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看着他,并没有开口。
他长高了,和三年前相比变化很大,个子至少得有一八七,俊美,颓废,苍白又病态,瘦削的身体依然那样气场,冷白色的皮肤,精致的眉眼,薄唇殷红。
却好似常年待在暗无天日的古堡之中,那漆黑的眉眼噙着些许凄凉,也因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逢而染上了一抹酸楚薄红。
他披着黑风衣,黑衬衫束在黑色西裤中,烫金的皮带扣为他增添了几分华丽与贵气,而他茫然地看着她,那样的表情,明明是那样干涩,并没有眼泪,却莫名的好似在哭。
“嗯。”
秦卿沙哑地轻嗯了一声,旋即才抬腿朝他走来。
楚衡仿佛在做一场梦,梦里的人照入了现实,他的变化很大,她也同样,修长高挑,又那样清贵,一身的书香气,一头轻薄飒爽的齐耳短发。
他看不出她情绪,不知她喜怒,他的心也因此而彷徨。
秦卿离他尚有一米距离时,站定住了,然后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白衬衣的袖扣,将袖子折了几折,卷上了臂弯,露出一条修长流淌的纤细的手臂。
然后,又将领口的扣子扯开了一些,仿佛在挣脱着某种束缚。
“打一架?”她说。
楚衡怔了怔,突然双手举起来,他往后退了退,冲她摇着头:“宝儿,别这样。”
“别哪样?”
“……我不想和你打。”
“但我想和你打!”
说完,秦卿迅速一记腿鞭凌厉地甩向了楚衡,“砰——!”两人一触即分,旋即她再次扑了上去。
拳拳到肉,恨不得直接把他按在地上捶死算了!
“为我担风险?我同意了吗?”
“三年前特训营你不告而别,之后在国外你算是长了点记性,好歹知道给我留下一封信了,你居然还写信骗我!”
“自作主张!你有和我商量过吗?”
“然后是无数次的避而不见!”
“我自己惹出来的事情,我能够处理,我不用你去帮我扛枪挡子弹!”
她招式越发凌厉,是真的下了狠手,她早就想过如果有天他们两个相见,她一定要狠狠地打疼他,让他知道痛。
三年来的提心吊胆,为他战战兢兢,她早就已经分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就那样,就那么不容她拒绝的,用近乎惨烈的方式在她心底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无数次想过,如果他死了怎么办?如果他真的死了,该怎么办?
他楚衡对她而言是真的很重要,他们认识了十多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多年?早就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年幼时玩儿得那么好,他一口一个宝儿,那是只有家里人才会这么称呼她的乳名,他是家人。
是朋友。
曾经是个类似小八小九那样,是个类似哥哥一样的人。
后来,他喜欢她,很抱歉她没有办法回应,她那个时候还没有开窍,但也是因为他,开启了她情感上的这根弦。
当她开窍后,有了去喜欢谁、去爱谁的本能后,他却不告而别,她找不到他,她和云哥渐渐走到了一起。
然后就是三年前的那场分离。
没有什么预兆,他自己做了一个自认对她很好的决定。确实,他保护了她,可她并没有那么想被他保护,她只是想他能够好好的,好好的生活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哪怕她看不见也没关系。
而不是当自己在享受这太平盛世时,他却为了她在经历那些血雨腥风。
“宝儿……”楚衡没有还手,甚至没敢躲。
她想打他,他不问为什么,任由她打,他拿自己给她出气。
可秦卿眼眶却越来越红。
“你!!”
呼啸的拳风停在他脸颊旁,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眸中逐渐模糊,渐渐变得看不清东西。她哽咽了起来。
然后突然出手,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调整自己的呼吸。
“对不起……”
秦卿摇了摇头,“薛论关在隔壁,从现在开始,你留在这里,其余事情,不必你管。”
下一刻,她模样有些狼狈,踉跄着冲出房门。
“宝儿!”楚衡连忙追了上去,可推门而出,寂静的走廊上一片漆黑,前后只差了一秒而已,她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再也寻不到她芳踪。
楚衡一脸愕然。
当冷清再度袭来时,若不是身体上的痛在清晰地提醒着他,他甚至险些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幻觉之中。
这样的重逢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场太过美丽的梦。琇書網
“……我说,”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隔壁响起:“能不能来个人,稍微管我一下,我还被绑在凳子上呢。”
“能不能帮我松绑?”
“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想撒尿!我憋不住了!膀胱快爆了!”
薛论那煞风景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楚衡:“…………”
无语凝噎。
………
“完事了?”
小六秦修毅听见秦卿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秦卿双眸通红。
秦卿“嗯”了一声,点头沙哑地说:“完事了。”
“打架了?”
她又嗯了一声。
秦修毅起身,来到她面前,抬手揉揉她的头:“心里难受吗?”
秦卿低着头,咚地一声,用自己的额头撞在秦修毅的胸膛上,然后又是咚的一声。
“六哥……”
“没事儿,六哥在,你要是还嫌不解气,等会儿我帮你揍他一顿,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小八小九喊过来,还有大哥他们,全都叫过来,咱家哥儿九个,能打残他!”
秦卿忍俊不禁,但清莹的泪水却啪嗒一下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然后又破涕为笑:“嗯,好。”
秦修毅也笑了,再次揉揉她的头,“反正外面的事情不着急,走,我先陪你打几场游戏,在游戏里厮杀出出气。”
他没再提起楚衡,也没再说别的,拉着秦卿坐到沙发上,将一个游戏手柄塞进秦卿手里,然后又起身去拿来一大堆吃的喝的。
兄妹俩就这么想消磨着时光。
秦卿看着电视中的游戏画面,她神色恍惚了许久,才逐渐坚定了下来。
不论如何,只要是在这个空间里,楚衡他插翅难逃,她再也不用担心他傻兮兮的跑到一个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去以身涉险。
这里很安全。
真的很安全。
她安心地闭上了眼,徐徐地长吁气。
与此同时,玫瑰庄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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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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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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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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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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