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看了一眼姬霜,似有些犹豫。
“今日侍卫照常巡逻的时候在后门看见白玉儿一家和老夫人蹲在那,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您今日回来的消息,一定要见您,还说您要是不去见他们就是不忠不孝,她们明日就要将您告上承天府。”
承天府便是京都衙门。
姬霜扬眉,语气意外,“小鱼儿,你小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你这祖母不是个善茬,你还记得不?”
“记得。”
她接着道:“不过你从前对她好极了,什么金银绸缎,你哥哥给你的你也要给她一份,现在居然狠得下心把她赶出府了?”
白羡鱼轻笑了下,“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了?”
姬霜哼笑了声,“怎么会,你就该这样当断则断,管她是你祖母还是你什么人,世间总有些人呢,喜欢挟恩以报,不管是生养恩,亦或是其他……管旁人什么看法,自己活的舒服,问心无愧便好。”
“嗯。”白羡鱼红唇微扬,对下人道:“将他们赶走,不走就打走,他们不是我们府上的人,所以日后来报,也不必称呼老夫人。”
“是!”
……
白玉儿身上雪白的罗裙已经被洗的发黄,她手扶着老夫人,眉头紧皱,“祖母,等你回去了,一定要让白羡鱼赔你宝贝!你看我都没有裙子穿了,这样的裙子怎么好意思穿出去见人啊。”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放心,等会进了府,祖母就把她私库里的那些裙子钗环拿来送你!那里面的才是好东西,想买都买不到的!”
“一定得多拿点!起码拿去一半,祖母你才能原谅她,不然她不长记性!”白玉儿愤恨道。
她这些天可谓从天堂到了地狱,这京都的物价高的不可思议,租个宅子,买几担米,很快家里就没钱了,这都是白羡鱼害的,她本来可以在将军府享福的!
孟氏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衣裙了,顺带给白茂和白元泰理了理衣服,“等会进去,你们几个一定都给我挺胸抬头!别让那贱丫头看轻了去!”
一群人点点头,似乎都笃定了白羡鱼一定会开门,把他们请回去。
朱门后传来脚步声,接着门栓被抬起,正是刚才帮他们传话的下人。
老夫人瞬间昂首挺胸,怒喝道:“给我让开!我要好好罚罚她,让她忤逆尊长!”
白玉儿狐假虎威,“就是,祖母我们快进去!”
两人说着就直接撞门推搡,想要进去!
突然“嘭!”地一声!
老夫人和白玉儿以及后面几人全部都摔倒在地!
在那下人的身后又站出来了几个面无表情的侍卫,冷喝一声:“滚!”
长刀在日光下的反射寒光,骇地人心头一颤!
白元泰骂道:“睁大你们的狗眼,我们是你们这群狗奴才的主子!”
为首的侍卫冷笑了声,“主子?”
下一秒,白光闪过,白元泰的袍子就被割开,里面的内衬,以及皱巴巴的肉立刻袒露出来!
“你!!你敢对我动刀!我哥哥是白元年!”他气得说话破声!
老夫人骇地发抖,白玉儿扯着她的衣袖哭,“祖母,堂妹好过分!”
“我……我是……”
侍卫不耐烦,抽出刀直直朝着两人走去。
老夫人话没说全,想到白元泰的衣不蔽体的样子,脸庞发抖,“走走!”
白玉儿咬牙,怨气冲天地看了一眼将军府,被老夫人扯着走了。
一处裂开的墙角处,白玉儿一家人面色难看地聚集在一起。
“现在我们怎么办?她居然不让我们回去!”
白玉儿不甘心,“那我们就去告她!祖母,你去告她,这种案件都是长辈有礼,到时候你装装可怜,承天府尹于心不忍,肯定会让她把你接回去的!”
“就是就是,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只要你去告她,她肯定没法子!”
