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金凌似乎是理好了心绪,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继续读了下去。
读至那封记录着可怕秘密的信被金光瑶烧得干干净净,明知不对,他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继而却又是浑身发冷。
——看着灰烬一点一点落到地上,他略带忧伤地道:“阿愫,你我夫妻多年,一直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作为一个丈夫,我自问待你很好,你这样,真的很伤我的心。”
他死死地盯着“忧伤”两个字。
这情绪若是假的,金光瑶此刻还要如此表现,就已经叫人难以承受,而若是真的,他这时竟仍是真切的略觉忧伤……不知怎的,金凌只觉得,这比假的,还要更加可怕。
在他勉强自己继续读下去之前,蓝思追忽然道:“金公子。”
他道:“还是由我来吧。”
金凌看着他。
蓝思追满脸的欲言又止,看不出究竟想说什么,但其中的忧虑关切,也是真真切切的。
金凌胸中的那一口气忽然松了。
他没有再坚持,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后面的魏、金、江等人,亦是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金凌若拗着非要自己读下去,那是谁也阻拦不得,却也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又被水幕上的后文给擢住了。
——秦愫呕不出东西了,伏在地上,呜咽道:“你待我好……你是待我好……可是我……宁可从来不就认识你!难怪你自从……自从……之后,就再也不……你做出这种事,还不如干脆杀了我!”
——金光瑶道:“阿愫,你不知道这件事之前,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今天你知道了,你才呕吐,觉得不适,可见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根本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只是心里作怪而已。”
——秦愫摇了摇头,脸色发灰道:“……你实话实话。阿松……阿松他是怎么死的?”
这几句话透出的信息叫人毛骨悚然。
前面还没有读到这一段,后面却已经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寂。
半晌,聂怀桑嗫嚅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几息沉默之后,孟瑶轻声道:“倘若我没有记错……方才金小公子提过‘阿松’的名字……便是他二人夭折的,幼子。”
他这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仿佛是不能确定一般。然而孟瑶记心极好,距离金凌方才提到“阿松”的名字,统共也没有过去多久,决计没有记错的可能。
他这时说“倘若我没有记错”,也绝不是当真不能确定,而是潜意识当中,恨不得自己当真记岔了、出错了。
没有人知道这话应该怎么接下。
孟瑶的神色看起来似乎十分冷静,细看又好像有些茫然,怔然地坐在原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须臾,他又道:“秦姑娘与我身上,有什么问题。”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不会有什么实质影响……一旦知道,又是寻常人绝对受不了的。”
念完了,他苦笑:“我实在想不出,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问题……他竟然要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天哪。”
饶是以他的心志,都忍不住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天哪”。
除此以外,他甚至不知还能作何反应。
——秦愫崩溃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声道:“就是因为是你的儿子,所以才可怕!我以为你会做什么?你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还有什么事不敢做?!你现在还要我相信你!天哪!”
被结发妻子厌憎至此、口口声声尽是“可怕”,还极有可能,出于某种理由,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就连对他恶感最盛的聂怀桑,这样一想,竟然都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同情来。
不多时,前面也磕磕绊绊读到了秦愫的那句质问。
蓝思追虽然是自告奋勇将金凌替了下来,但他自己其实也没有好上多少,时不时就要断一断。
这下,连蓝思追也读不下去了。
一片寂静中,金凌道:“什么意思?”
无人应答。
于是他又问了一次:“这是什么意思?!”
无人可答。
他吼道:“谁能告诉我这他妈是什么意思!!!”
又是须臾寂静之后,蓝景仪才期期艾艾道:“金凌,你先不要太……说不定,只是金夫人受惊过度、胡思乱想呢?”
这样的语气神态放在他身上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然而,蓝景仪实在是做不出更好的反应了。
蓝思追更不知道该作何应对了。
若是顺着蓝景仪说,那秦愫又是为了什么受惊过度的?若不顺着他说,还能说什么?
