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将她带入这种场合,明显是上了心的,说句受宠不为过。
白羡鱼怔住则是因为,上一世的王贵人,现在变成了许嫔。
许嫔比起她离开京都时更美了,身上是用真金白银还有皇恩养出来的贵气,她位份不高,坐在了贵妃之下,叠叠衣袖安然放在桌案两侧,不卑不亢,姿态甚好。
发觉席中有人看向她时,她回首,对上了白羡鱼打量的视线。
许嫔一顿,朝她露出一个熟悉的略带感恩的笑容。
白羡鱼略微笑了笑,便敛了表情,轻叹口气拿起酒杯,琉璃宴中供给贵女的酒并非烈酒,喝多了才会有醉意,日常饮用还有养颜之效。
“王贵人,是哪家的姑娘?”白陌淮眉梢微扬,借着和白景渊说话的功夫,探究地看向许嫔。
白景渊摇头。
“她不是王贵人。”白羡鱼笑容有些低落,“我说错了。”www.xiumb.com
周围歌姬起舞的声音似乎大了许多,每一道鼓声都像是落在了她的耳膜处,像是一种未知的警告。
白陌淮微微讶异,他内心其实是相信白羡鱼的话的,去了西域一遭,能人异士见了不少,诸如预知梦此类,并不特殊。
可现在居然出了错……
白景渊看向最上方那个位置端坐的男人,在他发现之前收回视线,低声道:“错就错,但不论小鱼儿的梦会不会发生,她说的话倒是没错。”
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武宣帝野心勃勃,难保不会有对他们出手的一天。
不过现在盛宠正隆,大哥在民间和朝中的威望极高,就算是存了心思,现在也不好动手。
白羡鱼心里想的却是,该怎样争取更多时间,能稳住武宣帝,又不被其察觉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可以慢慢扶持自己的势力。
几个哥哥没有那些姻亲关系,偌大一份家业皆是自己打拼而来,“白将军之子”这个称谓,除了面上表现的在意些,对他们而言反而阻力更多。
毕竟,谁都知道当初先帝和她爹爹关系有多好,这样独一份的恩宠,自然是招了不少人的红眼。
故而这应当也是武宣帝重用白家的原因之一,没有姻亲关系,就意味着好拿捏,能用即用,不能用,废了就是。
所以要防备甚至反击,一切都要从头来过,白羡鱼心中估算了下,这当中至少需要三年。
当年跟随她爹出征的白家军,在爹爹死后被分散,编入了各个军营,听令于武宣帝。
虎符一分为二,还有监军随时跟在左右,大哥用兵限制颇多,这就表明亲兵却并不多。
看来接下来她得让大哥重视起来,最好尽可能多的培养好亲信,这样就算遇到了意外,或许也能逢凶化吉。
白檀深看到自家妹妹目光深邃,被定住了似地瞧着他,侧首问:“怎么了?”
白羡鱼回神,微微笑道:“没怎么,就是觉得哥哥虽然黑了瘦了,可还是很好看!”
“男人要这样好看做什么?”白檀深用的是海碗,饮酒的动作豪放不羁,有股子说不出的英气,“长得凶神恶煞些,在战场上兴许还能吓死几个人。”
白羡鱼摇摇头,给白檀深添了酒,笑着说:“哥哥这样貌倒是可以迷惑视线,趁他们放松戒备,然后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白檀深清冷一笑,不置可否。
宴会行至中场,觥筹交错,不少人都醉红了脸,开始投壶吟诗,一个侍女走到白羡鱼身后,附耳道:“白小姐,姬小姐邀你过去说会儿话。”
白羡鱼顺着侍女的动作看向姬霜,后者朝她摇了摇手中的酒,神色轻快。
她笑了笑,和白檀深说了一声便起身离开。
姬霜的位置和白羡鱼的位置是同排,白羡鱼想去她那,叫人搬个座椅来,姬霜却也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勾笑道:“走,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两月不见,姬霜的性子还是这样恣意,白羡鱼跟着她到了一处湖泊处,月亮倒映在湖面,像是一面镜子,没有半点涟漪。
姬霜找了个位置坐下,白羡鱼也捞起裙摆,在她身侧坐下,看着她笑道:“什么事啊?”
