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两个小丫头子,叽叽喳喳的跟侯在下面的丫头说话。
众人在楼上听闻,以为出什么事故。庄琻十分不满,脸显怒气,趴在栏杆上对下面的人道:“有规矩没有?没看到人在上头议事呢?”
底下的人赶紧悄声闭嘴。
庄玳摇头作笑,示意回坐。才刚坐下,楼下的丫头噔噔地上楼来,气息尚未喘足,道:“爷,姑娘,外面的人来说,老爷们要来。”
众人听闻,猛然吃惊。
庄玳道:“是要来红楼么?老爷们来这儿做什么?”
庄琻追问:“是哪几位老爷来?”
丫头缓一口气,再道:“外头的人说,老爷们听说老太太愿意出来走动了,便都来北府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告诉他们,说爷和姑娘在红楼给楼取名字。老爷们知道了,说要过来瞧。哦,四位老爷都在。”
庄玳放心了,道:“好在不是府外的老爷们。”
庄琻噗嗤一笑:“看吧,还要取名‘新女子学堂’?还未定夺呢就怕丢人了。”连忙摆手向丫头:“你下去吧,准备些好茶来。老爷们要吃好的茶,我们这些淡了不合他们的口。”
丫头不走,踌躇半响,道:“老太太不许老爷们来,让在那边等着。”
庄琻啐了一口,拧了丫头一手臂,道:“你个烂嘴巴一句不能说完?须得砍了几截儿来说,我有性儿等你是不是?存心有意害我们着急呢!”
丫头疼得皱眉头张口,却不敢叫唤,赶紧说:“老太太说,爷和姑娘们要是取好了,带过去给瞧瞧。若没好,再细想几个好的来。晚些时候吃饭,大家一起裁夺。用到名字的,老太太给赏,老爷们也要给赏,二太太更要给大赏。”
一口气,语速极快,说得清楚明白。
之后,庄瑛轻抚那丫头,示意她赶紧下去,以免又遭她姐姐虐待。
丫头见势,拔腿冲下楼。
听闻老爷要参与定夺红楼取名,诸人有兴奋的,有担忧的。庒琂便是担忧人中之一。才刚她说“折桂”有深意,此刻,后悔一时俏皮夸下海口了。
当下。
庄玝转个神来,再问庒琂:“姐姐,你才刚说大大的有,是什么呀?”
庒琂露出难言之色。
庄琻笑道:“听说老爷们来,琂妹妹是被吓懵了。我可告诉你们,几方有赏呢!若是你们怕,都别报了,报我的就成。得了利,我们利益平分,琼浆玉露,均得一杯,好不好?”
庄玝嗤鼻道:“你的也能行?要推崇,我推琂姐姐的‘折桂’,只是我还好奇,琂姐姐为何出这两个字。”
庒琂本想以徐再思的《折桂令》来玩笑,可这行景,老爷们来了,一旦拿这个开玩笑,众人再对他们说,自己岂不是显得轻浮了?便因此苦恼。
庄玝又是穷追不舍之人,问了一次又一次。
无奈之下,庒琂解释道:“原本是没有的。如今就有了。老爷们对二哥哥、三哥哥很是看重,这个无疑吧?”
众人点头。
庒琂笑道:“这又为何?不就为了哥哥两个读书应考,谋得个好前程?最好是高榜殿堂,折桂于众,状元及第。虽说我们是陪衬玩读,到底也希望他们有个好的前程结果。所以,我寓意哥哥们读书奋发,早日折桂。”
庄玝叹道:“原来这样。”显得有些失望。
庄瑜在一边笑道:“我以为琂姐姐如七丫头那般,会引来什么典故故事呢!这也好,现成的故事。日后能成经典。”
庒琂很不好意思地点头端礼,表示感激。是呢,能不能成为经典谁知晓?这位三哥哥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二哥哥又是那副德行,对于仕运没多大的兴趣。
但是,庄玳很是感激庒琂,道:“还是琂妹妹心存温暖,时时刻刻想着我跟二哥哥,取个名字不忘记鞭笞我们。感谢妹妹了。”向庒琂作揖。
庒琂回礼。
大奶奶见庒琂只说这些,又见庄玝失望之态,便插话补充道:“姑娘的‘折桂’并非无出处。”
庄玳兴奋道:“嫂子赶紧说。”
大奶奶笑道:“何须我说呢?天下良书,俱有记写。三爷读书,随意翻阅都看得到呢!”
庄琻听了这话,捂嘴笑道:“嫂子这话真真好,打了他的脸。他要是知道,能拖到这个时候不应试?”
