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谢的庒琂愈加难安。
因时候正入夜,庒琂等待药先生来回复东府情形。左等右等不见人,一时着急便让慧缘到门外去候着。老太太回寿中居原想过来瞧她,但整日劳乏,回到府中竟浑身疼痛,遂让竹儿替她去镜花谢看庒琂。
因这样,竹儿和慧缘碰个头面。
慧缘见到竹儿,略显惊异,想避又没来得及,只得迎上去。
那竹儿满面笑容,掬音微语问候:“这么晚,怎还站这儿?”
慧缘福向一礼,轻声回道:“姑娘一直担心东府,让我瞧瞧看有谁能问得消息。”
竹儿携住慧缘的手,一并进去:“你们姑娘有心。放过饭来不曾?”
慧缘委婉应笑,竹儿知悉,便不作问了。两人过了院子,同肩进厅,向南入房内。
听到轻盈脚步声,庒琂从隔间里走出来,由着子素搀扶,挨在窗边炕沿上正要坐下。只见竹儿和慧缘走进来。
竹儿一到,便说:“姑娘好些了?”
庒琂道:“多谢关心。”礼让了一回坐,竹儿便在炕边侧身略略坐实。庒琂又道:“多早晚从那边回的,怎的又过来了。”
竹儿道:“姑娘舍了药,两位先生意思是说使得。老太太放心回来了,一路还说要过来瞧姑娘。可这日夜里的担心,她老人家已是疲惫困乏得很,让我过来看看姑娘身子好些没。如身子再不适,就再进些好药儿,也是得行。老太太说让姑娘安了心,不要多思多想的,身子注重些才好。”wWW.ΧìǔΜЬ.CǒΜ
话里话外,皆是安抚,多少有袒护之意。
庒琂怎不识得?又转念,老太太袒护自己,他人未必是真心服,这宅院妯娌长辈不说,就那些兄弟姊妹若因这事儿不落个明白,谁还敢与她亲近,日后她又如何步行各府,各问得安好?
更往深层来说,对自己为父母昭雪一事百害无一利,此方进来不正是“瞒天过海”,又能“如鱼得水”才得了局?
庒琂不免有些伤神,多思了些。
竹儿看庒琂神色不安,以为是身体不适,便客气起来道:“姑娘怎么了?”因笑又道:“想着姑娘没用过饭,那帮子人就这般眼色,姑娘莫怪她们。我这回去叫放饭过来。”
说着要走。
庒琂忽想药先生,想打听他走了不曾?欲开口,再想不好,便摇头道:“谢谢竹儿姐姐。请姐姐替我给老太太请安。明日,我晨早过去磕头。”
竹儿笑而转身,正此时,西府的丫头绛珠领着人提盒子来。
绛珠一见竹儿,咯咯咯地笑道:“哟,正是时候呢!我来了你就走,什么个意思。”还不忘给庒琂欠礼。
竹儿也不理她,抿嘴笑笑就走了,慧缘依旧送出去。
这方绛珠招呼着丫头子打开盒子,督促着摆饭。
庒琂道:“这么晚劳动绛珠姐姐,太太好?”
绛珠淡淡回道:“站一日,陪一日。有什么好不好的。”
慧缘送走竹儿回来,看到绛珠和她姑娘说话,几个丫头子递菜食,她向外头的三喜招手,之后两人默契走进去,一并帮丫头子们端碗递菜的。
庒琂期间还继续道:“老爷太太用过不曾?”
绛珠道:“太太筷子没拿就叫给姑娘送来,此刻正吃着。”
庒琂便不再言语,等众人将饭菜都摆好,绛珠亦不加多说,示意丫头子收拾盒子便出去了。
子素道:“姑娘吃些吧!总归放心了。”
庒琂拿起筷子,又放下,示意子素同坐一起进食。子素摇头。
慧缘识趣,轻步走到外边,依在门边帘子瞧院子,方回来说:“在外头呢!”
三喜嘴角一扯,讥诮道:“不过是些碗筷,巴巴等着拿回去。我去说一说,等姑娘吃好了,我们自己送还。”
三喜说着要出去,慧缘哪里肯给她走,一把拉住,摇头示意。
庒琂淡淡略笑,慧缘过去帮递饭,她就自个儿动几筷子,没吃上什么。放下筷子,慧缘又去端来爽口的茶水过口,过完口见三喜没动,便说“也不给姑娘端茶来。”
便见三喜扭扭捏捏走出去,掀帘子往外瞧一眼,鼻息气炸炸到那桌子拎一壶茶,杯子也不拿。慧缘见状,心中略有几分不安逸,待要抽身去取,一旁站的子素手轻轻抚了她一袖子,倩然去拿杯子。
庒琂道:“我自个儿来。”接了拿来的杯子,看着三喜斟茶,却道:“跟她人置气,肚量容自己的地方就愈少。何必把自己置之度外?”
