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羡鱼没什么精神地看了眼盘子上唯一留下的桂花糕。
“这是……”绿珠话语一顿,“这不是小侯爷拿来的吗?”
拿去给傅院判,难道——
她蓦然一僵,马上催促里头的丫鬟点好灯,让她们陆续离开。
做完之后,绿珠小声询问:“小姐,您怀疑这里面有毒?”
“或许不是毒吧。”白羡鱼心里现在十分的乱,她忍住想要拿过来吃的冲动,“也兴许没有毒。”
绿珠被她这番话给弄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呀?”
“总之你拿去傅院判那里,不管结果是什么都尽快告诉我吧。”
“是。”绿珠低头回答道:“奴婢现在就去。”
白羡鱼看她迈过门槛,轻声开口,“另外问问傅院判,有没有什么东西,吃下之后心口的位置会长两颗红痣的。”
绿珠惊讶地站在原地,像是懵住了,“小姐怀疑有人对您心怀不轨?”
烛光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跳动,照出一双灰蒙蒙的眸子。
白羡鱼安静了一会儿,“但愿不是。”
*
“……心口出现了两颗红痣?”傅院判皱着眉,他刚从后宫出诊回来,绿珠跟在他身侧,将白羡鱼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嗯嗯,我家不久前小姐心口处长了两颗红痣,可说是痣也不像,看上去倒像是用笔画上去的,我看别人身上的痣都是凸起来的,小姐的是……”
她思考了两秒,想尽量贴切地描述她看到的画面,“就像是肌肤底下沁出了一点血,晕透了皮肤而后凝固。”琇書網
傅院判眉头皱地更深,似乎有什么记忆深处的东西一晃而过,快到让他捕捉不住,“我马上派个医女去瞧瞧。”
绿珠点点头,心口的位置实在不方便,尤其是小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有医女最好。
“傅大人,您知道我家小姐得的是什么病了吗?”
傅院判脚步放缓,饱经沧桑的瘦削脸庞露出严肃神色,“……老夫无能,尚且不能确定。”
不过,他似乎有些眉目了。
绿珠有些失望,“傅大人妙手仁心,在世华佗,定能有法子的吧?”
心疾并不是什么小问题,也不知道她家小姐做错了什么,居然患上了这样的病。
傅院判沉默了一会儿,“老夫自当尽力而为,绿珠姑娘也不必焦心。”
“嗯嗯。”
到了太医署,傅院判走进一间房间,绿珠戴着帷帽随后进去,她是白羡鱼的贴身婢女,也经常随白羡鱼出入皇宫,所以特地做了掩饰。
绿珠从袖中拿出一小包鼓鼓囊囊的东西,解开棉线露出里面芳香的桂花糕,谨慎道:“傅大人,劳烦您看看这里面是否放了什么。”
傅院判神色一凛,接过来放在鼻间嗅了嗅,又捻起一点,“绿珠姑娘稍等。”
绿珠点点头。
过了大概半刻钟,傅院判去而复返,那桂花糕已经面目全非,全部变成了碎渣,他松了口气似地道:“这只是一块普通的桂花糕,老夫仔细检查过了,并没有加任何东西。”
绿珠奇怪地看向那一团粉末状的东西。
傅院判又仔细询问了这些天白羡鱼接触过什么,吃了什么等等,绿珠一一回答了,事无巨细。
一番话下来,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绿珠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白羡鱼,白羡鱼怔愣了一秒,摸上了自己的额头,一种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心头翻涌。
又好似经历了一场逃生,额头的冷汗逐渐滑下。
绿珠拿起巾帕给她擦擦汗,笑道:“小姐放心,负责您膳食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人,若是小姐您不放心,奴婢去换一批?”
白羡鱼摇摇头,“不必了,这和她们无关。”
“小姐!有急事要报!”
白羡鱼掀起眼皮,“进来吧。”
白离面露喜色,“小姐,找到会制作‘傀’蛊虫的人了!”
白羡鱼抖擞精神,“在哪?”
