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琂和子素也能感觉到庄府的变化。子素说:“这几日府里的人大变天了,平日爱笑的爱闹的,都规矩起来了呢!最让我受不了是她们行事遮遮掩掩那模样。”
子素的话,自然是讽刺北府,北府那边的人遮遮掩掩,想必是因曹氏了。
侧面而论,曹氏病得不清了,这般遮掩,大约是不想惊动老太太,不想让几府人知道议论。
可,纸包不住火,大府第的人,嘴舌最难把控。
因庄琻来哭诉,老太太是知情的,老太太知情,其余各府哪有不知?就算老太太被瞒着,底下的人早已疯传开,说曹氏得癔疾病症。
然而,四府中人,唯独幺姨娘知道曹氏的症结在哪里,并非传言那般,恐怕曹氏病症在于担忧府中的祸患吧?那次与曹氏分别后,幺姨娘寻空问四老爷是否知晓媛妃的近况,四老爷没给任何答案,她自然不敢造次乱出来给人说,只能默默同随大流,也认为曹氏得了什么癔疾病症。秦氏为人寡淡,这一年来不怎么与人往来,听到与没听到都一样;西府的郡主是诧异,可她心里牵挂儿子,没精神管理曹氏,再说,因宝珠的离去,心中万分责怪曹氏,曹氏有此报应,郡主心底说不上幸灾乐祸,暗暗的也有些爽快。
至于庒琂和子素,更不必说了,对曹氏的怨恨深入骨血,巴不得她真有个三长两短。然而,曹氏并无三长两短之恶势,听闻她日日还能大吃大喝,因吃喝过度,把脾胃给伤了。
这事儿瞒不住人,终究传到寿中居,老太太一听得,暴跳如雷,指着门外头叫骂,细听她的话,就知道骂二老爷庄禄。老太太道:“挑着灯笼找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怀个宝不当宝。日后还有谁这么巴心巴肺伺候你!话说,千年修渡,百年共枕,到你这一世几十年只修个屋檐上下,还不如雨水跟瓦片的情分,竟薄情寡义至此。真是叫我痛心啊!竟要她活活撑死了局。”
不指名不道姓骂了一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竹儿等丫头百般劝解,说老太太该注意身体,注意头脑疼痛。这些骂声和劝解声陆陆续续,淅淅沥沥传到镜花谢。
庒琂和子素站在廊下听着。
听了一会子,子素怕庒琂要过去瞧老太太,劝她说:“横竖骂猪骂狗跟我们无关。你别去。”
庒琂微微笑着,摇头道:“骂谁确实与我无关,可骂人的人终究是我外祖母。她身子不好。何况我们一墙之隔,听闻当没听闻,是大失礼了。”
子素道:“本是一趟浑水,你一去,便能搅清了?你没那能耐,也不须有那能耐。我们安心听雨过瓦片,洗涤心灵,听着也是一歌妙曲,岂不乐乎?”
子素满心幸灾乐祸。
大约站了一会子,子素示意她进屋,她怔怔看着院外柳墙灰瓦,轻轻叹息一声。此刻,即便她有心过去,也不敢违拗子素的意思。
才刚进屋,外头跑来一个小丫头子,就在院中张口喊:“琂姑娘,老太太请。”
庒琂正要往炕上坐,赶着听见了。
子素瞪圆了眼睛看住庒琂。
庒琂淡淡一笑,拍了拍子素的肩膀,道:“可不是我要去的。”
子素道:“别人家的晚饭,烧糊了也是别人家的,铁锅生锈的缘故——何苦跟着去嗅呢!”
说着,二人走出来,跟那小丫头子往寿中居来。
到了寿中居院中,入眼见老太太倚在门柱边上,气喘不止,显然大怒未消。
见到庒琂和子素,老太太指着庒琂道:“丫头,你那药先生什么时候来呢?你西府的太太不上心,怕是瞧不上药先生,要托人请宫里的御医,这会子,宫里头的人说来就能来?排期排去明年未必排得上号。你看想个法子找药先生来,先替北府瞧一瞧。”
庒琂意想不到老太太会出此一言,听了之后,含笑迎步上去,扶住太太,语音柔和,道:“老太太且莫急。”又假装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一边扶她入内,一边道:“老太太,我以前看过药先生治病,大体有个步骤的,望闻问切。他什么都还不知道呢,怎么求呢?”
老太太道:“你也糊涂,大夫不来,如何望闻问切?你未必要代替先生?”
庒琂赶紧道:“也不是,只是我们去请,好歹有个病因由头让先生知道,预备着针药。若是空空来,碰见急症,还得空空出去想法子,岂不耽误了时辰和治疗的时机?”xǐυmь.℃òm
老太太道:“你没听说二太太吃炸肚子?这会子要死要活呢!二老爷不给请大夫,贵圆和玉圆请来了,他居然把大夫轰出去,骂人家无能!我看啊,你们二老爷才是无能啊!我这么说,明白清楚没有?你二太太吃坏了肚子,脾胃伤了!”
