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疼痛传来的似乎更加清晰了些,带着些伤口正愈合时传来的麻痒感。胸前滚烫的温度似乎在皮肤上肆意灼烧着,就像是企图将胸口压着的巨石灼烧殆尽,却无济于事。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耳侧只有毫不停歇的雨声。
“看到了吗?”
一声轻飘飘的声音带着几分空灵,笔仙默默抬起了自己的手臂,黑洞洞的眼窝好像已经锁定了苏眠的方向,直直的面对着他。
“你之前有句话说的很对。”她张口说着,尖锐锋利的指甲险些划到他的脸上,似乎是顾忌着什么似的,堪堪停留在自己的脸侧,“你们这些人,谁都不无辜!”
话音刚落,苏眠甚至能看见笔仙那张支离破碎的面部狰狞的扭动着所剩无几的皮肉,一声巨响猛然间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连通着墙面的排水管道硬生生断裂开,向着这边砸了过来。
“我不该恨他们吗?我不该报复吗?”笔仙猛地一伸手就想要掐住他的脖子,“是他们杀死我的!”
苏眠一仰身堪堪躲过,身子已经退到了天台的边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像是被哽在了喉咙。
他发觉自己好像已经无法再说些什么了。方才无比荒唐丑恶的一幕幕还停留在脑海中,无论是劝解还是其他的什么,他都没有立场说出口。
一阵阵闷响伴随着刮擦的响动混杂在雨声中,充斥着他的耳畔。
眼看着那只手有一次抓向了自己的脖颈,尖锐的指甲好像随时都能刮破脖颈上的大动脉,亦或是切断他的喉管。
苏眠猛一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实体的感觉清晰的出现在了掌心之中,眼尾的皮肤微微一烫,他几乎能感觉到笔仙手腕一抖。
“你报复的最终目的,只是这样吗?”
他捏着手掌中纤细的手腕,看着这张血腥可怖的脸庞。“后来被你找到的人、或者说从这里跳下去人同样无辜,你的这种报复,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一阵滋啦声响蓦地响起,苏眠只觉得自己的手被用力甩开了,像是灼烧一般的痕迹出现在了笔仙的手腕处。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愣了一会儿,又猛然间抬起头来:“你懂什么?!”
匍匐在天台上的头发似乎刹那间像是被激活了似的,张牙舞爪的向着他们抽了过来。马小月的惨叫声甚至能穿透雨幕,缠绕着她的头发骤然收紧了,丝丝缕缕红色的血液被雨水冲刷了下来,扩散在地上。
“怪就要怪他们选择了这所学校,就应该感受我的绝望!”
苏眠皱了皱眉,手腕一抬削掉了一缕缠绕上来的头发。暴雨中视线本就不甚清晰,连带着动作都有了些吃力。
他刚刚打算再度抬手,后领就被猛地一拽,几乎是直接将他拉开了那团头发的攻击范围,转头就看见了苏望的脸。
“现在已经跟她讲不了道理了。”
苏望招架的也有些艰难,下一秒身侧鲜血喷涌,混杂着雨水落在了他的脸上。
张明明的前胸都被这头发贯穿了,整个人瞪大了眼,眼底还满是惊悚,直直倒在了地上。
一滩鲜红的血色混杂在雨水中。xiumb.com
紧接着便是宋千夏的一声惊呼,一团头发缠上了她的脚踝,整个人被半拖半拽的拖向了天台的边缘。
不远处江琛想要上前,却被另一团头发缠住了腰际。被水打湿的头发似乎更有了些韧性,普通的武器根本无用。
而笔仙正直直的站在天台边缘高出来的台阶上,抬手掐住了宋千夏的脖颈,迫使她一同站了上来,右侧便是极强的高度落差,令人头晕目眩。
“你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劝我放下!”
她转过头来,手上甚至更用了些力气,指甲尖端甚至已经刺入了脖颈上的表皮,一张脸在雨幕的衬托之下,更显得异常可怖。
苏眠前扑的身形被猛然一拖,整个人栽倒而下,溅起来的雨水顺着鼻腔呛进口中。却在暴雨声中听见了宋千夏无比清晰的声音。
“我知道。”
宋千夏抓着笔仙的手腕,手指扳着她的掌心,终于给自己争取了一丝呼吸的空隙。“我当然清楚,甚至比你更清楚!”
