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都有金钩挂帘,谢行蕴那一间帘子也是落下的,但那模糊的身影隐约可见几分熟悉。
白羡鱼认得出,底下的人可认不出。
那女子被打了,立马一摔椅子,对着帘子怒声道:
“你无缘无故动手打什么人!”
萧正掀开帘子出来,微笑道:“若是有疯狗咬我,我可不会放过它……”
许是在谢行蕴身边待的久了,萧正身上也有种隐形的威压,不笑更甚,“非得用棍子将它的牙齿都捣碎了,再也咬不了人,才算抵了。”
他说话明显是笑着的,可是无端令人胆寒。
女子显然没有遇到过像萧正这样的人,嗫喏着瞟了眼四周,坐下了。
“胡说什么,像个疯子似的,怪渗人的。”
白羡鱼隔着帘子和谢行蕴的眼神对视上,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可转念一想,该是休沐了吧。
这时说书先生瞪大的眼睛猛地眨了两下,回神道:“啊……大家伙咱们继续啊。”
“刚才我说道哪了?”
有了这变故,加上一位看着像是贵人的男人出现,大家都显得有些拘谨,这话问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
女子为了挽回颜面,故意挑衅道:“你刚才说到白羡鱼倒贴了!”
姬霜眉心死皱,下一秒就拔出剑,一刀割裂了挂帘,单腿踩上栏杆横剑对着她,眯眼冷道:“小贱人,我看你是找死!”m.xiumb.com
白羡鱼惊地从身后拉住她,“霜儿!”
女子有些害怕地往里缩了缩,身边那个丫鬟扶住她的手。
“我……我爹是大官!大胆刁民,若是你敢对我做什么,我让我爹派人把你抓了去!”
姬霜不屑地笑出声。
这时,谢行蕴那边的帘子被掀开,走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白羡鱼看清楚他的脸之后同时一怔。
谷遇摇着扇子,颇有些风流倜傥,“姑娘无缘无故的,对这京都白家的姑娘敌意颇深,该不会也是意属小侯爷,可惜小侯爷不理睬你,这才对白羡鱼出言诋毁吧。”
女子脸一红,咬牙道:“我只是说实话!况且谁说小侯爷不理睬我的?别以为我和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
她说到这里一顿,鄙夷地了眼腿还架在栏杆上的姬霜,“……一样,就像她这么没见过世面,我爹和小侯爷的爹可是世交,小侯爷对我也……颇有好感,不过是今天正巧听到了这事,所以说说我自己的看法罢了!”
谷遇没忍住哈哈哈地笑了几声,“行蕴,她说你对她有好感哈哈哈。”
女子浑身一怔,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帘内的男人,手瞬间紧握,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别开玩笑了,小侯爷怎么……”
她的话未说完,帘子就被萧正撩开了,用金钩挂起,黑玉冠高马尾,俊美冷漠的少年迈步走到前方,顿时,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脸。
就在不久之前,他才高中状元,打马游街。
是以不少人都第一时间认出了谢行蕴。
“这不是镇北侯府的小侯爷吗!”
“嘶……刚才我们还在讲他和白家姑娘的事情呢。”
“……”
谢行蕴淡瞥了楼下众人一眼,最后视线犹如寒霜般凝固在羞红了脸的女子身上。
女子先是不可思议,可反应过来后又暗自窃喜,脸颊爬上两抹红霞。
她想了很多种法子,都见不到他,现在虽然是偶遇,可是她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呀。
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他就是不喜欢白羡鱼呀,不然的话现在两人早就定亲了,毕竟要是他点头了,白羡鱼那边怎么可能不同意?
她这还是帮他解决了一些麻烦,免得日后他被这些话困扰!
“小侯爷,你还记得我吗?”女子目光娇羞,与刚才泼辣刻薄的样子判若两人。
谢行蕴瞧着她,忽而轻笑道:“你说,我对你有好感?”
女子被少年这炫目之极的笑震地回不过神,呆呆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谢行蕴的目光宛若来自地狱般凌厉,“你,也配?”
