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孩子们穿得又少,在这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
他们浑身都冻僵了。
当时年纪最小的爱民一脸害怕问:“大哥,二哥,你说咱仨会不会冻死啊?”
爱国没吭声,而犟脾气的爱民搂紧了小弟,也耷拉着脑袋,自暴自弃起来:“冻死就冻死,正好能去找咱妈,再也不用过这日子了。”
爱华说着,就抽噎起来。
人前他轻易不哭,但人后眼泪不少,哭得那叫一肝肠寸断。
他可委屈死了。
从小没见过他爸几回面,乡下的爷爷奶奶对他们不好,他们妈刚死,爸还没回来,爷爷奶奶就想把他们几个卖了,人贩子都领回家里来了,眼瞅着要将他们带走。
他气得推了奶奶一把,奶奶崴伤了脚脖子,之后他那个没见过几回面的亲爸,就不由分说地打了他们一顿,还骂他们不孝。
当时他们几个解释过,可奶奶添油加醋一通抹黑,小孩子人微言轻,他们爸不信他们,反正老人咋说咋是,认定了老人不可能骗他。
但难道亲儿子就能骗他了?
那之后发生了许多事儿,全是鸡毛蒜皮的,可架不住事情太多,父子关系越发淡漠,尤其他爸又娶了徐丽香那个坏女人。
爱华哭得都快抽过去了,爱国心里也不好受,拉着两个弟弟说:“别哭了,趁着还能动,咱们先往前走,兴许就找回去了。”
几个孩子无精打采,就在这时候。
张老头被人骂劳改犯,被几个青壮年毒打了一顿,老人瘫在地上好半晌没能爬起来。
爱国见了,连忙奔向老人,想把老人扶起来,可老人冷着脸,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
之后老人沉默地看他们一眼,粗哑的嗓子嘶哑难听地说:“这边走。”
然后一言不发,在茫茫雪地中带路,穿过了浓浓的雪雾,把几个孩子领了回来。
这会儿,严建烨听说孩子们回来了,连忙往回跑。
张老头瞥上一眼,就一言不发地转身,没什么表情地走了。
爱国追上老人:“张爷爷,等等!”
爱国叫住张老头,让两个弟弟回屋拿出哥几个的私房钱。
并不多,全是一分一分的,加起来才几毛,这是他们妈以前还活着时,给他们买零嘴儿的零用钱,但他们一直攒着没舍得花。
爱国说:“张爷爷,谢谢您。”
老头没吭声,冷漠地瞥他一眼,并未收他递过来的钱,就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而找了半天孩子的严建烨,已经一把将这哥仨抱住了。
“你们几个去哪儿?担心死我了!”
爱国脸一凛,一把推开他,带着两个弟弟回屋了。
严建烨追过来,但正好房门关上,叫他吃了一鼻子灰。
“爱国,爱华,爱民!出来,咱几个好好谈谈不成?”
严建烨在门外央求。
但爱国垂了垂眸,心想,没什么好谈的。
他以前解释过那么多回,可严建烨从未相信过他们,总是把他们当成调皮捣蛋的闯祸精。
像是有一回,徐丽香在他们饭菜里下了耗子药,要不是他们命大,兴许早就被毒死了,他们又害怕又无助,也曾找过严建烨。
但只因徐丽香把那些饭菜处理干净了,没有证据,他就一副他们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表情,甚至还责备了他们一通。
还有一回,徐丽香假惺惺地捧来几套新衣裳,让他们试穿,应着名儿是给他们做的,可他们哥几个都瘦,那几套衣服又宽又肥,袖子裤子又短许多,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徐丽香给她自己儿子准备的。
于是爱华气得把那些衣服摔在地上,还狠狠踩几脚,指着徐丽香让她少在那儿假惺惺。
还有一回,徐丽香拿着一根针,逮住爱华扎了一下又一下,爱华疼得哭爹喊娘。
可严建烨回来了,徐丽香假惺惺地说,她也不知怎么了,她只是想帮孩子拍拍身上的灰,好像爱华在故意哭闹,故意害她似的。
于是严建烨又这么信了。
他信他自己的亲爹亲娘,信他后娶的这个恶毒媳妇儿,可从未信过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们!
又还有什么可谈的?
……
傍晚时,雪停了,秦淮山本打算带着秦卿出去玩儿,结果严建烨一脸颓废地敲响了房门,还拎来几瓶烧刀子。
那酒贼烈。
他苦笑着看眼秦淮山,秦淮山:“……”
沉默许久。
“我这腿正在恢复,我闺女不让我喝酒。”
人家是妻管严,他倒好,是闺女管得严,偏偏他乐意之至,甘之如饴。
严建烨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睛沙哑说:“没事儿,我自己喝,你陪着就行。”
秦淮山:“……”
再次沉默了。
要不是看在从前一起扛过枪的面子上……算了,秦淮山不大开心地说:“老四,给宝儿穿厚点。”
“好,知道了。”
秦四叔应着,然后抱起秦卿就走了。
秦卿趴在四叔肩膀上,看了看炕头那边,见严建烨拧开瓶盖子,咕咚咕咚就灌下大半瓶烧刀子。
也不知是呛的,还是怎的,大男人一个,嚎得跟死了孩子似的。
秦卿轻眨一下眼,就收回了视线。
“宝儿,你想去哪儿?”
秦四叔抱着秦卿站在雪地中。
秦卿看了看不远处,来了点兴趣:“四叔,那个能坐吗?”
她看见狗拉雪橇,狗是土生土长的大狼狗,四肢健壮,被人套了绳子,在拉着雪橇风驰电掣。
“我去问问。”
秦四叔当然是有求必应的,他一副文静秀气的腼腆样儿,偷摸来了一场暗中交易,于是雪橇的主人让他们坐了上去。
“呼”地一下子,雪橇冲向了远方,秦卿眼神都亮了,可开心得不行,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响彻雪原。
在外面玩了一会儿,天快黑时,秦四叔打算带她回去了。
但就在这时,秦卿“咦”地一声。
“是爱国哥?”
她看见爱国怀里鼓鼓囊囊的,正用手紧紧地捂着,一副提心吊胆做贼似的模样。
有人拦住爱国:“这不是严家大儿子吗,来这边干啥?回去回去,这边住的可全是下放劳改的坏分子!”Χiυmъ.cοΜ
爱国赶紧捂住怀里的恭喜猫着腰,做出一副肚子疼的表情:“叔,我闹肚子,等不及回家了,我去那边解决一下。”
对方一愣,顿时乐了:“行,就在窗户后头,可惜天冷了,不能开窗,不然啊……熏死那些臭劳改的!真是害群之马,活该他们在这地方受罪!”
那人一脸快意,说完就溜溜达达地走了。
爱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拐到一顶破破烂烂的牛棚后面,他敲了敲窗户:“张爷爷,张爷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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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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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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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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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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