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蕴余光瞥见她的神色,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婢女手中的书,“嗯。”
白羡鱼笑了笑,手指描摹他高挺的鼻梁,从侧面看,谢行蕴的鼻梁锐利如剑,从带有美人尖的额头到略显凉薄的唇,轮廓利落而完美。
她第一次见到谢行蕴的时候,就暗中感慨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君子如霜似雪般傲然伫立在一片风雪当中,玄金色的大氅质地柔软,与少年身上的气质截然相反。
他冷淡地扫了她一眼,高束起的马尾末端落在肩膀处,身旁的萧正将他的剑挂在马身上。
旋即,年少的谢行蕴坐在马上,飘雪落在他鸦黑的发上,更衬出了几分冷然。
而现在的谢行蕴缓慢地握住了她的手,俯身弯腰,握剑的大掌轻放在她的腰间,只为了向她索取一个吻。
眸底的冷漠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缱绻爱意。
白羡鱼感觉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动了一下。
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俏生生地看着他。
谢行蕴亲吻她的时候,向来不喜欢闭眼,两人这样对视许久,他缓缓离开她的唇畔,却又不舍得离远,呼吸落在她的脸颊。
他沉着嗓子问:“怎么不闭眼?”
白羡鱼弯唇一笑,身子如桃枝迎风轻颤,恣意柔美,“好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
谢行蕴搂稳了她的腰肢,低眸看她,就见女孩顺势抱住了他,闷笑着说:“夫君真好看。”
谢行蕴瞳孔微缩,“你叫我什么?”
白羡鱼不肯再说了,方才的气氛实在好,现在说出口,反倒是有些难为情,“没听清楚就算啦。”
她转身欲走,男人的手却如同铁钳一般禁锢着她,随即高大的身体从后覆上,低声道:“我听到了。”
白羡鱼不语。
谢行蕴又重复一次,“我听清楚了,你叫我夫君。”
女孩薄薄的耳尖染上一圈红,他轻吻了下,“你既叫了我,那便不能反悔,不能再叫旁人。”
白羡鱼失笑道:“好。”
谢行蕴接着道:“回去我便登门提亲,你不准反悔。”
白羡鱼这些天已经不知道听他说了多少遍了,原来谢行蕴也会唠叨,不过她并不明白他为何这样没有安全感。
想着,她撩起红唇,“好,不反悔。”
见谢行蕴眼神深黯,白羡鱼无奈地拉低他的头,在男人错愕的目光下,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只心悦你呀。”
谢行蕴手上一紧,搏动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他抱紧她,“嗯。”
兴许只是他的错觉吧。
这段时间,她乖到让他患得患失,明明她的身子温暖,像是抱着一块软玉,可他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道用过晚膳之后,谢行蕴先行离开,他得尽快了解梁州的事务,白景渊不在,他便更忙了。
白羡鱼找来了白离,“有谷遇的消息吗?”
白离昨日奉命去寻他的消息,今日倒真有了点眉目,他道:“谷公子不知为何,没有再四处游历,有樵夫看到一个酷似谷公子装扮的人,乘上了去往南诏的船。”
南诏人擅医,蛊,毒更甚,谷遇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是,白羡鱼略作思考,南诏是谢行蕴祖父的封地,拥兵数十万,如同磐石一般镇压住夷族的进攻。也也因为这样,要进南诏,须有通行令。
不过这倒不难。
她点点头,“知道了,回头我和谢行蕴说一声,如果是回了南诏,他应该清楚怎么找谷遇。”
白离点头,“那属下便专心派人寻蛊了。”
“嗯。”白羡鱼补充道:“这个才是当务之急,其他的事情都可缓一缓。”
“是,小姐!”