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寻到了,这样的蛊并不多见,炼出来未用的话甚至会在三个月之后死去。
“在利州,离京都不远,侍卫从他那人手里花重金买下了蛊。”白离快速回答。
“确定是‘傀’?”
“嗯,已经验过了,侍卫很谨慎,没有暴露身份,而且特意过了三日才联系属下。”
白羡鱼颔首,“收好了,两日之后我们进宫。”
大宴不仅会宴请朝中大臣,也会邀请家眷,看来她到时候可以先进宫一趟,和许嫔好好聊聊。
白离应下,“是,小姐!”
翌日谢行蕴来时门房便自觉开门了。
这回两人并未带上门礼,萧正毕恭毕敬道:“公子,按照约定,我们辰时要去练武场见白将军,巳时要去白二公子的库房,午时和未时要去白大人和白小公子那,现在咱们是进去还是先休息休息再去?”
可以想象接下来公子要面对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考验了。
谢行蕴勾了勾唇,语气略有些轻快,“直接去,怎么能让舅哥们等呢。”
萧正:“……”他怎么有种……公子会被虐的预感。
谢行蕴叫的顺口,率先进去了。
这不过是第一回考验,即便昨日他们说了,看心情设置关卡,但总好过一条路都没有。
而路的尽头是小鱼儿。
少年嘴角扩开,活动了下手腕,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在等着他。
谢行蕴进府的时候,白羡鱼正从后门上了马车。
白离犹豫了一下,还是禀告道:“小姐,小侯爷进府了。”
白羡鱼一顿,心脏像是要裂开一般,她从绿珠那要了一颗药丸,吞服下去稍微好了些。
绿珠担忧道:“小姐的心疾又开始了吗?”
白羡鱼半撩起眼皮,“不用担心。”
心疾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她似乎已经对谢行蕴上了瘾。
离开他时患得患失,相思成疾,在他身边的时候有种难以言喻的舒畅,便是简单的拥抱也舒服的无以复加。
绿珠给白羡鱼顺了顺心口,试图让她好受些,“小姐,要是不舒服的话我们改日再去拿画吧,不急于一时的。”
“不必了,走吧。”白羡鱼离开之前找了附近的大夫把脉,除了睡得不好之外,别无异常。
若是这心疾痛不死人,那至多也就是痛而已,忍忍便好了。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铺子。
那日白檀深回来,白羡鱼早早派人取了画,可那两枚印章的事情还未弄好,给白檀深看过之后,众人一致让白羡鱼保管这幅画,她便又收了回来,正好还要带去修补修补。
一连数日过去,昨日店铺掌柜的令人传话来,说是已经修复好了,今日白羡鱼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店铺伙计一早就在门口迎接,因为她的身份特殊,人来人往的铺子便落了牌子,只等着白羡鱼来。
见到人来了,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拿出那幅画,笑道:“姑娘来了!”
白羡鱼脸色还有些苍白,她勉强点了下头,“好了是吗?”
“嗯嗯!”掌柜的展开画卷,只见当初被白羡鱼带来的泛黄残破的画已经焕然一新,像是重新画上去的一般,但细细看又能看出年代的痕迹,尤其是印章的位置,显眼清楚了很多。
白羡鱼的目光顿时被印章吸引住了,即便是被修复了,可印章的痕迹还是很淡,像是被什么液体稀释过,若是不凑近看,压根看不出上面的痕迹。
掌柜见白羡鱼一直盯着这一处,以为她有些不满意,轻嘶一声解释道:“姑娘啊,这个并非是未修复完成,是原画的印章痕迹就很淡,再修复也是这么个模样,你看……”
白羡鱼了然道:“嗯,多谢师傅了。”
她方才看着入神是因为,这印章带着的隐约熟悉感让她心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强烈。
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呢。
这印章看起来像是私章,哥哥们的私章她都挺熟悉的,还有姬霜……白羡鱼边思索边道:“绿珠。”
绿珠会意上前,将几锭金裸子送上前,笑道:“多谢师傅了。”
掌柜的连声道谢,顺道讲了讲如何保养画这一类的物品。
绿珠一一记下。
白羡鱼趁他们讲话的功夫又仔细看了眼,手轻轻碰了碰,这其中一枚似乎……是爹爹的。
爹爹的印章落在了娘亲这个时候的画像里。
难道这画是爹爹作的?外祖母说爹爹来了梁州之后便对娘亲一见钟情,之后二人成婚,娘亲便随爹爹一起出征了。
可爹爹似乎画技并不好。
如果这一枚印章是爹爹的,那另外一枚……又是谁的。
“姑娘,您的玉筒也修复好了,您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掌柜的喜笑颜开,大大方方地将玉筒拿了出来。
绿珠本来还心惊胆战的,生怕掌柜的动作太粗鲁,结果看清之后有些意外,“小姐,这玉筒修复地也太好了,奴婢隔的这么近都看不出来有任何瑕疵!”