女子顿时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喃喃无措道:“我刚才……我刚才只是……”
谢行蕴靠在柱子上,伸手从萧正那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筷子,冷漠至极地丢出去,几乎是同时,女子嘴上就被打了一道红痕!
“啊!”
女子瞬间飙出眼泪,可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少年眸底含着几分顽劣,轻漫道:“道歉。”
“什……”
女子没有反应过来,嘴上立刻又是两道红痕,伴着哀嚎掉在地上的筷子沾上了唇上的血。
谢行蕴面无表情,“道歉。”
唇上火辣辣的痛,女子已经完全懵逼了,只有她的丫鬟后知后觉地道:“小姐,给白姑娘道歉!”
这说话的功夫,女子嘴上又挨了一道,又红又肿,像是腊肠嘴,青紫交错,她连忙跪下来,口齿不清道:“小……小侯爷对不起,白羡鱼对不起。”
全场鸦雀无声。
有人默默吞了口唾沫。
“小侯爷对不起,白羡鱼对不起。”
“白羡鱼,对不起。”
“……”
谢行蕴敛住眸中深黯的情绪,沉默地听着,半晌,才几近僵硬地瞥了眼白羡鱼的神色。
横栏上,裂痕丝丝蔓延,细锐木刺扎入手侧。
上一世,小鱼儿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当这些人肆无忌惮地在身后议论她的时候,他居然还在伤她的心,日复日,年复年……
无限的懊悔与心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心脏处传来的阵阵抽痛,让他呼吸都在发痛。
白羡鱼对这些言论早已经没什么反应了,所以刚才还能淡定地抓着姬霜,让她别冲动。
谢行蕴的举动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姬霜挑挑眉,把剑给收回去。
那女子一边磕头一边道歉,生生把自己磕晕了过去。
她身边的丫鬟匆匆忙忙地去叫人把她抬走了,临走前还再三抬头看向微阖着眼出神的少年。
白羡鱼又坐下来,开始和姬霜一块吃糕点,可经过这么一件事,那说书先生也讪讪地咳嗽几声,“那……那个咱们就换个故事讲吧。”
岂料,谢行蕴低垂着眼,语调漠然,“换什么?”
说书先生行了个大礼,诚惶道:“额……这个……在下……”
他满头大汗,可也琢磨不透这贵胄天骄的心思,试探道:“换个《长生殿》或是其他小侯爷您喜欢的?在下要是知道,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羡鱼也被吸引过去了目光。
谢行蕴半抬着眼,“那不如,继续讲吧。”
众人一怔。
白羡鱼也微愣。
说书先生这一刻心里更慌了,难道他是要和他算账了?
“你先前说,这是你自己的收集而成的新故事,那我现在给你个更准确的。”谢行蕴目光平静。
“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谷遇挑眉。
说书先生头埋地低低的。
白羡鱼心里却涌上一种古怪的想法,她总觉得谢行蕴的话还没有说完。
“若要算有,那也是……”谢行蕴向白羡鱼投去深幽郁沉的眼神,“我缠着她。”
说书先生惊讶地都忘了害怕,直愣愣地抬起头。
其余的人也是一样,瞪圆了眼不敢相信他的话。
白羡鱼细指轻握成拳,姬霜就直接多了,嘶了声道:“谢行蕴在说什么?这什么场合,这话一说出去明天估计整个京都都得说他痴缠着你了。”
白羡鱼也想知道谢行蕴现在在做什么……
“但他好像确实也是一直主动的那个。”姬霜想了想这些天遇到谢行蕴的次数,几乎每回,那双沉静到漠然的墨眸见了小鱼儿,里面的意动心弛都藏不住,“这话倒也没说错,可他真不要面子的吗?”
