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琂虽然笑意绵绵地跟庄玳进来,底下不住暗想:此是过来,必定让慧缘难堪。其余人不觉有什么,毕竟自己跟他人不同。
果然一路进滚园,在外头还听到她们欢声笑语,等庒琂、庄玳、三喜走进来,诸人停下了,慧缘一脸笑意紧收住。可见不十分待见的光景。三喜早早的哼出了声。
好在庄瑜视这地方是他们家宅府,主觉地来牵庒琂的手,邀至里头坐。
因看到庒琂披风上的雪花,庄瑜伸手去帮拍拂,言笑道:“才刚有人嚷着说下雪。他们出去看说并没有,敢情是西边雪下东边盛夏?”
庄玳停止,拍手道:“四妹妹这比方说得妙。才刚路过外头那门,檐墙下那两棵梅花早早开了,若说大哥哥大嫂子这里盛夏开梅,冤啊实在冤。”
庄玝嗤之以鼻,嘲讽道:“又不知这人编排出什么话来耻笑人,总爱借题发挥。笑完这个又拿那个笑。怎不见你拿阿玉姐姐笑话?果然看有主儿的不敢欺负,单是欺负我们。”
庄玳道:“五妹妹这嘴巴,我才是说一句,你就组团来说我。我还没指名道姓呢,你便举大炮来攻城池了。也不知道谁欺负谁了。”
说着引众姐妹笑。
庄玝哼地转身,去到慧缘跟前,一手挽住她的手臂,道:“我有没有冤枉他?若说没人听懂他的话便罢了,偏偏我听懂了。盛夏开梅,想说什么?不夜雪天不夜梅,盛夏之下开梅花,可不是指着六月飞雪,还指‘冤’这个字眼来。难不成大嫂子没给你茶吃?把你冤做门外人不成?”
说着,慧缘微微一笑,向后头招呼一个丫头,道:“蜜蜡,再去瞧瞧,茶烧好没有?”
唤作蜜蜡的丫头委了一礼,应声出去了。
此时,马婆子拿一根扁尺上下给慧缘丈量,庄玳为显庄重,故侧头回避。
庄琻在马婆子跟前,一直嘟囔鼓动她说话,如今稍稍静下,只听到庄琻道:“你老别管他们,只跟我说。我就爱听你老说的这些。我是好奇,听闻养媳儿那是穷乡人家的做法,你们家住京都,虽不十分富贵,也不至于跟穷人家那些破落户比。怎也兴这事?”
马婆子笑了,叹息道:“能有你们大府里人丁兴盛,我这老骨头才不操心了。姑娘你想,我那孙子才多大,我都这把年岁了。日后我跟他老爷爷去了,他能指望谁?他姑姑在你太太跟前当差,自个儿都顾不得自个儿,日后有个姑爷,不嫌弃收了她未必接受我孙子。我不为他张罗,谁有这心呐。”www.xiumb.com
庄琻道:“哎哟,您老担心长远了。头年的天呢,你还忧心明年的雨。瞧见没有?”指着庄玳笑话:“那一位今儿还光着呢!还有,我们二哥哥二十好几了,也没着急一时小会儿。你那孙子才多大,让你操心这会子功夫。”
马婆子道:“哎哟我的姑娘,您是好酒好肉伺候惯了,哪里知道我们这样人家没见过骨头。好景是攒来的,好事也是攒来的,积积攒攒才有福气。你们府上都是大福大贵的人家,不用攒,一觉醒来,满屋满园福禄双进。若不然,大爷怎娶得那么标致的大奶奶?瞧着身段,我们这样的人家攒多少辈都攒不到的。”
众人引发大笑。慧缘更是被羞红了脸。
庄琻捂嘴呵呵笑,一手绢打在马婆子肩膀上,道:“你这婆子的嘴巴真是会说。说你家的事儿,你倒会笑话我家嫂子。”去扶住慧缘,推开马婆子,道:“嫂子不给她量了,要是日后看差了,做小了,我们拿她下酒。看还说你不说。”
这时,蜜蜡领着几个小丫头子端茶进来,又托来一个小炉子,里头旺旺的生有碳火。
庄玳凑了过去接炉子,庄瑜怕他烫到,便去拉他。庄玳摆摆手说不碍事,接过炉子放在炕桌上,又替丫头们端壶,自个儿把壶往炉子上搁。一头赞:“也是大嫂子懂得这些情趣。换做其他人,这个时候哪能想到,大雪天清水煮茶,可应大光景了呢!”
