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苏悯轻喝口气,空气中出现一道淡淡的白柱。
他搓了搓手,将自己的双臂插入麻衣袖套里,刺挠的触觉不断传来。
“咕嘟咕嘟...”旁边的罐子在火堆上打着响鼻,溢出了浓烈的苦涩药味。
外面的雨还在下,雨水砸在瓦上,砸落在泥地上,打出小小的泥窝。
冬雨寒刺骨,晚来能杀人。
苏悯将竹篾和竹叶制成的斗笠挡在自己的身前,他的布鞋已经湿了大半,目光深邃悠远,看向别处。
下雨的时候,山林间树木里结着一层薄薄的雾,青翠碧玉之间,白雾袅袅在前。
吞吐一口凉气,肺腑间都清新。
当然,这只是对于苏悯而言,对于身后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孩来说,那就是非一般的痛苦。
苏悯再往柴堆里添了一把柴火,将药罐端了下来,放上一个铁锅,从怀里掏出一把小米,撒了进去。
他又想起来,在街上遇见的那道身影,嘴角就忍不住扬起一抹微笑。
那个家伙,抱着尚且还口齿不清的小桃,在雨里玩着抢伞的游戏。
“大爷爷哇,给我哇啊,给我哇啊~~”
“你抢到就给你嘛。”
胡堂主跟在后面,苦大仇深地撑着把伞,生怕自己的宝贝小桃淋到一点点的小雨。
苏悯背着女孩,遥遥与那白衣男人对视一眼,笑着走远去。
自此时起,两人之间分开一道鸿沟,两道时间线在短暂的交错之后,重新进入平行状态。
苏悯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冥冥中改变的东西太多,善后工作没做好的话,两条时间线便会重合,若是不加以控制,就会不断扩大。
到时候就不是掉不掉马,磨不磨损的问题了。
同时出现两个苏悯才是真的吓人。
或许还有更深刻的东西存在,比如突然悄声匿迹的系统桑,不知道出了什么幺蛾子。
苏悯现在做的,就是时时刻刻盯住自己体内的磨损和因果丝线,生怕什么时候又出现什么异常状态。
他伸出自己的手腕,有一缕看不见的红绳在空中飘扬,吹往身后。
“应该没找错吧...”看着飘了飘又软下去的红绳,苏悯挠了挠脑袋,感觉有些不确定。
但是身后的这个小家伙,确实和自己有丝缕关系才对。
这么点关系,还是来自于自己将她背起来后。
一向认为自己英明神武智绝提瓦特的苏悯大人,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无所谓。”他一摆手,看着天空中洒落的雨幕,一副摆大烂的模样。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忘记这个问题。
反正自己的初衷没变,想找便找了,需要我便救了,我是谁,苏悯诶。
不在怕的好吧。
他双手靠在脑后,摇着身下吱嘎的木椅,回忆往昔。
这里是他当云游药师时留下来的一个小药庐,就在城外不远处,山林间僻静的一角。
出门脚边就有一个小村落,住着十来户淳朴人家。
当时的他一心投入在山野间,以至于村户里的到底是被往生堂抬走了,还是葬在了山林间都没在意。
而后他又松了口气,山里还好,自己种了自己吃,自给自足便是,城里的情况才有些吓人。
淡淡的香气传来,他一抬屁股,“啪嚓”一声,竹筒做的椅子腿便散裂开来。
“真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他嘀咕道。
用筷子搅动清淡的米粥,他又往里添了一把野菜,这种璃月人暂时还不敢尝试的东西,已经是他的桌上餐了。
抬眼时,刚好与床上的少女四目相对。
“醒了啊,等下先把药喝了吧。”
少女的脸色苍白,躺倒在床上,嘴唇微张了张,像是有话想说,最后只是变成了喉咙里的一阵沙哑干呕。
她看着眼前的苏悯,目光扫过他身上的粗麻衣,看过房间墙壁上悬挂的药材,粗糙但是结实挡风的木屋,注视着那一团火,是暖色的。
“不能说话就再躺会儿。”苏悯捞了一碗粥,用筷子沾了沾,尝了尝咸淡...不是,尝了尝温度。xǐυmь.℃òm
只是一碗白粥而已,好像没什么咸淡可言。
他端起药罐,从壶嘴里倒出一碗药汤,坐到了床边,将少女扶起。
轻吹了吹,说道:“来,先喝药先,可能有点烫。”
药汤化作暖流,钻入她的心肝肺腑,让她感觉到温暖的同时,也让她的脸颊和脑袋都发烫。
一口喝了小半碗,苏悯轻拍她的背,柔声说道:“缓缓,看看咯痰不。”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少女的眉眼低垂不敢与他对视,一双腿不自觉地蜷了起来,纵使轻咳,也得以手遮面。
特别是身后轻拍她的巴掌,更是让她觉得像烙铁一般。
但是此时的苏悯,正看着自己端碗的手,心中赞叹道:“不愧是我,这手就是稳,别说以手作秤了,随意来个三百六十针都不在话下。”
她轻咳两声后,沙哑着说道:“谢谢...”