姬霜像是极为高兴,一向平静的眸子都荡起了波澜,“等会儿说。”
“你刚才在干嘛呢,我看了你好久,你都没有看我一眼。”
白羡鱼玩着自己的腰带,“刚才在想事情,所以没有注意。”
“我看你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是什么烦心事?说出来,本姑娘帮你解决。”
白羡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并不想把姬霜牵连进来,上一世姬霜在他们白家落难之前便已失踪,若是这一世重来,她见到了,绝不会袖手旁观。
她也想过告诉姬霜,兴许能得到平南王的一些助力,可这样的事,一旦出了差错便是满盘皆输,没有任何人能逃过一命。
况且她的把握只有五成,平南王与她非亲非故,是断不会因为一个梦,就做出什么举动的。
“又发呆了?”姬霜轻捏了下少女的脸蛋,滑嫩的差点捏不住。
她挑高眉毛,用捏过白羡鱼脸蛋的手又捏了捏自己的脸。
白羡鱼看到了她这个动作,眼中映出笑意,“你这是在干吗?”
姬霜松开手,精致的脸上拂过浅笑,感慨道:“你的脸手感也太好了,最嫩的豆腐都没有这么嫩,大夔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啊。”
白羡鱼被她这话逗笑了,“那让你多捏几下?”
姬霜又过了两把手瘾,这才停下。
白羡鱼笑着问她,“我离开京都的时候你爷爷不是要你学女红什么的,还要找媒人给你说亲吗?怎么样,有没有中意的?”
姬霜耸了耸肩,“一群酒囊饭袋,兜里有几个铜板就寻花问柳,还想娶我,我呸。”
白羡鱼觉得和姬霜说话实在太轻松不过,她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下去过。
说完,姬霜一副忍辱负重的表情,“羡鱼,要是有媒人来给你说亲,你一定不要相信她们嘴里说出来的话,什么端方自持,一表人才的,见了面没准是个草包。”
白羡鱼轻挽唇角,“嗯,不过应该没机会了。”
“为何?”
“因为……我可能要成亲了。”
姬霜怔愣了下,眼睛睁大,“和谁?”
“谢行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羡鱼觉得,在她说出这个名字时,姬霜的表情有瞬间的放松,可她的眼睛却还是看着她,“想清楚了?”
姬霜也颇为了解白羡鱼上头几个哥哥,绝不可能是他们主动给她寻的亲事,那么就只有可能是白羡鱼自己做的决定。
所以她才会问她,想清楚了吗。
“嗯,”白羡鱼毫不犹豫,眼底有几分淡淡的憧憬,银蓝色的月光将她衬托地圣洁而美丽,“订婚和成婚,应当就在这几月吧。”
姬霜轻轻皱眉,“怎么这么急?”
自然要快些,不知黑夜何时降临,婚事办的再隆重也只是虚的。
而且,白家和谢家联姻,武宣帝即便想要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比单独一个白家要稍稍保险些。
“一切从简就好,是我让谢行蕴快些的。”白羡鱼看她一眼,笑起来,“到时候你可要来我的婚宴啊。”
姬霜沉默了片刻,旋即郑重地点头,“我会来的。”
不管隔了多远,她都会来。
清凉的夜风吹得人分外清醒,几只不知名的鸟雀踩在树枝上,张开了翅膀,叽叽喳喳地清理羽毛。
少女坐在石头上,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白皙的皮肤像是无瑕的玉,散发着莹润的光。
姬霜突然笑了,“也是,我们家羡鱼,也到了嫁人的时候了。”
印象中的小羡鱼还有软软的婴儿肥,被欺负了会跑到她哥哥或者她的身后,睁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掉眼泪。
有时候被夫子罚了,不得不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只那么一下便红了,活像是打了十几板一样。
一转眼都已经及笄了。
白羡鱼看着姬霜笑了笑,正想说几句怀念一下过去的时光,姬霜却改了语气,慢悠悠地扫了眼她锁骨之下,调侃道:“是长大了许多。”
白羡鱼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没好气道:“你看哪呢?”