白羡鱼从沉思中抬头,眼睛瞟到细腻润泽的玉筒时略顿了顿,“修复地真好。”
不过,摔碎的东西真的能复原吗。
掌柜的腼腆笑笑,“姑娘满意就行。”
出了铺子之后,白羡鱼把玉筒交给了绿珠,顺带拿出了一颗药丸,熟练地吞下,苦涩的味道瞬间席卷整个味蕾。
她抿了抿唇边微苦的药渣,淡声道:“去风沙渡。”
时间紧迫,她也得尽力留下点什么。
绿珠看着手中的玉筒,有瞬间的茫然,这小侯爷送的玉筒,之前碎了小姐都要自己来捡,也不怕刮伤,现在好好的,为何竟给她拿着?
她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大概是她多虑了吧。
……
白羡鱼在外一直逛到了天黑,连朱雀大街都没有几个人了,方才回府。
走夜路有些不安全,绿珠鲜少有和白羡鱼回来的这么晚的经历,现在有了白离在身侧,她还是有些怕。
白羡鱼看起来倒是十分冷静,她已经盯着车沿看了许久了。
绿珠试探问道:“小姐是不是心情不好?”
“还行。”白羡鱼说完便掀开车帘,“白离,上回我让你们查的谷遇的消息,现在怎么样了?”
白离回道:“谷公子现在已经在南诏,我们的人手不好进去,便回了梁州等小侯爷那边的消息,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话也好及时协助,两日前小侯爷的侍卫传来消息,他们还在搜寻谷公子,应当还要些时日。”
白羡鱼眉心微不可察地皱起,“还要多久?”
谷遇的位置应当好寻吧,谢行蕴了解南诏,就如同她了解京都一般,朱雀大街上的每个铺子她都记得位置,谢行蕴要找谷遇,应该也手到擒来。
白离顿了两秒道:“还要多久梁州的消息还未传过来,还得看小侯爷那边的人速度快不快了。”
说完他宽慰道:“小姐放心,那味蛊绝对没有问题的,就算是没有找到谷公子,利州的那味蛊也能用。”
“嗯。”
白羡鱼没有解释什么,原先找谷遇确实是为了找那味蛊,可现在她找谷遇,是想让他给她看看心疾。
傅院判这么多天都束手无策,兴许真的只有谷遇能看出来她怎么了。
“叫人带句话,若是找到了谷遇,说我邀他来京都一叙。”
“是。”
几人说话间到了将军府,石狮子威风凛凛地坐镇两旁,镇国将军府的牌匾在月色下像是镀了一层碎银。
夜已经深了,白羡鱼提前和白檀深打了招呼,故而正门一直是打开的。
灯火一路从府前亮到了她的院子,金色的烛火和清冷的月色交融,生出了点暖意。
白羡鱼见到这一幕,如释重负地勾了勾唇。
这么晚了,他应当已经回了侯府了吧。
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或者说……面对自己心中的困惑。
为何这心疾出现的如此莫名其妙,还有那种汹涌的,难以抑制的情愫,比起上一世更加疯狂。
回到了院子,白羡鱼派了个丫鬟去白檀深那知会一声,“若是大哥睡了,那便明日再报。”
“是,小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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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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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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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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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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