许久,仍是金凌打破了沉寂。
他哑声道:“继续吧。早读早知道,早结束。”
不等剩下两人反应,金凌自己径自继续了下去。
金光瑶怔然疲惫的反应似乎给了他一点支持,但不过几句话之后,这气力就再度消失殆尽。
——金光瑶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告诉我,今天你去见了谁?谁给你这封信的?”
金凌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金光瑶道:“那个人能告诉你,就能告诉其他人。能写第一封信,就能写第二封、第三封、无数封信。你打算怎么办?任这件事被人捅出去吗?阿愫,算我求你了,求你无论是看在什么情分上,你告诉我,信里这几个人现在在哪里?叫你回来看这封信的人,是谁?”
此人当真可怕至极。
这几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生出的想法。
这样短的时间内,他就摆出了如此完美无瑕的安抚态度,若非秦愫所受刺激实在太深,只怕当真就要被他哄住。
而他接着就将目标对准了最致命的一个问题,不是威逼,不是利诱,而是以理以情动摇之,试图令秦愫松口。
——好在秦愫虽然从年少时就一派天真不谙世事……他站起身来,似乎要俯身去扶她,秦愫猛地一把打开他的手,忍不住伏地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
像是灵光乍现,忽然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了孟瑶的脑海。
前面也说过,连亲父秦苍业手上都有数不清的人命,金光瑶在射日之征中杀人无数更是人尽皆知,如果问题只出在金光瑶一个人身上,秦愫有可能崩溃到这等地步、连碰一碰都觉得恶心吗?
并非不可能。
然而这异常是她与金光瑶同床共枕十几年都没有发现的,直到有朝一日被人揭露出来。
所以问题并不是只出在金光瑶一个人身上。
同理,也不是出在秦愫身上。
甚至他们两个任一人,单独来看,都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只有碰到一起。
……只有碰到一起。
他把目光投向后文,脸上的血色已在无知无觉当中褪尽,只留下一片惨白。
——秦愫抱头道:“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不要再提醒我了!!!我真恨不得从不认识你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当初是为什么要接近我?!”
如此厌恶,从一开始产生交集就是错的,就是让人恐惧厌憎的。
可孟瑶自己清楚,他先前救秦愫一次,是纯然的意外,不会有任何人的手脚在里面,也做不得手脚。
——金光瑶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始终记着,你从不曾对我的出身和我的母亲说过半点什么,我这辈子都感激你,也想敬你,怜你,爱你。可是你要知道,别人不害阿松,阿松也必须死。他只能死。如果让他再继续长大,你跟我……”
如果让金如松继续长大,会如何?
旁人会发现什么?
孟瑶从未如此希望是自己的想法出了错,他甚至恨起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费心费力去思考、去探究,更恨那一刹那的开雾睹天。
他浑身发冷,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倒流了。
须臾,孟瑶终于慢慢地道:“这一下,我当真不敢再与秦姑娘有半点牵扯了。”
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就算是真的……他也要让它真不了。
留意到他仍然没有恢复血色的面庞,蓝曦臣面露担忧之色,道:“阿瑶?”
他想问孟瑶想到了什么,又担心贸然询问并不合宜。
犹豫片刻,他正待问“你可还好”,便听孟瑶声音轻飘飘道:“如果我所想的是真的,那么这一切……当真如秦姑娘所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聂怀桑道:“孟兄这是想到了什么,反应这么大?”
听到后半句,余人脸现古怪之色。
孟瑶却只是脸现疲惫之色,道:“聂二公子,便算是我求你了,不要现在追问我了。”
他道:“若我所想为真,早晚也逃不过去,不必急于一时。万一只是胡思乱想,说出来徒增尴尬,还平白毁他人声名。”
这话一出,旁人都不好再追问了。
聂怀桑捻了捻扇柄,暂且罢休,却将“万一”一词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有些了然:看来孟瑶这次的反应,应该的确没几分作伪。
——金光瑶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看来是病糊涂了,岳丈已经外出云游修养了,这段时间我就把你也送去,和岳丈共享天伦之乐吧。我们快点处理完这件事吧,外面还有很多客人,明天还有清谈会。”
金凌整个人仍在微微发抖。这颤抖甚至蔓延到了他的脸上,整张脸上的神情,都是混乱不堪。茫然、惶惑、难以置信,尽都掺杂在一起,甚至还有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恐惧。
蓝景仪几乎是惶惶道:“他、他要对金、秦愫夫人做什么?”
