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逐渐有了喘息声,在走进一个小树林的时候,松臂将二人放下。
他看着二人惶恐无措的脸颊,突然想说些诸如“你们应该减减肥”“我跑得是不是挺快的”这种不合时宜的笑话。
所以冬至最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两人靠在树边,张着嘴,也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翠莲是想问的,问问春生师兄会怎么样,什么时候能追上来,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但是这些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们只是呆立着,缓了好久,告诉自己,要习惯这样的生离死别。
就像之前看到山上的师兄师姐们死去一样。
但是这种心理催眠起的作用是有限的,夏潮尝试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的腿脚有些发软。
她深吸口气,想说些什么,鼓励一下身边的两人。
可她还未说什么,冬至宽厚的臂膀就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翠莲扶起她的身子,对她说道:“走吧,我们继续往前。”
能走到这里,心里那些执念早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之前是想为古华派的师兄师姐们讨回一个公道。
但现在知道了对方的实力强大,是一个未知魔神,他们还是选择继续向前。
也许是为了刚刚分别的春生师兄,也许只是为了求得自己心里心安。
对啊,很奇怪的答案,去送死的话,反而心安。
刚刚经过的旷野,潮湿暗沉,到处都充满着诡异。
可是走过这片小竹林,同行三人都忍不住裹紧身上的衣服,下意识环抱身子。
好冷,睁眼看去,白茫茫的,是好大的一片雪。
冬至一言不发,走在前面,为她们遮挡风雪。
那些突然呼啸而起的风,几乎就像是在刮骨,痛得人只想大口喘气,却发现无法正常呼吸。
“好...好冷...”夏潮断断续续地说着,呵出的白气倒灌进喉咙,脸色一红,几乎要被一口气闷死。
翠莲捂住她的嘴巴,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这地方实在是太诡异,这魔神的巢穴,也实在是闻所未闻。
既有守护兽镇守,又有天地异象,不管是黑云黑雨未知病症,还是这参天巨树般的本体...
夏潮摇摇脑袋,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被冻住了,越来越迟钝,越来越不想产生想法,已经累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迟钝下去,一旦迟钝,就会想睡觉,一睡觉的话,就不知道能不能醒来。
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充斥着她的脑袋,她紧咬舌尖,才能让自己清醒一些。
脚下的步子还在下意识地前进着,但是感觉前进的道路一点都没有增加,反而是身边的翠莲,莫名其妙地开始眼神氤氲。
夏潮捏紧她的小臂,让她清醒些。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能在这种环境下哭出来。
天地上下一白,夏潮感觉到了自己的眼睛开始不断地频繁眨动,晕眩的感觉不断升起。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的话,大家都会迷失在这片雪地里的,肯定要有什么办法才对。
她左右思虑,上下衡量,可是脑袋空洞洞,什么都想不起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夏潮的脑袋低垂,直愣愣看向地面。
风雪的积压已经将她压得脑袋都抬不起来,但她还是在走着,躲在冬至的身后。
冬至挡在她们的身前,就像一座魁梧坚定的小山,几乎所有迎面而来的风雪,都被他挡在外面。
“吱嘎吱嘎——”脚踏在雪地里的声音,在无所辨别的世界里,他的双腿踩踏出自己的痕迹。
就像牛一样犁过水田,行舟划过千重水面。
“到了。”他站定身子,突然说道。
夏潮和翠莲呆了许久,良久后回过神,看着身边苍茫的一片雪地,疑惑道:“到哪儿了?”
冬至没有转身,反而坐了下来,坐在地上,佝偻着腰。
他一字一字说:“你醒了,就到了。”
恍惚间,夏潮看到身前的白雪褪去,成为滴滴答答蹦跳的黑色丝线。
夏潮转身四顾,发现自己还身处在那个小树林里,一直都没有向前一步。
只有翠莲这个妮子还待在她的身边掉眼泪,布索布索的,一颗一颗。
她轻声哄道:“醒醒,快出来,我们到了。”
看着翠莲的眼皮微颤,她坐到冬至的身边,想问他是怎么发现此间奥秘的。
但只是稍稍微靠近,就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气从他身上散发而出。
“冬至哥!”她惊呼出声,眼中布满慌乱。
冬至没有回答,只是用简洁的话语说着:“走吧,你和她。”
夏潮蹲下身子,这才看到冬至的身体已经冻得像一块久经风霜的石头,磨去了棱角,磨去了五官,只剩一张空洞的脸颊,冰冰冷冷。
“不...”夏潮颤抖出声,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冬至开口说话了,就好像看到一条缝在他的脸上开合。声音迟缓又卡壳,就好像是回到了最初口吃的时候。
“雪好大,我被迷了眼,然后我就想,死了也无所谓的吧。我听见有人说,如果我死了,你们就能继续活,所以我就死了。”
他说话的时候,好像很不清醒,期期艾艾地。
“所以我现在是死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们应该继续往前。”
夏潮突然猛地哭了出来:“不,我不要!我们不继续往前了,我们回家!我们不要了...好不好...”
她哭得梨花带雨,但是哭相实在是不好看,半张脸上的黑色丝线浮动,就像是蠕动的蛇群。
冬至似乎是在摇头,只不过动作幅度太小,看不出来。
他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能支撑我走到这里,但是,好像只要是和你们一起,我就觉得一切事情都有意义。
哪怕是春生,肯定也不会后悔他的选择,我也一样。
所以,你往前不往前,我都不会去左右你的选择。
只不过,我的结局已经写好了,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很满意...”
他好像还在说些什么,说了些清白的冷气出来,但是夏潮和翠莲已经听不见了。
那魁梧憨厚的身子,就那样与那颗粗壮的大树融为一体,漫天的黑雨落下,在他的身上滴落,凝结。
很快就分不清一个人样了。
夏潮的眼神空洞,捏了把鼻子,转身就走。
这一走肯定很潇洒,比慢吞吞的冬至要快上很多,不像他说些轱辘话,还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出来。
她又想笑,只是一咧嘴,就变成了无声的哀嚎。
等到树林重回寂静,只有沙拉沙拉的小雨声。
那树下的冬至睁开眼睛,发现漆黑的天空上,点缀着一点暖色的白。
是一把伞,很好看的伞,一把在记忆里无比熟悉的伞。
上面绣着两只鸳鸯,相互依偎。
他猛地转过头,看见自己的身后蹲着一道白衣身影。
冬至的嘴唇突然颤抖起来,练了那么多年的说话,在此刻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长大了,冬至。”那白衣先生对他说。m.χIùmЬ.CǒM
冬至点头,“嗯嗯!”他咧嘴笑起来,开心到只知道用音节来回复他。
白衣先生温和笑笑,“也辛苦你了。”
那明明刚被称作已经长大了的少年,眼眶突然就流下了两行泪水。
他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所以...先生...这么多年...一直在看着我...对不对?”
白衣先生说道:“那当然,我答应你们的事,可从未失言过。你也很棒啊,冬至,做得很好。”
少年轻声抽泣着,脸上却带着笑容。
......
雨还在下,不知道那棵树下的无名孤坟,有没有人会为他立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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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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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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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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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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