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第二天再回到山上的时候,小申鹤已经能够从床上坐起来了。
气色恢复得很好,但是眼神依然呆呆傻傻。
说是早上才来...但是苏悯知道,自己昨晚明明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演算了一晚上的因果。
昨夜他使出浑身解数,下了三把很离谱的棋局,将山下那个蹙眉认真的小姑娘杀了个水泄不通,输掉了棋局里的所有布局。
三局,局局如此。
于是凝光眼角发红,一言不发地缩到被子里去了。
然后苏悯便回山上了,就守在小申鹤的门前。
偶尔从册子里抬起头来,他还会碎碎念道:“应该下那里,下那里她输得更多...”
...
“自己喝粥行不行?”苏悯端着碗,试探着问道。
小申鹤延迟两秒,然后点头。
“诶对了,进步很快,看来学会说话也是迟早的事。”苏悯很满意,将碗递到她手里。
然后小申鹤便一口一口地舀粥喝,小小的红唇一张一翕,雪白的米粥便送入口中。
“其实你什么都听得懂的对不对,但就是,有什么我还不知晓的原因。”苏悯手里削着水果,冷不丁问道。
回复他的只有淅淅索索地喝粥声。
他不满道:“诶呀,说了不着急的,不能急不能急,吃个水果冷静冷静。”
那原本应该给病号吃的水果便送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他伸手想捏捏小申鹤的脸蛋,虽然对方退避三分,但他还是如愿以偿。
精致滑弹的触感,像冷藏的果冻。
苏悯甚至轻轻扯了扯:“不说话也没要紧,那抢你吃的的时候,可不能在心里偷偷骂我啊。”
他心中的某些属性悄悄的小小的爆发了一下,自己捏的可是未来那位白发仙人的脸蛋,谅谁也想不到吧!
暗爽完了以后,他心里又有点无奈。
可惜自己是来当救世主的,不是来专门捏脸的。
要论捏脸,自己什么脸捏不到,什么脸没捏过?
小申鹤的嘴角溢出点点白粥,他才赶忙松手,看到浅红色的一片,又换手轻抚,边抚边埋怨道:“傻不拉几的,疼也不知道说。”
可惜还是那副呆傻痴愣的模样,看得人又心急又心疼。
是那白发仙人,却又不是那白发仙人。
“吃完看看能不能下床,衣服已经洗好晾干了,昨日门里的课业我也帮你做了,这两日告假休息,我也休息。”
小申鹤转头看了看窗口飘着的那几件衣服,又回过头来,脸色毫无波澜。
苏悯倒是完全没有注意的样子,轻咳两声后:“那个...其实也不是我做的啦,我只是略施小计,便找了几个帮工,反正你本来要做的也少,没关系吧?”
沉默。
“那就当你同意了!”
苏悯合掌,谈笑间又吃了个水果。
“山上的水果就是纯天然,别样的有滋有味。”
他的碎碎念有很多。
碎到...就好像明明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在说话,却好像很热闹一样。
“你知道你隔壁的隔壁那位抱剑师姐吗,就那个教你练剑的师姐,她今年竟然三十有余...啧啧啧,看起来真年轻啊。”
“我给你讲个你没听过的故事吧,我打赌你肯定没有听过,那如果我赌赢了,你能不能说上一个字,嗯?你怎么能不信呢,真的,我打包票,你真的真的不可能听过的...”
“胖胖师兄是不是有自己的小灶啊,下次能不能请你赏脸,带我去吃吃,我老惦记了。”
这是这间沉默到没有存在感的小木屋从未发生过的事。
天边飞过的燕雀都忍不住在旁边的树桠上驻足,在想着是不是在报春时节,檐上筑窝。
小申鹤就坐在床边,眼睛朝着窗外,一动不动。
但耳边的声音却没有停,从早上讲到了中午。
苏悯翻着小册子,蹙眉理着因果,时不时就有一车轱辘的话要说。
但偶尔也只是一句。
“想吃酥客斋的清心花凉糕。”
“这条线怎么死了几千个人,好多啊。”
“冬天是不是要过去了。”
窗外的鸟雀终于惊扰了苏悯,他站起身来,透过窗户看到树桠上的雀羽一抖一抖。
“这么瘦的鸟,也不知道好不好吃。”苏悯脱口而出道。
话音刚落,他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就在低头的瞬间,他瞥到了小申鹤的侧脸。
一串珠链挂在脸上,潺潺不止。
苏悯心一紧,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那无神的双眼,像是钻了两个大孔的眼眶,正在流泪。
在流泪,却感觉不到一点悲伤的情绪波动。
苏悯哄道:“不吃鸟不吃鸟,鸟对于你来说...确实很重要。”
但眼泪还是一直流,像是要把眼泪流干一样。
苏悯虽然心急,但更多的还是摸不着头脑,气笑道:“该不会是脑子里的水在流吧。”wWW.ΧìǔΜЬ.CǒΜ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好好好,别掉小珍珠啦。”他伸出手去擦,却感觉越擦越多。
掉了就擦,掉了就擦。
她睁着眼,流着泪,明明没有说话,却好像说了许多。
苏悯坐在床沿,一言不发,只是重复着擦眼泪的动作。
许久后,眼泪终于被擦干净了。
“我就说你什么都知道吧,知道什么是开心,什么是悲伤,只是还不会说话。
那我们先说好,既然已经会掉眼泪了,那下次是不是得学会笑了,嗯?
行,有些赖皮是吧,也没关系...”
苏悯原本也没有抱什么期待,只是在他收手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女孩很努力地,很努力地牵动她自己的脖子,点了点头。
苏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我到底是在跟谁做斗争啊,是这满世界无数的因果,还是你我之间的红绳,又或者,我们彼此都在斗争?”
他将看着小申鹤红肿的眼眶,将她从被子里抱了起来。
小小的身体瘦若无骨。
苏悯站在门边台阶上,指着那树桠上的燕雀,冒新的嫩芽,还有灌丛里偶尔的粉色。
以及那棵门前茁壮生长的槐树。
他抚着她的背,轻声道:“再等些时日吧,春天马上就要来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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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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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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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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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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