姬霜仰着头望向天,笑意明显,“我不仅看过,从前还好奇摸过呢,不知道你那位未来夫君会不会吃醋?”
白羡鱼倒还想了想,“都是女子,这有什么。”
姬霜高深莫测地摇摇头,看好戏道:“那要不你回去和谢行蕴说说?”
“说什么?”
姬霜怕她害羞,递给她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白羡鱼秒懂,脸上越发热了,“我无缘无故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夫妻间的乐趣啊。”姬霜笑说,她长在军营当中,对这些话题开放许多,尤其是想到了小时候的小羡鱼,她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母爱泛滥,“你们两个感情好,可以早些生个小的给我玩玩啊。”
白羡鱼忍着脸红道:“还早呢。”
姬霜越说心里越痒痒,白羡鱼若是生了孩子,那她就是姨母,想到小侄女那个软糯糯的样子,连带谢行蕴都觉得顺眼了许多,“我说真的,羡鱼,你就回去说说看,我保证你家那个是个醋缸。”
“他倒也不会吃女子的醋吧?”
白羡鱼还真被她勾起了几分好奇心。
姬霜神秘地笑笑,“试试就知道了,没准一试,我的小侄女就来了。”
白羡鱼拿腰带轻打了一下她,佯装生气道:“行了啊。”
姬霜但笑不语。
“对了,你找我来不是说有事吗?是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了吧。”白羡鱼看了眼远处的宴会,“我们两个是中途离席的,不好聊太久。”
姬霜伸展身子躺了一会儿,才敛住了眸底的几分不舍,像是叹息般道:“我要走了,羡鱼。”
白羡鱼顿住。
“你要去哪?”
“回爷爷的领地。”姬霜没打算瞒着她,只是今夜月色颇好,早说了,羡鱼或许就没这么开心了。
白羡鱼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实际上不管姬霜要去哪里,她都忍不住把姬霜上辈子失踪的事情和其联系上,草木皆兵。
“要去多久?什么时候走,还会回来吗?”
少女一下子问了三个问题出来,姬霜望着她,一个一个问题回答:“不知道,后日,会。”
气氛瞬间伤感起来。
“什么时候回来?”白羡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要去做什么?”
姬霜犹豫了片刻,眼神微闪了下,“回去看望我爷爷。”
顿了顿,又道:“等到你婚宴,我一定会回来。”
她轻易不许诺,若是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白羡鱼稍稍安下了心,姬霜只是回一趟家,这辈子她没有上战场,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应当不会出事的,也不会就此消失。
平南王身体康健,若是有人敢在他的领地上对姬霜出手,那真的是活腻了。
“好了,我们走吧。”姬霜率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劲瘦的腰细且柔韧。
白羡鱼颔首,两人一起返回。
一走进宴会,周围便诡异的静默。
白羡鱼看向中央站着的几个西夷人,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还没有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李长宁便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边走边大声道:“你们看,这就是白羡鱼!”
“放肆!”
“宁儿,回来!”
“……”
第一声是武宣帝的斥责声,第二句是安贵妃惊骇的声音,后面的声音便嘈杂许多,白羡鱼就听不太清楚了,因为她被身旁的姬霜拽到了身后,而刚一站稳,便被男人扣住了手腕。
白羡鱼微微怔住。
谢行蕴面色十分难看,眉宇凝结寒霜,居高临下地冷扫一眼李长宁。
“——滚开。”
李长宁何时见过表哥这样的神色,顿时僵立当场。
几百双眼睛落在白羡鱼和谢行蕴身上,白羡鱼被两人挡在身后,正在快速思考。
西夷、李长宁。
看样子还是有些事没有变的,比如说……西夷人确实求娶了七公主李长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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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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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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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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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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