“她不接你回去,那我们就毁了他们的前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老夫人被围在中间,想到那日她来府上,白景渊冷漠地勾唇说“小鱼儿没有祖母,那我也没有。”的时候,心底是如何的憋屈羞愤。
“是啊,他们都不认我们了,他们的前途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就该让他们的同僚还有皇上,都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
他们一个个说的脸红脖子粗,像是阴沟里的老鼠,琢磨着怎么把人都拉下水。
老夫人狠狠地眯眼,“好!我们明日就去告她!要死一起死!”
*
京都承天府。wWW.ΧìǔΜЬ.CǒΜ
白玉儿一家起了个大早,老夫人亲自击鼓鸣冤,底下迅速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这一大家子的是在干什么?”
“这老夫人总觉得有些面熟啊。”
“……”
白玉儿几个在门口站着,掩着帕子哭,老夫人上了年纪了,锤一下,就颤颤巍巍地喊一句“冤啊”!
两个差役皱眉说了两句,走上前去,“你们有何冤屈啊?”
白玉儿精神一振,“官爷,我们要告镇国将军府的白羡鱼!”
差役纳闷,扫了围观的百姓一眼,“别看了,你们,进来说话。”
还没有进大堂,一家人的架子就端起来了。
差役观察了一下这几人的衣着打扮,年轻的女子穿得虽然有些旧了,但可见是个很稀罕的料子,年长一点的夫妻像是特地买的新衣,老的苟着背,倒是有几分威严。
“敢问几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要告的可是白元年老将军的幺女……”
“没有误会!老身就是她祖母,告得就是她,她趁着我大孙儿不在京都,因为一点矛盾就把我扫地出门,简直罪不可恕,该被驱逐出去的是她!”
老夫人早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话,派头也摆地十足!
差役一看,惊讶地俯低身子,“您是镇国将军府的那位老夫人?”
老夫人哼了一声,径直往前走。
“那你们几位是?”差役见怪不怪了,态度转变地很好,“那你们又是白五姑娘的?”
“我是白羡鱼的堂姐。”白玉儿说出这话,顿觉周围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惊讶和害怕,她嘴角高傲地勾起。
“我是她叔母!”
“我是她堂哥!”
“我是她叔父!”白元泰说完,拂袖大步走进,表情威严,衣衫上的线头却剐蹭到了转角的门钩,孟氏立刻拎起他的耳朵,破口大骂道:“走路不看路,这衣服要一两银子呢!”
白元泰大窘,严肃的表情被懊恼取代。
白玉儿觉得丢脸,忙走前两步扶着老夫人的胳膊,特意把脊梁挺直。
差役装作没看见,将几人领到一间小房子,“请几位稍等,小人这就去通报府尹大人!”
*
白羡鱼刚喝了药就有人来禀报,“小姐,白玉儿一家将你告上衙门了!”
她半点没有意外,轻咳了两声,“绿珠,叫人备车,我们去承天府。”
绿珠担忧道:“小姐,可您身体怎么办,昨日您才赶回来,今日又要奔走……”
“夜长梦多。三哥现在身体抱恙,这点事情就不要去打扰他了。”白羡鱼笑了下,“去备马车吧。”
绿珠皱眉点头。
……
“几位,白五姑娘已经来了,等会我们府尹大人会亲自审案!”差役奉上几杯茶,身后走来一位穿着官服留着八字胡的男人。
“这就是我们府尹大人!”
白玉儿几人行了礼,承天府府尹淡道:“不用多礼,你们几人的事情差役已经和我说了,就等白五姑娘来了。”
老夫人微点头,白元泰面上正经,可眼神一直往桌上瞥,“大人,你这花瓶似乎有些年头啊。”
承天府尹道:“是前朝的东西了,颇有些年份。”
“真漂亮。”孟氏乐呵呵地过去看了眼,“我们家就差件花瓶装点一下呢。”
承天府尹微笑着弯腰,“那便送给夫人您了。”
孟氏大喜,和白玉儿对视一眼,当即就把花瓶拿了下来放在自己脚下,“多谢大人!”
