君?莫非这邪祟只是听起来吓人,实际上无害?”
——蓝忘机双目微睁。那咆哮之声一听就是极为凶残的邪物,若是让那农户主人单独去应付,非命丧黄泉不可。魏无羡却又说了一次:“别动。”
金凌闻言嗤道:“你听说过有这样的邪祟吗?”
蓝思追已快速浏览完后文,道:“不是一般的邪祟……是温先生。”
——院子里传来一声尖叫……漫天稻草乱舞中,一个浑身黑漆漆的东西站在院子里,披头散发的还在龇牙咧嘴,身上生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角,看起来既骇人,又滑稽。蓝忘机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微微一怔,魏无羡已经开口了,道:“温宁啊,多年不开嗓,你叫得真是越发吓人了。”
金凌难以置信道:“鬼将军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魏无羡“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乐不可支道:“温宁啊温宁,你这也太有才了吧!”
——温宁看了一眼蓝忘机,约莫是想起姑苏蓝氏的人都极为不喜衣冠不整者,忐忑地把头发捋了捋。魏无羡看他在头上身上插了一堆树枝,一脸惨不忍睹之色……温宁道:“脸上抹了地上的灰和泥巴……我看你们进去之后,半天没出来……”
温宁很是羞愧地低下了头,温情狠狠地剐了幸灾乐祸的“罪魁祸首”一眼:“你笑什么?阿宁搞成这样子不都是因为你?”
魏无羡“呃”了一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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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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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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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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