此话说给三喜听,也说给慧缘听,更警醒自己处世。
当日伯镜老尼说过,所谓处世,就在于如何安处自己。
庒琂从炕上走下来,立在窗前,逗那鹦鹉,后头三喜、慧缘、子素三人吃她未完的饭食。完毕之后,慧缘又起身收拾,三喜倒比才刚缓气许多,搭手也去帮着。
余下收拾碗筷声息轻微,外头等待的绛珠众人有人说“姑娘吃完了”,语毕只见她领丫头子进来,把那残余装进盒子。
一切停当,绛珠领头给庒琂告退欠礼,互不再言说,庒琂等人目送绛珠等丫头子出去。
这一宿,镜花谢无话,总归没等来药先生回复,不知药先生在东府是什么个情形。
次日晨早。
庒琂让子素和慧缘略是装饰一番,便往寿中居去给老太太请安。
临出门,子素说什么也不愿去。
庒琂心里明白,这晨早请安,各府人等必是到齐,近期确发生太多事,子素一一被牵连,她不愿面见那些人也是有说头的。
如此,庒琂带着三喜和慧缘来到寿中居。
因比往日的早,庒琂到时其他各府人等尚未来。整个寿中居只闻鸟雀清脆声,偶又听见庭院清扫的声音。
慧缘提醒庒琂道:“姑娘,瞧着各府的都没到。不然,先等等。”
庒琂思虑也是情理,便在外头稍走走。
寿中居位置处于通府干道中央,是居回院宅落。老太太当日放话言说庄府四府不得分家,各自有各自的宅府院落,她自己不同哪一府就近而疏远哪一府,便自处中位。
只每日晨早,各府必来请安。
昔日,母亲曾说过她在出嫁前就在中府跟老太太过,晨早时,各府太太就来请安,头先几年,太太们还安处得和睦,就请安早例一事,各自有各自的孝心比法。巴不得让老太太知晓哪一府来得早些。里头的纠葛,母亲没说太多,如今看来,一切生活日子归于平淡,日久天长,再心胜的人也有劳乏的时候。
从中府大门外头向东府径道的转角,有一棵槐树。母亲说过这棵树极阴,其生长多有不祥。外祖父自进了这大府,原要让人连根去掉,后发生诸多事,还找来风水先生来弹算,那先生说砍拔不得。不几年,外祖父便去世了,而后南府的四太太不知为何,也在这棵树上吊死。
如今庒琂转过来看,树高数十丈,落叶满地,临于树下,倒闻得阵阵槐香。
不禁想起匏庵先生《槐》之诗句来,口中默默念道:
“东园忆初购,粪壤频扫除。
墙下古槐树,憔悴色不舒。
况遭众攀折,高枝且无余。
爱护至今日,浓阴接吾庐。
数步已仰视,伟哉巨人如。”
尚未念完,只听身后传来有人续声,那声道:
“非藉此荫庇,谁结幽亭居。
立为众木长,奴仆柽与榆。”
庒琂忽为震惊,扭头回去看,只见远处站立三人,他们脚下满地槐叶,零零散散,如观一幅极境的画。那说话者戴一顶便帽,额帽嵌一颗翠玉,面色凝白,眉目略蹙,粉唇玉鼻,一张精小额脸但说似笑;穿一件暗理葵纹湖蓝长袍,肩罩一件齐跟的深青斗篷,边联了杂白色团绒,紧紧系在他脖子上。略有风起,恍恍颤颤,边上的随从小仆子便上去帮忙掖合。
庒琂眼神停在那人身上半会子,心里知晓,此人身子似有病症。
那人身后还站一女子,庒琂不便多瞧,略是垂目,施了一回礼仪。
那续诗的人向前走两步,拱手作揖,笑道:“姑娘安早,清扰了。”
庒琂再复一礼,欲让慧缘和三喜搀扶离去。
只见那人又道:“姑娘留步。”庒琂停下,未曾回头。只听那人再说:“我初次到贵府,多有冒犯,请姑娘莫怪。才刚听姑娘咏吴宽之句,恰我昨夜刚读,实属巧合难忍。请姑娘见谅,我非轻薄之人。”
庒琂略是侧身,微微一笑,回了一句:“无妨。”
正待要走,忽闻西府庄璞的贴身丫头湘莲飘来声音,道:“先生随我来。”
理应看到庒琂,湘莲还道:“姑娘早。”庒琂方回头。
刚好看到湘莲扶那先生跟旁的女子去了。
这方,三喜奇怪地道:“这是谁?怎没见过?”
慧缘道:“跟旁的女子也未曾见过。”
三喜道:“京都的大户人家客人都喜欢大清早来串门的么?”
说完,两人搀扶庒琂走开,回到中府外头,远远看到曹氏、庄琻、庄瑛一府的来了。因庒琂不想去照面,往后躲了躲。随后,又见幺姨娘等人也来了。过一会子,郡主领着庄玳也过来。等这些人都进去,庒琂才从隐蔽处走出,才刚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庄瑚的声音。
庄瑚笑道:“妹妹也不怕冷,给老太太请安了不成?”
庒琂回头,看庄瑚搀扶秦氏,后头是熹姨娘、庄瑜等人,倍感尴尬,深深施一回礼,侧身让道,尾随进中府往寿中居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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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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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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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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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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