——他口里说着要送秦愫去休养,手上却无视秦愫的推拒摔打,将她扶了起来,不知动了什么手脚,秦愫瞬间瘫软无力,他便这样从容不迫地,把自己的妻子半抱半拖进了层层纱幔之中。……魏无羡心知这镜子一定只有金光瑶本人才能打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粗略一估算时间,猛地蹿了进去。ωωω.χΙυΜЬ.Cǒm
看到最后一句,蓝忘机的手猛地收紧。
几乎同时,江厌离再也压不下心中的忧惧,低呼道:“阿羡!”
江澄亦怒喝道:“魏无羡,你跟进去作甚!!万一时限之内出不来怎么办?!”
魏无羡被蓝忘机抓的“嘶”一声痛呼,道:“蓝湛,你别这么激动!‘我’这不是估计了时间才进去的吗?”
等到手上力道稍松,他又去安抚江氏姐弟道:“师姐,你就别担心了,这小子能着呢。堂堂夷陵老祖、魔道祖师,还会栽在这小小的剪纸化身上不成?江澄你也别瞎操心了!”
看到密室之内的布置,尤其是最后对几种奇特刑具的描述,聂明玦不自觉眉头一拧。
——岐山温氏家主温若寒性情残暴,喜怒无常,极为嗜血,有时以折磨罪人为乐。金光瑶当初就是因为投其所好,总能做出一些五花八门,残忍又有趣的刑具,这才入了温若寒的法眼,渐渐越爬越高,直至成为心腹。
魏无羡心道:这位敛芳尊,说他非是善男信女都委婉了——无论心性手段,尽皆酷烈狠辣至极。
于此,金凌应当是第一次对他小叔叔过去的血腥功业有了实感,若是平常,少不得一番色变,但这下在前面受过的刺激已经太多,不知道能不能算以毒攻毒,惨淡的脸色反倒好转了两分。
——密室里除了一张书案,还摆着一张黑黝黝、冷冰冰的长方铁桌,可以躺人。桌面上似乎有些凝固的黑色痕迹。魏无羡心道:“在这张铁桌上杀人分尸,再适合不过了。”
读到最后一句,蓝景仪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魏前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这是、确定了……嘛?”
金凌道:“你闭嘴听着就是。”
蓝景仪道:“……哦。”
——金光瑶把秦愫轻轻地扶到这张铁桌上躺好,秦愫面如死灰,金光瑶给她理了理微微凌乱的发丝,道:“别害怕,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到处乱走……肯说的话你就点点头,我没有封住你身体的全部经脉,点头你还是可以做到的。”
魏无羡心道金光瑶这一招当真是尽显手段。这么被他封住了经脉、在这个地方动弹不得地躺上几天,秦愫非得发疯不可。到时候,哪怕只求解脱,她也非说不可了。
——正在此时,魏无羡忽然发现,有一间格子被一道帘子挡住了。那道帘子上画满了血红的狰狞咒文……那头金光瑶还在温声软语地求秦愫,突然,像是觉察到什么,警惕地回头。
——密室内除了他和秦愫,再无第三人。金光瑶站起身来,仔细地四下察看一番,并未看到异样,这才走了回去。
——他自然不会知道,方才他回头时,魏无羡已经爬到了一格书册之前。他一见金光瑶颈部微动,就倏地把自己薄薄的纸片身躯插了进去,像一片书签一样,扁扁地夹在一本书里,眼睛紧贴着前后两张书稿的纸张。万幸,虽然金光瑶警觉性非比寻常,却也没警觉到要翻翻这本书、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个人的地步。
蓝景仪拍拍胸脯,心道幸好魏前辈反应够快。
虽然他忍住了没有出声,金凌却还是听见了动静,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更新,第 51 章 (五十)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