慧缘被赞得不好意思,忙倩然笑道:“我哪里是有这些情趣。那是大爷早起说冷,吃药的时候说煮茶来服,定要滚烫的,才生那一炉子火。丫头不懂事,估么着大爷出去了,一时贪图方便顺手提了过来。”
叫蜜蜡的丫头脸迅速发红,嗫嚅道:“才刚我们去端茶,巧大爷出来,在门口问我们干什么去,我们说姑娘们的三爷都在这屋。大爷走到院外看到下雪了,又回来要我们提里头的茶和炉子过来,说煮着吃才好吃,不会凉嘴巴。”
庄琻听完,一连:“哟哟哟!”接着哈哈大笑:“这才多早晚的两口子,就说这话,叫人听了脸红。”
丫头忙去倒茶伺奉,先敬给慧缘,慧缘接了不饮,递给庄琻,庄琻接过来本想用,觉着不妥又转递给马婆子,道:“你老趁热吃吧!大奶奶给的。吃了这里的茶,叫你那孙子进来给我瞧瞧。我想看看是什么个模样。”
马婆子没客气,接过茶一口饮毕,再讨一杯。
余下,众人已都分得茶,或坐炕上,或站着,或聚在一边。正听婆子回,见她道:“改日吧,我过会子还要到北府给新姨娘量呢!后头还要去老太太处给琂姑娘量。”
众人听毕,哈哈作笑,齐齐指向庒琂。庄玝笑道:“你这婆子是没带眼珠子出门?这不是琂姑娘是谁?睁眼睛说瞎话,头进新年,竟光口白舌,不认识人。”
马婆子立马红脸,忙放下茶杯,连连打嘴。赔笑作揖向庒琂。
庒琂识意,起身还礼。因此前没给慧缘端礼,顺势又向慧缘端一回,慧缘也主觉的应回一礼。
完毕,慧缘道:“这是我们府里的三姑娘,也是琂姑娘。再劳动你老给丈量丈量。”
婆子赶紧擦扁尺,上下打量庒琂。眉眼口头啧啧啧赞叹,小碎步裙挪过去,一手携庒琂的手腕,让站好。婆子说:“你说我这老眼今儿怎么就有眼福了?这回进来,整府儿的仙女都瞧到了。等我回出去,得显摆显摆说去。你们这琂姑娘跟你们个个儿模样不上下,天仙一般人物儿。如今一瞧,就知晓做什么尺头衣裳合她了。”
庄玝道:“哟,您老瞧瞧我呗,我适合什么呀?”
婆子勾了一眉眼向庄玝,道:“***须是秀上红梅才能衬出你那粉脸儿,到穿出去,让你跟从雪堆儿里冒出来的鲜花儿一般娇艳。”
庄瑜道:“这婆子越说越混了。五妹妹不要听她的。”
庄瑛一直不言语,此刻也忍不住道:“就是,去年还说二姐姐穿红梅好看。今年改到你身上了。”
庄玝傲气道:“岁不同,花相似,人不同,就是落在我身上,我也受得。说明二姐姐年纪上来了,再不嫁,该恨了光景了。”
庄琻被打趣,连忙撩起袖子要去撕庄玝,庄玝慌了手脚爬上炕去躲。
庄琻嗔怒道:“五丫头这嘴,看我不撕烂了她!跟你家三哥哥学,真有样有模的,不亏是亲兄妹!”
两人一时间混闹上炕,庄玝被挠了一阵,便投降,只是庄琻不饶她。于是,庄玝赶紧求庄玳庒琂等人帮她。众人笑脸看,没人劝说,寻得空,庄玝下炕,一头跑出去,庄琻在后头追。众人看是热闹,也跟随追出院子瞧。
只听一群人嘻嘻哈哈,追打玩闹。
此刻,屋里只剩下庒琂和慧缘及丫头几个。
慧缘满脸挂笑望外头,忽然感到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看,便转向炕上。可不是,庒琂目带光华,一脸娇俏望自己呢。
慧缘收住笑意,勾下眉目。
庒琂也不说什么,轻轻下地,三喜便搭手扶她到慧缘跟前。
两人面向门外。庒琂轻声道:“真快,一转眼天就下雪了。我还头一回见到雪。”
慧缘笑道:“这才是初雪,等到深冬,还有大的。姑娘身子不好,不宜多出门走动。”
庒琂感激道:“嫂子这里偏了些,屋子又大,若是冷,叫他们生些火。若不然,嫂子常来镜花谢坐坐,我们那里阁子小,容易聚暖。”
慧缘道:“姑娘有心。再能聚暖,也要懂得安保,才利于保养。我这几日还担心姑娘的身子,不奈大爷身子自那日吃酒,入了寒气,日日晨早夜晚咳嗽,我半点空神不得,所以没去姑娘那儿。”
庒琂道:“身心皆需调理。望你照顾好大哥哥,自己也不要太过于劳累。你病倒了,谁能像你这般用心?不知大哥哥服些什么药?”