白羡鱼微蹙起眉。
楼下众人在听到谢行蕴的话之后,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说书先生领悟了他话里的意思,到底是走江湖的,比旁人反应都快些,很快就在心里编了另外一出故事,大着胆子站起来,拍着醒木继续笑道:
“看来刚才是在下说的不对,在下给谢侯爷和白姑娘道个歉,依在下所见,这……额是小侯爷先对白姑娘一见倾心,然后才有了这之后大家看到的送花,游街……白姑娘天人之姿,貌美倾城,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又有嫡女风范,落落大方,处处挑不出半点错,琴棋书画样样冠绝京都,便是连小侯爷这样的天潢贵胄,天之骄子也甘愿为其裙下臣啊……”
白羡鱼:“……”
说书先生琢磨着男人的意思,暗戳戳地把白羡鱼大夸特夸了一遍,见谢行蕴面色稍霁,便大喇喇地笑着,“小侯爷觉得小人这说法如何,若是不错,日后小人就这么说了!”
谢行蕴略微颔首,背对着众人掀起帘子进去。
他这一进去,这楼下的人才如蒙大赦,喘气地喘气,拍胸脯的拍胸脯。
“小侯爷当真只有十几岁?这气场也太强大了些,比那些当了几十年官的官老爷都吓人些……”
“那还能有假,圣上嫡亲妹妹,静安长公主的独子,南诏王唯一的孙儿,怕是迟早都要袭王爵称异姓王的!”
“他说是他纠缠的白家姑娘,你们都信吗?”
“啧,小侯爷亲口所说还能有假,怕是那些说书的还有传谣言的都看得不完整,若不是他真的属意白家姑娘,岂会说这种丢颜面的话?”
“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觉得这很丢脸?”一个小娘子抱着娃娃道:“我瞧着这谢行蕴挺有情有义的,可再有情有义又如何,要是不低头,怕是连心上人都被别个追走喽。面子这东西有心上人重要?”
“……”
没过一会儿,众人又笑闹起来,堂内堂外都快活的不行。
谢行蕴坐回了原位,便一直闷不吭声。
谷遇这会儿可是真真切切地惊到了,“我原以为你对这姑娘是情窦初开,所以尤为珍视些,不过怎么看你这样,感觉像是……像是……”
他绞尽脑汁,才憋出来了句话,“觊觎已久,求而不得……该不会你走的还是青梅竹马这条路子?”
谢行蕴勉强勾起个弧度,道:“错了,闭脑吧。”
谷遇:“……”
“人家姑娘怕就是不喜欢你这又冷还猛不丁给人一道重击的性格。”谷遇悻悻地吐出一个字,“该。”
他本是开玩笑,可却瞟见他对面的男人手腕一顿,指节微绷,生生在空中停了两秒,才抿下了那口茶。
谷遇觉着自己好像扎人心窝子了,干巴巴道:“我刚是开玩笑的,都是兄弟嘛,我说话也就随意了点……我刚说那话其实也不一定,现在姑娘不都喜欢像你这样的高岭之花的么?”
茶入喉管,若是喝了等量的酒,心脏现在就不会这样隐痛了吧。
谢行蕴半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眸底愈加低落,“……不喜欢。”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小,谷遇把头凑过去问了遍,“你刚才说什么?”
楼下满堂喝彩声灌入耳中,谷遇在他身上却半点感受不到这种热闹氛围。
好像从小时候开始,谢行蕴就总是像这样孤伶而清冷的,身边一直在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他的嗓音一如揉碎了寒霜,“她不喜欢。”
不管是怎样的他,她好似都不喜欢了。
温柔的,爱笑的,亦或是其他?
可之前她说过,什么样的他,她都喜欢的。
谷遇目光有些动容,沉默半晌,难得正经道:“我那日在寿宴上也匆匆见过她一面,感觉白羡鱼应当是会比较喜欢那一类温柔的?她看着就是个很可爱温暖的人,和那一类男子估摸着挺合适的,可你瞧着也不是个温柔的,她也对你明显也没意思,要不就换个姑娘喜欢吧?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呢?”
谢行蕴轻笑了声,缓缓摇头。
心里油然而生一丝挫败。
竟是装都无法将自己表现地像个很温柔的人么。
可他骨子里就是这样冷漠。
只除了对她,他做不到对任何人温柔……又该如何祈求她来爱他。
小鱼儿该是被人好好呵护,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却被他伤的遍体鳞伤。
若只是让他这样,将她所经历过的一切,都经历一遍,都算是便宜了他。
可是他放不下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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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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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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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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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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