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川心情烦闷不为别的,只因想家。他私心猜想,钧天从小生活在塞北,而塞北人性格粗犷豪放,对家的情感应不似中原人那般强烈,因此钧天问时,万川唯恐被同伴笑话,因而闭口不谈。
这段时间,万川给家里写了好几封信,可是数日既过,始终不见鳞鸿带复函回来,因此心里总是惴惴难安。这日夜里,万籁俱寂,窗外明月高悬。万川趁着所有人都睡着,又悄悄出了净舍。他来到日间与钧天闲坐的平台,拿出飞鸢令对映月光。少倾,只听一声长唳,一黑影由远及近自明月当中呼啸而来,转眼飞至万川身前。
正是鳞鸿。
那鳞鸿一见主人召唤,千山万水,无远弗届。此时来到主人身边,欢欣异常,双足踢踏,双翅挥舞,遍身鳞甲在月光之下绮丽耀目。万川抚了抚鳞鸿颀长的脖颈,鳞鸿也便将头靠在主人肩上,一人一鸟甚是亲密。
万川说:“鳞鸿啊鳞鸿,你真的将书信都送到了吗?怎的姐姐始终不回信呢?”
那鳞鸿似通人语,听闻主人质疑,遂将脖子一梗,啼叫两声,显然不甚服气。万川叹道:“罢了,我便再书一封,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让姐姐回信来。”鳞鸿昂起头,又叫两声,权作回应。
万川将怀中一封早就写好的家书取出,正要装入竹筒,却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叫:“什么人在那里?!”
万川早给这一声呼喝吓得魂飞魄散,将书信往怀里胡乱一揣,口中“啾啾啁啁”模拟鸟叫,双手不住地往外推那鳞鸿,示意它快走。那鳞鸿本就避人,此时得了主人号令,啼叫一声,便如箭一般射入夜空。而适才叫喊之人,此时也穿出林子走到平台之上。月光下一映,万川看得清楚,遂松了口气,原来是钧天来了。
“吓我一跳!”万川抱怨道,“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么?”
钧天抱怨更甚:“我还被你吓了一跳呢!你不睡觉又是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么……”万川搔搔后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起师父交代过,不能被人知道飞鸢令和鳞鸿的事,可自己又不愿意欺骗朋友,因此一时踌躇无措。
钧天“哼”了一声,怒冲冲地道:“不说就罢了,反正你也没拿我当朋友!这几日你总怪怪的,让人好生摸不着头脑。索性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谁也别理谁就是了!”他如同连珠炮似的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果真做不理不睬状,只低头在地下四处细看,不知在寻找什么。
万川心中深感谴仄,“我我我”支吾个没完。钧天故意充耳不闻,仍旧低头寻找。万川一走近,他便躲开,始终与对方保持几丈远的距离。
万川“喂”了一声,钧天不理。他又问:“你在找什么?不如我帮你一起找吧。”钧天仍是不理。万川无奈,只得将这几日思念家中又担心被嘲笑等情事一一说了。
钧天本就不是小性之人,听万川说罢心中也便释然。他啐了一口,嗔道:“想家又是什么丢人的事了?你们中原人的肠子里尽是些弯弯绕绕!难道我便不想家吗?”
万川听他虽仍是怒冲冲的语气,但显然已不似先前的冷漠态度,忙赔笑问:“你也想家么?”
“这不是废话么?”钧天白了他一眼,“否则我大半夜跑来这里做什么?”
“可是丢了什么要紧的物件?”万川也忙低头去脚下细看,“是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是一支短笛。”钧天神色戚戚地说道,“那是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一直带在身上,白天明明还在的,可是晚上却不见了。”
万川心想,他们二人白天在这呆了一个下午,也许是掉在了这平台的某处。又一想,这里山高风疾,可千万别是滚下了深谷,也不知那短笛贵重不贵重——不管贵重不贵重,累得朋友弄丢父亲所赠之物,总是自己的过错。于是当下不发一言,只管闷头四处寻找。
这平台并不算很大,但入夜渐深,虽有月光朗照却仍旧视物不便。二人找得满头大汗,直将这平台翻了个底朝天,终究也没找到那支短笛。
“算了,别找了。”钧天说,“可能已经滚下山去了。”
万川谴仄道:“若不是因为陪我,你也不会弄丢父亲赠送的礼物,这让我如何过意得去?”
钧天摇摇手,“一支笛子而已,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丢了便丢了。”他笑道,“其实我也很久没有吹过了,只不过近日时常挂念父亲,所以便想拿出来摆弄摆弄。”
万川致歉再四,始终不能释怀。
“别说这个了。”钧天道,“你大半夜来此地又是做什么?难道白天在这里发呆还没有够?”xǐυmь.℃òm
万川素来不惯扯谎,而钧天刚刚那句“你们中原人的肠子里尽是些弯弯绕绕”显然是指责他与朋友结交而不够坦荡,加之此刻心中满怀歉疚,早把殷九的嘱咐抛在了脑后,于是将召唤鳞鸿以托家书之事细细说了。钧天听得目瞪口呆,自言若是放在以前,他断然不会相信世上果真有此神鸟,不过在山上修行的这段时间以来,已见识了太多奇绝神妙的咒术,方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万川说着说着,突然一拍脑袋:“哎呦,我怎么这么笨!”
钧天忙问其缘故。万川说:“既然你挂念父亲,我召鳞鸿前来替你传封家书,岂不是好?寻常信鸽难越关山,可我这鸟儿却能朝发夕至。令尊见你书信,必然欢喜。”
钧天大喜过望,拍手道妙。万川复又拿出飞鸢令来,月光之下,那玉牌灿然生辉,鳞鸿倏忽而至。钧天见了啧啧称叹,又缠着万川细问短长。兄弟俩一问一答,谈笑间亲密如常,早将刚刚的龃龉尽数抛却。万川让钧天赶快回去写信,钧天依言而去,过不多时带了好几张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回来。万川一心只想替朋友排遣思乡之情,是以只字不提自己那封尚未寄出的家书。两人写信、寄信,直忙了大半夜方才各自回房安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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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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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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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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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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