慧缘道:“除了三太太给的常药,入寒的方子还是老太太着人向宫里拿。吃了几剂,偶好偶不好,总归是他不肯按时服用。”
庒琂笑道:“若不好,让二哥哥请阿玉姑娘来瞧。你开不出口,我让五妹妹三哥哥去请。实在不愿意劳动阿玉姑娘,我让药先生来也使得。”
慧缘脸色微红,顿了下,没答。
那时,庄玳从外头跑进来,拉住庒琂的手,道:“妹妹,出去呀!呆这儿做什么,外头的雪越来越大了。赏雪去。”
三喜没等庄玳说完拉走庒琂,一手推开庄玳,道:“爷没听大奶奶说么,这大冷天,姑娘身子不好。大奶奶还关心姑娘,你倒好,要姑娘不保养。”
庄玳连忙掌嘴打脸致歉,又立到门边,一手扶在门框上朝外头的人叫:“都进来吧!该烙梅花了。”
外头的人闹得正兴,原本庄琻抓庄玝,此刻庄瑜、庄瑛、庄玢也参与其中,连同她们的丫头也闹起来了。只庄瑗年岁小,躲在廊下看,因冷的缘故而凑进门来,一身挨在她哥哥身边蹭暖。
庄玳爱惜这位小妹,蹲下抱她,还拉她的手呵气给取暖。
慧缘见状,对边上的丫头蜜蜡道:“把火打旺些,再添几炉子。”
蜜蜡应去了。
看这行景,这位新进大奶奶当得十分熟练。庒琂心里满是一叹。又想,合该如此,毕竟慧缘出身本富贵过,有这些气质,理所当然。
尔后,慧缘对庒琂点头示礼,倾身向庄瑗那边,手搭在她头上,道:“七姑娘冷就到炕上坐会儿。”
庄玳见这样才松开庄瑗,慧缘带她坐炕上。
庒琂略是尴尬,庄玳起身走过来道:“妹妹冷,也里头坐吧!我去把她们叫回来热闹。”那时,马婆子乐呵呵来说:“来玩闹一会子,我该去了。看雪今日停不了,赶到晚上雪厚实起来,地滑我出不去了。”
庄玳问:“您老去了,仔细二姐姐下回找你。”
马婆子过来端礼,求饶道:“三爷好歹帮我说几句,你这几姐儿还怕没解闷儿的,寻我的开心。”
庄玳捂嘴笑,扬手让她赶紧走。于是,马婆子扭扭捏捏从廊下边上走了。
婆子才刚出门,庄琻恍惚眼瞧见,要去追,口里叫:“婆子怎就走了?你那孙子没进来呢!你回来!”便开脚去追,哪知脚步跨大滑倒了,等她抬头看前头,婆子已不见,笑声倒还在后头传来。众姐妹看庄琻倒下,没去扶,个个站着笑。
庄琻在地上指着姐妹们骂:“好没良心的东西,见姑奶奶倒了,也没个喘气儿的来扶。你们睁着眼睛看油瓶倒,就不吃锅里的油?日后有你们好日子的。”再哼半天,可怎么也使不上劲儿站起来。
庄瑛看不对头,便上去扶,哪知庄琻恼了,一手推开她,庄瑛站不稳,也倒了,脸面朝下,额头磕在地上。
后头众人见,惊呼乱叫,手脚慌忙去扶。庒琂和慧缘听闻,都赶出门来瞧,因是这样,慧缘还指派自己屋里的丫头婆子去扶人。
庄玳站在门里,跳着拍手,制止道:“不用管她们,都是自己闹的。”
那会子,庄琻已被扶起,站在那里由丫头们拍打身上的污秽。庄玝搂着庄玢傻笑。
而丫头扶起庄瑛,看她额上淤红了一摊子,庄瑛虽疼,忍下来了,眼泪珠子急在眼里打转。
这时,外头传来声道:“这下可好了,梅花不用烙就有了!”
众人抬头看,见湘莲、阿玉等人笑吟吟赶进来,后头跟一尾巴的人,手中都托有东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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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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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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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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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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