她站在天台的边缘,垂眸便看得到下方无比渺小的树木和花坛。雨点砸在身上,泛着彻骨的寒凉,直直蔓延进了心底。
“我跳下去之前也想过,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这句话。可是……”她咬了咬嘴唇,紧绷着手上的力道,像是最终也没有说下去一般泄了口气,眼泪混杂着雨水在脸上滚落,“我也想好好活着。”
“我想给自己找到哪怕一丁点活下去的理由,可我站在天台上的时候,听见他们在喊……”宋千夏瞪大了眸子,眼眶通红,“喊的是,你怎么还不跳,你到底跳不跳……”
笔仙的身形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霎,宋千夏却没有趁此机会掰开她的手。两个人像是僵持在了原地似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
那原本匍匐扭动着的头发好像也停了下来,浸泡在雨水中,散成了一团。
苏眠从地上爬起身,吐了一口呛进嘴里的泥水,低低敛下的眼睛眸光晦暗着,深沉的化不开。
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笔仙会在共情中隐藏这么多的东西。自己方才用道具强制了解了她的一切,无异于揭开了温筝的伤疤,将那些血淋淋如噩梦般的过往再度重提。
胸腔中的挤压感压抑的他难以呼吸。
暴雨好像渐渐收歇了,最后几颗雨滴掉落在水洼里,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涟漪。
苏望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心疼了?”
苏眠看了他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都是可怜人啊。”苏望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感慨,末了语调很快一转,“我也可怜,你为什么不心疼我?”
“别贫了,都什么时候了。”苏眠深吸了口气,想要冲破心口的压抑感,“去把千夏接下来。”
苏望晃了晃手臂,“再等等吧,没聊完呢。”
雨势收歇,冷风呼啸着拂过整个天台。宋千夏脚下晃了晃,看着教学楼下方的一切,面色有些发白。湿冷的衣物粘在身上,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
“我和你不太一样。”她最后张口说着,“但你经历的那些,我都清楚。”
笔仙直直的站在她对面,放开了手。眼窝仍旧是黑洞洞的,嘴巴似乎动了动,张口吐出沙哑的音节。
“你恨他们吗?”
宋千夏犹豫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和我一样!”笔仙的话锋骤然凌厉了起来,“所以你、你们,都没有立场教育我!”
“不一样。”
宋千夏看着她,“我永远不会原谅,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会选择遗忘。”
“我理解你要报仇。”她说着,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马小月,“但你真正应该恨的人,在这里。”
笔仙身形一顿,像是完全怔住了。宋千夏深吸口气,凉意凝结在皮肤上,让她不由得抖了抖身子。“而且,我也没想教育你。我只是觉得……如果还能有机会,我想要好好活着。”
“行了,现在有了。”
呼啸的风止息于这一刹那,苏望的声音也无比清晰的传递到了她的耳中。宋千夏刚一转头,就看见苏眠和苏望站在台阶之下,一左一右向她伸出了手。
“下来吧。”
厚厚的云层逐渐瓦解消散,透出了属于太阳的一抹金光。
苏眠扶稳了宋千夏,抬头看向笔仙怔愣的身影,“你的执念,应该不只是这些吧。”
笔仙面向着他,却是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苏眠心中一凛,皱了皱眉,刚想要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声响。似乎是积水被猛地踩下去,溅起了水花,顷刻间就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后。
“后面!”不远处江琛的声音传来,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
一切几乎都是发生在瞬息之间,苏眠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一道泛着寒气的、凌厉的劲风就已经到了自己的耳侧。
手臂蓦地被一个力道猛然一拽,将他硬生生脱离了那道寒光。苏望的一声‘小心’随后才至,却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苏眠被这阵力道扯着,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堪堪停下。大脑几乎只是电光石火间就反应过来了是谁。而紧接着,那攥着自己手臂的力量一松。
他猛一抬头,就看见了苏望猛地向后一仰身子,堪堪躲过了匕首的寒光,却也在那一瞬间失了重心;身后已然是天台的边缘,几乎能察觉到风声刮擦过耳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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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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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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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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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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