老太太的语气又急又冲,庒琂不敢顶撞,只是端扶着她人里边,伺候她坐下,又是茶又是捏膀子,无微不至。等老太太歇过一口气,庒琂方转头来对子素道:“子素啊,那你去请先生吧!你出去,先生当见我的脸面了,自然快快进来的。”
子素不情愿,因为庄玳没病发呢!她不想便宜了蓦阑。
老太太补充道:“那是极好了,去吧!若是没个跟随照应,”呼竹儿:“竹儿,你再带两人与子素一同去!提一份厚礼去敲门,不怕先生不给面子。”
竹儿急应答,要出去点人一同去。
庒琂迟疑一下,拉住竹儿,道:“老太太,这点小事儿让子素去办吧!劳师动众的,显排场了,怕先生不喜欢。”
老太太爽快道:“那行的,旁的人不去,就劳动子素去了,辛苦她一脚儿,往后我再谢她。不过,得提一份礼。”命竹儿道:“竹儿,给先生提份定金,我八宝柜有个金条盒子,拿一盒出来。”
竹儿听令,去找了,没一会儿,拿一方长条盒子,走到老太太跟前,打开,让老太太先过目。老太太看了之后,点头道:“是这个。独是一根金条,虽然小气了点,可限数的珍品黄金。皇太后赏给我的,如今,我转送药先生了。望他知我的急。”
说完,递给子素,子素犹犹豫豫接了过来。
庒琂心里暗叹:北府二太太这般势力,原来老太太是靠山呢!日里看老太太待她有些刻薄,是面子演戏而已,一旦有个什么,万般怜惜。这府里的女人,心怀绵针,好比海底细沙一样难以看清啊。
庒琂对子素道:“那你去吧!就说是我们老太太的意思。”
子素“嗯”的一声,出去了,无可奈何呀,完全没有周转商量的余地。子素怕自己出去之后,老太太指派庒琂去北府探望曹氏,按才刚的情形看,老太太如此看重曹氏,接着该过去看望她,若老太太不亲自过去,怎么说中府得有个代言不是?代言之人,庒琂再合适不过了。
遂而,离去之际,满眼忧郁,显露出千言万语。这些,不知庒琂能否读懂?
子素出去时,心里还琢磨着:我慢腾腾的去,请个半日一日的,让北府的那位疼死作数。又一想,庒琂一个人留在这里被人宰割怎么办呢?于是,急急走一阵,又缓缓走一阵。当然,最终是把药先生请来了。药先生随子素进庄府,那是几个时辰之后的事。
在药先生来之前,府里又发生一桩大事。
此事得从子素离开时说起,那时,子素走出寿中居,往庄府大门首方向出去,却不知她的背后迎来西府的人。是玉屏。
两人擦肩而过,相互没见。
玉屏一头往寿中居来,进了里头,逢人便问老太太在不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找老太太似的。廊下的丫头子们给回话说,老太太此刻在里头跟琂姑娘说话。
玉屏寻进去。到了里头,急忙端过大礼,迅速说:“老太太,不好了。”
老太太从玉屏的脸色和语气中看出了什么,冲口而出:“玳儿怎么了?”
玉屏哭道:“万不得已才来给老太太说。我们爷又跟几日前那样了,还严重了呢……”
老太太吃惊得几乎要晕厥。竹儿啐向玉屏:“糊涂东西,话说清楚些,别猛然惊乍吓唬老太太。”
老太太浑身颤抖,指着玉屏道:“不是有蓦阑伺候着么?不是有薄荷草、臭草的么?”
玉屏趴在地上,哭道:“蓦阑尽心伺候的,也用薄荷草,臭草熏着。蓦阑说,臭草从滚园那边拿的,不知谁给臭草浇盖了什么肥料,药性大不如之前,才导致三爷……”
老太太“啊”的叹哭:“天啊!怎么会这样呢?人好好的了,说变就变,天气都没他快呀?天啊,天杀手贱的恶贼,谁无事去滚园浇溉什么呀!”一面叹哭一面扶着庒琂的手起身,招呼竹儿说:“去!我们去西府!”
因看到老太太巍颤颤的,又一身子的病痛。竹儿道:“老太太,我让人抬轿子来,你上轿过去要快些。”
老太太道:“还等轿子呢,赶紧走吧!”
说完,老太太扶手出去,竹儿转头给梅儿递个眼色,大约是让她去找轿子来。
众人慌慌张张,小心翼翼扶老太太出中府大门,没行多远,梅儿找来轿子了,抬轿子的是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赶到老太太前头停下。竹儿千请万请,终于把老太太哄上去。
又没走多远,北府那边跑来一团人,也不知是谁,叽叽喳喳说二太太不好了。
老太太听得,掀开轿帘子,叱喝:“谁的嘴碎呢!一波一波的咒人。仔细我回来揭你们的皮。”
北府那拨人哪敢再言语,缩在后头委屈。
竹儿在轿旁,眼前身后,都听见清楚,只是不敢说一句,北府方向来的那团人,领头的是玉圆呢!
老太太的心记挂庄玳,谁料北府曹氏又这样?她心急如焚啊!
再往前走一段路,老太太想明白了似的,拍拍轿门,喊道:“且停一会子,摇得我难受!”
抬轿的婆子慢慢停下。
竹儿和庒琂快速掀开门帘,想关心问候一下。
门帘才开,老太太对庒琂道:“琂丫头,你替我走一趟北府瞧你二太太去!看怎样了呢!”
庒琂立即应:“是!”掉头要去了。
老太太又叫回来,吩咐道:“你去跟二太太说,凡事有我呢!不许她胡乱来,等我这边好了,立马过来看她。若有不听的,她是知道我的脾气,我定一辈子不原谅她。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不许漏了给她讲!”
庒琂端礼,答应。随后,向北府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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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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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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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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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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