白羡鱼心情颇好地笑笑,兀自进屋,看到绿珠不知所措地站在屋内,脚下还放着几沓书,而正上头正是她娘亲的画像。
边角有些泛黄,还有些地方磨损的比较严重,她拿到手的时候,画卷便已经受潮多年,可白羡鱼怕梁州的修画师手艺不精,于是并未修补,而是准备带回了京都之后,再去寻一个人,让他帮她修修画。
绿珠顺着自家小姐的眼神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画,见白羡鱼看着画不说话,她解释道:“小姐,奴婢不是故意将这些东西放在夫人面前的,这就把它挪开。”
白羡鱼却摇摇头,脸上也不见羞涩了。
在街上和人前,她放不开,可这是她的娘亲呀,了解这些事情的原因,是她很快便要嫁给谢行蕴了。
白羡鱼由衷一笑,轻柔地唤了一声:“娘亲。”
绿珠给她让了个位置,静静地站在一旁。
影影绰绰的暖光中,少女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圣洁虔诚的光,“娘亲,你会为我高兴的吧。”
绿珠从未见过小姐露出过这样温柔至极的眼神,和方才在小侯爷的怀里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想,小姐是真的很喜欢小侯爷。
白羡鱼也是这么觉得的,看向画中人的眸子灿若星辰。
谢行蕴休憩间隙,又去看了白羡鱼,见女孩已经入睡,便独自在她院中站了许久。
一个侍卫手中拿着一封信,交到萧正手中,萧正迅速转交给了谢行蕴。
“公子,是白大人那边传来的消息。”
谢行蕴撕开信件,一目十行。
萧正顺势道:“公子,白大人那边局势平稳,传话之人道三日之内就能剿匪完毕,届时我们就可以启程。”
武宣帝用了“速回”这二字,想来是对本次西夷派来的使臣十分重视。
谢行蕴暗自思忖片刻,“船准备好了?”
“已经全部准备就绪,之前泊在码头,也日日有专人保养。”
谢行蕴将手中的信递给萧正,“人选的怎么样了?”
萧正报了四人的名字:“这几人家世清白,也忠心可靠,更重要的是虽然习武,可长相却清秀,至于茧子之类,已经让他们泡着药水,不日便能清退。”
谢行蕴颔首,准备迈步离开。
就在这时,白羡鱼披着薄薄的披风出来了,身前打了个蝴蝶结,墨发披散,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谢行蕴周身的凛冽气场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萧正自觉退下,为这两人留出空间。
“吵到你了?”
白羡鱼打了个哈欠,抓住他的袖子,软声道:“有一点,本来就没睡着。”
少女纤薄的身子即便在夏夜也是凉凉的,面庞在月光的照耀下皎洁白皙,她和他十指相握,“方才我听见你们说我哥哥了,怎么了吗?”
谢行蕴的注意力却全在她的手上。
小鱼儿喜欢一样东西,便会努力去争取,从前喜欢他,便对他全心全意,主动大胆,就如同现在这样,他刚想揽她入怀,她的手便滑入了他的掌心,像是轻巧的一尾鱼。
白羡鱼不知道男人为何不说话,略带茫然地瞧着他,眉似远山芙蓉,肌光胜雪。
谢行蕴心底又浮现出一丝不确定。
白羡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有些心急,哥哥是在剿匪,难不成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是不是我哥哥出事了?”她眉尖轻蹙,叫人忍不住怜惜。
谢行蕴抚平她的眉,“没有,他那里很顺利,三日之后便会直接登船。”
“真的没事吗?”
“嗯,若是不信,到时你可以亲眼看看。”他顿了两秒,认真补充了句,“只准看,不准上手摸。”
她每回见了他们,都兴高采烈的,又是拥抱又是嘘寒问暖。谢行蕴心里有种微妙的不平衡感,可也因为他们是她的亲哥,所以一直忍着没有说。
白羡鱼:“……”
“……他是我哥。”
谢行蕴接着道:“也是男人,若是你再不放心,我可以帮你摸。”
白羡鱼:“……”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似乎有些诡异。
“夜深了,去休息吧。”谢行蕴一直暖着她的手,这才稍稍暖了些,可想而知她身上也是凉的。
白羡鱼点点头,谢行蕴便将她抱起来,一步一步抱进了她的房间。
这样的画面,倒是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不过那时候她和谢行蕴都已经成婚了,现在熟悉的动作在现实上演,白羡鱼肉眼可见的紧张。
谢行蕴察觉出了她身子的僵硬,微微一顿,低声问:“怎么了?”