承天府尹略微皱了下眉,然后又松开,“不必客气。”
……
白羡鱼到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穿着精致的狐裘,发髻上点翠流珠装饰,衬的小脸白皙精致。
堂前已经站了熟悉的一家人,白羡鱼站了个离她们颇远的位置。
她一来,老夫人就开始哭嚎,颤着手指道:“大人,就是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拉扯她长这么大,现在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她就开始虐待我,还将我逼迫出府,我一把老骨头能做的了什么,这是要老身的命啊!”
白羡鱼看了眼绿珠,绿珠把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微咳了声,“大人明鉴,并非我逼迫她,而是她自愿离开我们将军府去白元泰家,这族谱上便是她摁下的手印,还有文书,也都是她自己摁下的。”
承天府尹亲自下去拿了起来看,背着手看向几人,“这是不是真的?”
这上面的内容说是决断也不为过,生死不论,绝不来往。
白元泰道:“是真的,但是是白羡鱼耍花样气得我娘摁下的!”
“是,我们都可以作证!”
白羡鱼瞧了他们一眼,“大人,白元泰满嘴谎言,若不是他在我和祖母中间挑拨离间,恐怕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当初我好言相劝他们不听,非得要离开,现在又想回来了,我这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承天府尹扫了眼白元泰一行人,又扫了眼白羡鱼,皱眉深思。
白玉儿见情况有些不对劲,马上用力抽了抽鼻子,扮作柔弱可怜的样子:
“大人,堂妹从前就不待见我祖母,日日打骂,两句话不和就上脚踹,要不是这样,祖母怎么会想要和我爹走?将军府可是泼天的富贵,在那安享晚年不好么?我们实在看不下去才说了几句公道话,可是在堂妹这里就变成了我们在挑拨离间了!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承天府尹听了,眉头皱的更深,似乎觉得白玉儿说的也有道理。
白羡鱼冷冷地勾了下唇,这么喜欢扮柔弱,那便比比看谁扮地更像吧。
“大人。”
承天府尹和一众差役偏头看去,同时怔愣了一下。
披着雪白狐裘的少女长发翩然,白里透红的脸蛋吹弹可破,玉手半捂娇唇,杏眼微阖,因身体虚弱的缘故,更显得瓷器一般脆弱,眼神瞧着人的时候,暗含水光,潋滟柔弱。
白玉儿看了一眼,指甲就扎进了肉里,“大人,她都是装的!”
承天府尹冷眼看着她,“白五姑娘现在可是大功臣,她可是替大庆皇子挡下了一箭才会如此虚弱的!”
白玉儿咬牙不语。
白羡鱼扶着绿珠的手,道:“大人,刚才白玉儿说我对她祖母拳打脚踢,对她苛刻,那现在你们又为何一定要回我们将军府?”
刚才白玉儿根本没有想这么多,听她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接不上话。
孟氏瞪着白羡鱼,就算他们回不去,老夫人也一定得回将军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老夫人在府上,那以后该是他们的好处还是少不了!
“你身为她的孙女,理应有照顾我娘亲的职责!你逃不了的,难道你要背弃自己的亲人吗!”
“对!”白玉儿附和道:“我祖母也是你祖母,我们也就是想帮祖母找个好安度晚年的地方,经过这件事,我想你也不敢再那样对我祖母了!”
白羡鱼轻笑了下,“那听起来,你们倒是别无所求,一片孝心。”
“是!”
“可以。”
众人一怔,旋即狂喜。
白羡鱼接着说:“要她回来也不是不行,但是她必须得和你们彻底断绝了关系,你们也不能再出现在我府上,否则……你们这些年受了将军府的恩惠,就一样一样,一两一两银子地给还回来,换不回来,我会告诉我三哥,让他托付大理寺督察院,亲自督办。”
一旦进了大理寺,便不是什么简单的案件了。
指不定要进牢的!
白元泰懵了。
老夫人和白玉儿几人也懵了,现在事情陷入了死局。
若是老夫人回去了将军府,那依照白羡鱼的性子,绝对会说到做到,不让老夫人和他们联系,到时她回去了和她没有回去,对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
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若是她不回去,可这是在公堂之上,老夫人若是选了不回去。
那便是,真真正正地不能回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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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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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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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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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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