苏悯轻摇药碗,注视少女的脸颊,虽然昨天遇见她的时候情况很糟糕,但要是小看浸淫医术数十年的大医生,那就多少有些不尊重了。
冻伤,风寒,心疾,饥饿,在冬夜里叠加在一起,足以致命。
还好来的不算晚。
苏悯轻哼两声,看着少女逐渐红润起来的脸蛋,笑问道:“叫什么名字?”
“凝...凝光。”
苏悯的手一抖,药汤便洒到了手上。
他的眼皮抽搐,仔细端详了一遍眼前低眉的少女凝光,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因为和自己看过的凝光差别太大,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就是那个小凝光。
唯有那一双赤红妖娆的眸子,比较独特。
自己什么时候招惹的这个富婆?
不,不是富婆,是这个璃月最高执政人,富可敌国的企业家?
凝光的嘴唇搭在碗沿,向前探了探,药碗就往后退了退。
她有些奇怪地抬眼看向苏悯,才发现他盯着自己愣愣出神。
“怎么了?”她被看得有些慌,莫不是看出来了什么暗疾?
苏悯这才回过神来,支吾了两声,端着药碗让她喝完。
“服药后咳痰,利尿,排便,你肚子里没吃什么,再躺会儿,感觉到饿意后,就把这粥喝了。”
苏悯讲起药理来,那就叫一个专业。
凝光的脸上恢复了丝丝红润,点头应了后,便看着在一边捣鼓药材的苏悯,问道:“多少钱?”
苏悯头也不回道:“谁和你谈钱了,你要不去打听打听,大先生...的弟子,哪一个收钱治病了?”
凝光“哦”了一声,回道:“那就先欠着,琉璃袋,凝三钱,栗叶子,这些药材价格都不菲,有干湿之分,还有年份之别,算你三万摩拉。问诊费用算...不能算,往生堂于我有恩,大先生的规矩就是规矩,我欠你一个人情。再加上这一碗白粥和借宿一晚的费用,我应该付给你...”
苏悯转过身来,盯着那躺在床上打算盘的少女,微张着嘴,不可置信道:“你掉钱眼里了?”
他摆摆手道:“说了不算就不算,哪里有这么多欠不欠的,那我还救你一条命呢,怎么不算?”
凝光躺在床上,注视着屋顶,轻声道:“要算的,每一笔都要算清楚。如果算得清楚的话,爹娘就不会死了。
我的命...一条命而已,救不救也无所谓。若是被救反而会成为负担,甚至是两个人的负担,这种亏本的买卖,为什么要做呢?”
苏悯捣药的手僵住,目光看向床上那平躺的少女,还沾着黑泥的脸颊,无声垂下两行清泪。
“隆隆——”
打雷了,雨下得更大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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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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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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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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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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