白羡鱼别开眼,“没、没什么。”
谢行蕴不疑有他,把她放在地上,亲自解开了她的披风,雪白的寝衣月华逐光,少女亭亭玉立,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他英挺的眉眼倒映下一道阴影,显得眸色更深,深邃的目光自她身上快速掠过,呼吸加快了些许。
她似乎有些倦意,背对着他上了榻,腰肢显得更细。
谢行蕴猛然转身,喉结微滚,“我走了。”
白羡鱼侧着身子看他,半阖着眼不说话。
谢行蕴往前走了两步,身后倏忽传来一道声音,“不走,行吗?”
白羡鱼咬了咬唇,问出这句话之后,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她的耳后根已经红了。
男人沉默的几个瞬息里,她心跳如擂鼓,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紧张的手心出了汗。
又过了一会儿,白羡鱼垂下了眼帘,“我随便说说的。”
她侧了侧身,背对着谢行蕴,可耳朵又忍不住听他的动静。
但没过多久,脚步声就响起,白羡鱼心头一跳,可却发现脚步声是朝外走的,她有些失望地闭上眼睛。
门被阖上的那一刻,白羡鱼有些委屈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微微抽痛。
半刻钟后,她准备躺下,却有人破窗而入。
白羡鱼一惊,身子转到一半,便被一个冰冷的胸膛纳入,“谢行蕴?”
谢行蕴哑声道:“是我,睡觉。”
白羡鱼有点高兴,看向他的眼眸波光潋滟,“你刚才干嘛去了?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生气?”谢行蕴似乎对她的这种想法很是费解,反而调侃道:“若不是担心你生气,我便直接上榻了。”
“我为什么会生气,是我让你留下来的,你留下来就好了呀。”白羡鱼在他怀里转身,面对着他,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谢行蕴凑至她耳边,吐纳的滚烫气息片刻就让她有些腿软,“当然是怕我不规矩,闹得你生气。”
他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白羡鱼一愣,反应过来,“所以你刚才是去……沐浴了?”
不出意外还是冷水……
谢行蕴低嗯了声,捏了捏她的鼻子,略有泛红时,他又心疼地皱眉,落下一吻,面色颇有些无可奈何。
她这样娇娇糯糯的,便是他是习武之人,懂得控制力气,也真害怕伤了她。
不知道该怎么宠才好。
古有金屋藏娇,她岂是一间金屋就能配的上的。
白羡鱼摸摸他的发尾,果然是湿的,她锤了下他梆硬的胸膛,“你再大晚上洗冷水,以后就不要来我屋子。”
谢行蕴看着有些无辜,低沉的笑声像是一把钩子,钩的人小鹿乱撞。
他埋在她的耳边,嗓音暗沉,“那惹出了事怎么办?”
白羡鱼想避开他的目光,却被固定住脑袋,心虚道:“我不管。”
反正他也不会动她。
“嗯?”他低笑道:“不让洗冷水,惹出事了也不管,这么霸道啊,小鱼儿?”
白羡鱼理直气壮,“对!”
谢行蕴扬眉,微勾了唇角,这一笑便如同霜月凝冰消融,看得白羡鱼有些愣神。
白羡鱼忽然想起一件事,在去往佛恩寺的路上,她对谢行蕴发脾气,说她最讨厌他这样整日板着一张脸冷冰冰的样子。Χiυmъ.cοΜ
而第二天,一见到她,谢行蕴似乎也这样朝她笑了笑。
她当时太过惊讶,也未曾细想,只说了句“你中邪了吗”?
现在想想,谢行蕴是因为她说的这句话,所以才试着温和下来的吧。
可是骨子里的脾性又岂是这么容易更改的。
白羡鱼望着他,原本挂在唇边的笑意逐渐消失,她略显低落道:“谢行蕴,你要是觉得不适应,也不必强颜欢笑的。”
谢行蕴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想什么呢?”
怎么还强颜欢笑?
白羡鱼看着他,闷闷道:“学不会温柔也没有关系,我喜欢你,什么样的你都喜欢。”
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让谢行蕴四肢百骸都淌过一股暖流,似乎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他心底蓦然软的不像话,“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白羡鱼怔忪地看向他。
谢行蕴缓缓笑道:“怎么冷漠的起来?一见到你,便只剩下温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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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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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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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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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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