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奶奶分别后,庒琂回到镜花谢,没心思应客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疲倦尽显。看到诸人送来的礼物,她极其感动,挂着笑脸,向众人一一谢过。因确实不想应酬,她便以席间吃酒生了醉意,正犯头痛,欲要缓一会子为由,委婉的下逐客令。
姑娘们不信,还说要去取金纸醉来吃,当然,是玩笑话罢了。
庒琂有一句没一句与之迎合,庄玳心疼她,帮说了些话,并劝众人各自回去。众人留下,原本想在镜花谢玩闹一会子,当下没玩头了,于是都闷闷不乐地告辞。
送走众人,庒琂回到里间,立马让子素把大奶奶赠的盒子拿出来。
现下,盒子在手。
子素和三喜默不作声,立在边上。
庒琂打开盒子,取出大奶奶写给的信。只见上面写有些字,字如是:
“姑娘辰吉春安
潇湘青竹多摇曳,东西南北北尽头,千难万险终有时,今朝晨暮暮下走。世人至纯,白中带光游。寿诞吉,遇门首,神仙也,知马猴。
怪哉!
加急,盼知。
千万,千万。
慧缘题留叩上
于即日”
庒琂细细地看纸上的字,默念几遍。尔后,心烦意乱。
子素自主地从庒琂手中将信拿过来,也细细的看,看完,疑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庒琂露出些许惶恐,道:“慧缘给我们留的话。如今,我们不安全了。”
子素和三喜猛然听这么说,被吓住了。
庒琂又道:“仙缘庵旧人果然来了。慧缘还与她撞见,不知道那人认出她没有。”
子素急切问:“是谁?”
庒琂神色凝重,泄气般地回道:“慧缘的师父,纯光姑子。”
三喜“啊”的一声惊呼。
子素张大了口,半会儿都没转过神来,也不知怎样宽慰庒琂了。
三喜又惊又怒,在一旁忿忿地说:“纯光这老尼姑怎么还没死?头先说北府去请,果然请来了。他们是什么意思呢?”
庒琂摇头,心里没半点想法。
子素道:“怎么不安全了?你想多了吧?也许有人看错,认错了人!”
庒琂冷静道:“慧缘一向稳重,没八九分的事她决不会乱说,何况这信句句有指向,句句藏头,不像空穴来风。”
三喜道:“慧缘在哪里撞见纯光那死尼姑的?”
庒琂望子素手中的信笺,道:“东西南北北尽头,潇湘青竹。说得很清楚,是北府篱竹园。潇湘带水,篱竹园那边有一亭湖,指得很正呢!再说了,慧缘本名叫湘君,对上潇湘的‘湘’字,有人物有情景,不由得你不信。可不是慧缘去了一趟篱竹园,发现纯光在那里了。”
子素笑了,道:“也许是你解读错了。北府曹营官说了,他晨早去仙缘庵接人,也没说接的哪位!你说慧缘去篱竹园,这两日掉过一次湖,她又想去掉一次?巴巴的去那里作什么?她怎知道尼姑在篱竹园?她又是何时去的?三天两头往北府去,可见她的心不近我们镜花谢。你还信她的话。我看有些人,如今站在枝头上了,觉着你是祸根,想趁早将你吓跑,她好落个干净安稳。”
往深的说,子素不相信大奶奶,觉得她为人不正,处处为自己做打算。从大奶奶答应嫁东府那刻起,子素就看穿她了。
接着,子素又道:“要是仙缘庵的人来,你们不出去就好了。我可以出去探一探,我的身份,仙缘庵的人不知道。”又多出一句话安慰庒琂。
庒琂点头,**拉住子素,道:“姐姐提醒我了。要不这样,姐姐留个心眼,去寿中居探一探。慧缘走的时候跟我说,她师父纯光在寿中居。”
三喜又是一声惊呼,道:“老太太把她接来了?”
庒琂道:“我也不知道。”
子素摇头,道:“有话说,杯弓蛇影,惊弓之鸟,三人成虎,都没个苗头风吹呢,你一时没了主意,自个儿乱阵脚。难怪你站去寿中居门口发愣。说实在话,就你这样处事,一点儿都不小心。才刚听说仙缘庵的人在寿中居,你不避开些,反而要去多看几眼。人真的在那里,怕早就把你看得清清楚楚了,还有你防着的时候?”
庒琂急躁道:“姐姐,我真是糊涂了。原本也不太信,可想到曹哥儿说去仙缘庵接人,我就半信半疑,不自主乱了阵脚。”
子素把信纸折叠好,放回盒子里,道:“自古烦恼打心生。你也不要忧虑过余了。你想想,仙缘庵的人来庄府,老太太又接过来,必是相互了过门路,私底下有交情的。你要是不安,我这就去问问。”
说完,子素把盒子递给三喜,抽身往外走,还没等她出院子,迎面见竹儿从寿中居那边过来,她手里提一个食盒。
没等子素开口招呼,竹儿先笑道:“想必你这会子也坐不住了,是不是想来讨这东西?”
竹儿把手中的食盒稍稍提起,好让子素注意。
子素疑惑道:“这是什么?”
竹儿道:“三爷跟我说琂姑娘吃多了几口酒,醉得头痛。这是醒酒汤。老太太也吃了两碗,余下的给姑娘提来。我想你也需要呢,这会子不用跑去找,我就送过来了,替你省事儿呢!”
