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乃是世袭一等侯,从天不亮开始,辚辚而来的官车就没停过,将整条靖安街堵得水泄不通,比那挤满行商坐贾的丝路还热闹。
不错,靖安候府靖安街。不是人们偷懒或取不出其他好听的名字,只是因为这一整条街的两侧都是靖安侯府的宅邸。说是街,倒不如说是贯穿府内的一条廊道,不叫靖安又叫什么?侯府虽然富贵,却从不仗势凌人。因此在平日里,这条长街上贩夫走卒、往来平民也是络绎不绝的。
上官家的子弟已经在大门外列队了整整一个上午。官车一波一波地来,又一波一波地走,上官家的一双双膝盖就这样起起落落跪了无数次。
六岁的上官万川站在姐姐上官映月旁边,不高兴地嘟着小嘴。没完没了地朗诵那些谢恩的官话套辞可快要闷死他了,邻街不时传来的鞭炮声和其他小孩子的欢笑声更是让他受不了。他拽着映月的衣袖左晃右晃,瓮声瓮气地说:“姐,川儿饿了。”
映月举目望了望,估摸着下一波送赏的仪仗没那么快来,于是瞧众人不注意,将万川拉到人群后面。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帕,里面似乎还包着什么。展开,竟是两块桂花糕。万川高兴得刚要手舞足蹈,映月马上比了个嘘的手势。她悄声叮嘱弟弟:“去那边靠着墙角吃,姐给你挡着。”
这一天对于平常人家来说是一个其乐融融的日子。再穷的人家也要割上几斤肉,打上几斤酒,放下所有劳作快快活活地过新年。可是对于官宦世家来说,这一天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考核。宫规礼制、宗祠族庙、官场迎送……没有一项不是劳心费神。因此穷人家平时过苦日子,过年过好日子。可是当官的人家却是反过来的。xǐυmь.℃òm
直到了晚上,诸事才终于料理停当。侯爷和夫人在花厅里摆开了十几桌家宴,只见十几张紫檀透雕的案几分列在花厅两侧,每一张案几上都设着博山炉,剔红香盒,还有一只蝤蛴长颈并草字诗词的天青色汝窑瓷瓶,当中插着后花园新开的玉蕊檀心梅。
传宴的时辰一到,先是众小厮手提宫灯,自垂花门起顺着抄手游廊一字排开。紧接着,众丫鬟仆人手捧雕漆描金嵌螺钿的八宝食盒款款走来。席间琳琅满目的玉盘珍馐自不必说。
上官家一共有兄弟三人,除了大哥上官仁世袭了老侯爷的爵位之外,其余两个弟弟上官义和上官礼也各有诰封。酒过三巡,上官义的夫人庞氏将自己的儿子上官剑泽唤到身边,说:“你最近不是新学了一套剑术吗?还不快舞给叔叔伯伯们瞧瞧。”说着,又转向众人,“咱们光吃光喝也怪腻歪的,不如让孩子们热闹热闹,助助兴。”
众人知道这庞氏惯爱显摆,也十分清楚她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
按照祖制,世袭爵位的继承人必须是嫡子或者家族中的长子。万川虽是嫡子,但不是族中的长子。他的两个堂兄——二叔的儿子剑泽和三叔的儿子镜明全都比他大三岁,而且两人商量好似的同年同月同日生。这样一来,剑泽和镜明就都有了争夺继承人的资格。
这种资格可忙坏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不仅得花重金请来教骑射、剑术的师父从早到晚地传道授业;还得想办法为孩子制造各种机会,在家族庆典乃至官场集会上露脸。
剑泽的一套招式还没舞完,上官礼的夫人胡氏便坐不住了。她也赶忙叫来自己的儿子,让他打一套五步拳给大伙看看。
坐在首席的靖安侯夫人聂氏板着脸,小声对身旁的丈夫抱怨:“这是干什么!吃饭来了还是卖艺来了?!”
侯爷不动声色,仍旧面带微笑地看着花厅中央手舞足蹈磕磕绊绊的两个侄儿,手搭在夫人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这时,庞氏突然看见了正在一旁埋头吃席的万川,于是笑吟吟地问:“咱们万川最近在练的什么武啊?”
聂氏刚要说话,只见万川仰起沾着酱汁的小脸说:“回二婶婶的话,川儿不曾练武。”他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又说,“川儿会背诗。”说着,果然就大声背诵起来。一句“春江潮水连海平”还没背完,便让上官义给打断了。他说:“咱们上官家世代武将,背那些个酸溜溜的东西干嘛!川儿你可知你父亲靖安侯的‘靖安’二字是什么来头?靖安靖安,靖国安邦。光会动笔杆子那怎么能行?”
“说的是啊。”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庞氏马上用绢帕掩口笑道,“战场上光会念春江花月夜可靖不了国,安不了邦。”接着又对夫人说,“嫂子也要尽早替川儿打算打算寻个师父什么的,川儿眼看着也不小了,今年六岁了吧?咱们剑泽在川儿的年纪都能一拳打掉护院的下巴了。”说完又银铃般地娇笑了两声。
聂氏恨得牙根直痒痒,手里的绢帕几乎要在案桌底下被她绞碎。这女人明知道万川从小体弱多病,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坐卧已经是菩萨保佑了,居然还故意说这些话。聂氏心里不舒服,并不是因为她的儿子赢不了别人,而是作为一个做母亲,她受不了自己孩儿的病痛被人拿来当靶子。可是偏偏这些话又绝不能说。侯爷此时又将手伸来安慰地拍了拍,这次被夫人“啪”得一声打了回去。
“二婶婶您说错啦。”谁也没想到八岁的映月这时开了口。她冲着庞氏粲然一笑,露出没换完全的一口小豁牙,“自古文治和武功就是不分家的。当年汉武帝广征四夷,教通四海,却也造成了多少家庭生离死别?虽然武帝功盖千秋,却也免不了落下个穷兵黩武的罪名。夫子说了,好勇斗狠是莽夫。”
夫人的下巴终于扬了起来,尽量克制着脸上的得意神色。她心里呐喊着“好闺女!真给为娘长脸!”,嘴上却淡淡地说:“月儿,不得无礼。”她用眼睛瞟过庞氏铁青的一张脸,继续说:“月儿,既然你说好勇斗狠是莽夫,娘且问你,真正的智者又是什么?”
“爹爹教过月儿: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
侯爷听了朗声大笑,起身下了席抱起女儿亲了又亲,“好一个‘知其雄,守其雌’!不愧是我靖安侯的好闺女!”
“是了,是了。”夫人也嫣然一笑,趁机一本正经地嘱咐儿子,“川儿你听见了吧?你要多跟姐姐学,不畏强,不凌弱。不管你以后手里握有多大的权力,也不能随便欺负别人。咱们侯府是断然不许做出无缘无故打掉人的下巴这种事情的。”
庞氏正要起身分辩,却被上官义一把摁在了座位上。“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丈夫呵斥道。直到家宴散去,庞氏始终铁青着一张脸,一声都没有再吭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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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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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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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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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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