庄玳涨红脸面。大奶奶原本想抬举庄玳,谁知被庄琻一语点破,反而成笑话他了。
因此,大奶奶歉然施礼,道:“都是我误口无舌,无心之言。并没贬三爷的意思。”
庄玳道:“嫂子多心了。那是二姐姐看不惯我,老用这些话来恶激,我偏是觉着嫂子说得好。”
庄瑗跟庄玳感情极好,不忍看到他被欺负,便道:“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哥哥以前说过的,怎会没有?”
说着,她还去拉住庄玳。
庄琻将她拉过来,啐道:“你个小丫头子,站哪一边呢?还帮他说话。”
庄瑗道:“是姐姐说哥哥不好,我觉着哥哥好才说的。”
既然说到这份上,不想让人为难庄玳,庒琂羞羞涩涩地也参一言,道:“桂林之枝,昆山之玉。还有芝兰秀发,折桂争先。算不算‘折桂’出处?”
庄玝听闻庒琂说这话,赶紧拉住庄瑜和庄瑛,道:“看吧,果然是有的。她就是不愿意抖漏抖漏给我们知道。”
庒琂道:“班门弄斧,说你们知道的也没趣儿。我随意说那两个字,就引出你们这些矛盾来,都是我不好。真是说了难,不说也难。”
众人笑。
尔后,庄瑛默默道:“《佛说四十二章经》有曰:人有二十难。贫穷布施难。豪贵学道难。弃命必死难。得睹佛经难。生值佛世难。忍色离欲难。见好不求难。有势不临难。被辱不瞋难。触事无心难。广学博究难。不轻未学难。除灭我慢难。心行平等难。不说是非难。会善知识难。见性学道难。随化度人难。对境不动难。善解方便难。’这才是真难大经,姐姐好善,说难则不难。”
听后,庄琻皱眉道:“你说的什么,满嘴的‘难’。还是说你的‘湖边坞’吧!虽难听,也比你难长难短的让人易懂。”
庄瑛闷住,不语,摇头叹息,显得有些抑郁情绪。
庒琂看这对姐妹,真是各具神奇。二姑娘跋扈中透出世中平俗,且占有欲强。三姑娘恬静中散发善念,显得淡泊无求,从她《佛说四十二章经》就可看出。或许,三姑娘庄瑛明白‘断欲无求,当得宿命’的道理。
再有,庄瑛引用佛说箴言,让庒琂心里忽然泛起一层迷惘来。那《佛说四十二章经》还有说道‘忍辱多力,不怀恶故,兼加安健;忍者无恶,必为人尊。心垢灭尽,净无瑕秽,是为最明’,自己忍辱曲爬,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昭雪,惩治凶恶,可因一恶人联及他人,那自己的所为不正是大恶大毒之人?
幸好庄玳岔开话题道:“如今,还有谁没说的,赶紧说一个,凑好了我们去见老太太吧,想必都在那里等着呢!”
曹营官放下笔,对庄玳道:“还有我没说,不过,我说了等于没说。略了我吧!”
庄玳不依,非要曹营官拟一个。
推脱不了,曹营官在记名备案纸末添了一个,大约是几个字:“石头迹。”
庄玳瞟了一眼,笑了,但没说什么。庄玝和庄瑛有些奇怪,拉上庄瑜也去瞧一眼,怪道:“名字有意思,倒是什么意思呢?”
曹营官抿嘴笑,将大奶奶看了一眼。
此处,或许只有大奶奶能领悟到了,那日,因受曹氏的威胁,她从府外回庄府没直接回镜花谢,而是在北府呆了一阵子,尔后才回镜花谢见庒琂。从北府出来的半路上,她百般伤心,于是坐在湖边石头上哭泣,正好曹营官路过看到了,还出言安慰一番。
大奶奶略是一笑,遮掩遮掩,当是没见那几个字。
因没其他说话,众人先后下梯子,一起离开红楼。曹营官执着记名纸,说要给老太太和老爷们评断,选出一个名字文魁来。
原路返回。
路上。
庄瑛的情绪低落,淡淡的表情,绵绵的步子,显然介意她姐姐庄琻才刚的说话。出来后,庒琂便一直注视着她,想找些话来与她说,以能宽慰,所以略放慢了脚步跟她同肩。
走了一段路程,庒琂才对庄瑛道:“今日是你生辰,怎拉着一张脸呢?”
庄瑛抬起下巴,示意庒琂看她姐姐庄琻。
庒琂自然明白,沉沉一笑,道:“姐姐才刚还用《佛说四十二章经》说话,里头不也有清净安乐,道不失矣?”
听闻这句话,庄瑛神色转喜,楚目含笑地望住庒琂。
庒琂向她挤了挤眉毛,倒不再说了,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继续跟着众人走。
回到正院屋前,有丫头报说,老太太在太太屋里坐着,跟老爷们说话。获悉,庄琻一脸兴奋,如获大喜,连忙牵扯曹营官的衣袖,让他赶紧去递记名纸。庄玳也催促他去。
曹营官怕去见老爷们,遂而跺脚道:“你们去,我去不合适。好歹是你们府上的事儿,我一个外人掺合什么呢!”
庄琻猛力推他,道:“少啰嗦,赶紧的!”
曹营官不动,站得跟木头似的。庄琻又骂了几句,实在使唤不了,转头让庄玳去。
庄玳连忙摆手,怯生生的。
末了,庄琻愤慨道:“身为男子这般担惊受怕,日后难成大事!你们丢不丢人。”便去抢曹营官手中的记名纸。
那会儿,庄玝挺身出来,道:“这有什么怕的,我去!”
庄琻微愣,缓缓地将夺过来的纸递给庄玝,斜眉垂眼,道:“好吧!你去!从今以后,你就他们的主儿,领头班主带头领袖!”
庄玝接过纸,哼了一句,道:“不用!高帽子留你自个儿戴吧!二姐姐!”
说完,庄玝大步坚定地朝老太太和老爷们呆的屋里去。庄琻却一动不动,还捂嘴笑个不停,并假声对庄玝道:“五妹妹,选好了名字记得出来通报一声。若是选定了我,赏银分你一半儿!”
庄玝本走到门帘处,忽然止住脚步,转头过来,朝庄琻冷冷邪笑,再扭头向门时,已钻进去了。
庄琻目送庄玝进屋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笑对众人道:“我是要去的,可五妹妹不让呀。我这二姐姐平日在她眼里也只是摆设而已。”后半句,转眼对庄玳说:“谁叫你们西府就她一个女儿,你们老爷又爱把她当掌上明珠!不像我们,我们老爷还……”说到这儿,她收住笑脸,似乎,往下的话勾起什么伤心事了。
庒琂感觉庄琻有些不对劲,关心地问:“姐姐,怎么了?”
原本,庒琂不想问,奈何庄琻这么目中无人!如今而言,西府不止有庄玝一个女儿,庒琂也是西府女儿之一。眼下,从庄琻的神情看,她后半句话应不太好听,所以她止住了。按庄琻的性格,她绝不会说一句留半截。
此处,庄琻拿庒琂开刀,庒琂必然要回敬,在她伤口上撒盐。
庄瑜也很奇怪,稍稍拉住庄瑛,眼神在问庄瑛。
庄瑛平静道:“我们老爷说,我们两个是赔钱货!”
见庄瑛那样说,庄琻已收住的笑脸又散开笑容,啐道:“你才是赔钱货。日后府里挣大钱可得靠我,我要养你们所有人!看老爷掴不掴嘴巴!”
府内这些父辈的责骂怨言,庄玳听多了,庄琻和庄瑛发声牢骚,他只当是闲话,并无心听,悄悄地走到窗下,蹲在那里偷听里头的人讲话。ωωω.χΙυΜЬ.Cǒm
听了一会子,大约是听到庄玝汇报他们在红楼的情况,老爷们说了些什么,或许是有赞扬的言语。庄玳听到了,心神振奋,急忙向庄琻等人招手,让她们过来一起偷听。
庄琻玩心粗大,自然要去的,顺手又把庒琂拉上。见庒琂随庄琻走,庄瑗和庄玢经不住诱惑,跟去了。后头,庄瑛和庄瑜顶不过好奇,也蹑手蹑脚移步过去。
此处,独是大奶奶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庄琻发现大奶奶仍站在那儿,便转头来叫:“过来呀!说到你的了!”
大奶奶不想去,毕竟自己的身份不同于她们,自己是成亲了的人,有家室,该有大人的作风;但是如果不去,又怕得罪庄琻。正踌躇前行之际,屋里传来一声拍案巨响。
紧接听到一位老爷怒斥道:“胡闹!快叫进来!让滚进来说话!”
没半会子功夫,庄玝红脸扑扑地出来,嘟着嘴巴,用眼神示意窗下众人。
庄玳对着口型,微声传道:“让我们进去么?”
庄玝点头,伸出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圈,微声答道:“圆润地进去。”
圆润,即是滚!老爷们叫他们滚进去说话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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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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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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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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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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