竹儿微笑说完,移步入屋。子素叹了一口气,跟回去了。
屋里,庒琂坐在炕上,一脸沮丧沉思。竹儿进来看到,不免笑出声,道:“听说姑娘吃了酒,身子不适。我来瞧瞧姑娘醉成什么样了。”一面说,一面扬起手中的食盒。
庒琂懒懒的,微微抬头,极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又请竹儿坐。却不问她提什么东西过来。
竹儿把食盒递给三喜,叮嘱道:“这是醒酒汤,赶紧拿出来给你姑娘吃。”便就近坐到炕边,向庒琂道:“都怪老太太,姑娘不大吃酒的,还要你吃那么多,你看,神儿都醉倒七八分了。”
庒琂笑道:“让姐姐见笑了。”
那会儿,子素进来了,与三喜去打开食盒,端出醒酒汤,将汤碗送到庒琂面前。
竹儿以为庒琂是醉了,故而淡淡的没什么言语。竹儿劝道:“难得高兴,吃了就吃了,也没什么,不过酒吃多了会伤身,姑娘吃不得,以后要少吃。姑娘,醒酒汤须趁热吃才好,凉了会泛苦。”
庒琂本来没醉,因烦事扰心才这般。可竹儿盛情难却,她不得不端起碗来喝。喝完,又假装精神了许多。
客气的话说几句,总归是谢谢竹儿细心。竹儿不便再打扰,起身告辞。
庒琂也起身,端了半分礼,致谢一番。因想到纯光在寿中居,庒琂想出口向竹儿询问,可话到嘴边又咽下。
庒琂心里清楚,这种事不宜张扬。
竹儿见庒琂欲言又止,问她:“姑娘怎么了?”
庒琂道:“我原想去看老太太,又怕她睡了。这会儿她老人家睡得稳?”
竹儿道:“姑娘放心,老太太吃了两碗醒酒汤,躺下好一会子了。歇到明日晨早就没事儿了。放心吧!”
庒琂点头,送竹儿出门。
等竹儿出了镜花谢,子素过来对庒琂道:“我以为你会问竹儿关于尼姑的事儿,怎不问呢?拐口关心起老太太去了。”
庒琂叹道:“姐姐觉得我该问?”
子素道:“竹儿是老太太的心腹,许多事,她心里明镜儿似的。真要问她,也无妨。我也知道,你思虑的多,一时忌讳也是有的。”
庒琂笑道:“姐姐知道我的心。”
子素道:“你看竹儿过来那样子,也不像要出事的。你别胡思乱想。”
庒琂点头作答,忧虑重重地坐回炕上,沉默起来。三喜和子素见她这样,没去烦她,一人忙着收拾桌上的礼物,一人生暖香去熏卧房。熏好了香,子素出来请庒琂进去歇息。
听子素招引,庒琂无神无主地起身,向卧房进去,到了里头,直往床上走,一头躺在床上。
子素担心庒琂忧虑过度,又出口宽慰几句话,急催她睡觉。庒琂将身子侧向里头,幽幽地说:“老太太为何要接纯光师父来寿中居呢?”
谁知道呢?子素听到庒琂的话,心里这么想,可没说出口。
接纯光来寿中居,只有老太太知道为何要这样做。她是为了庒琂的安危,为了庄府的安危。虽然还不清楚这尼姑的底细,但是老太太诀意留下她,为了防患于未然。
其实,老太太也苦恼,这姑子不能一直留在庄府呀!如今此举,说不好听的那是软禁,时日久了,难免要出问题。
所以,宴席散的时候,老太太没心情与家众再叙话,让她们早早离去,自己则偷空儿养神,寻思着等晚一些,去见见那尼姑。
谁知,还没动身去见尼姑,曹氏负荆请罪来了。
此时,天色尽黑,中府的烛灯高挂,微光散淡,大门外走来两个人。
来的人是庄禄和曹氏这对夫妻,没有丫头随从跟着。此时的曹氏,一改往日珠光宝气的衣妆,通身朴素,一挂薄衣,头发披放在后头,无任何珠翠;她手里捧着一根荆条,面色凝重。庄禄走在曹氏的前头,威怒在脸,步伐生风。
进中府大门时,曹氏站住了,不敢举步跨入门。
庄禄已走进门,因不见曹氏跟来,遂而转头去寻,见她怔怔的伫立在门外。
庄禄恼怒道:“早知这时,先前何苦来。你站外头给谁看呢!”
曹氏不敢回嘴,慢吞吞地移步进来。
庄禄见她进来了,便“哼”的一声,甩起袖子,直向寿中居台阶上走,到了寿中居门口廊下,逮住一个正路过的小丫头子问:“老太太歇着了?”
丫头回说不知道,说老太太散席之后就关在里头,不许太多人进去伺候,吃了两碗醒酒汤还是竹儿端的,旁人一个不许进去。
庄禄摇手示意丫头下去,他则站在廊下来回踱步,显得愧疚不已。
曹氏没上寿中居的台阶,只在院中站立。
庄禄心中有气,又指着曹氏骂道:“没嘴脸的东西!这会子还好意思站呢,不跪烂你猪膀蹄子,休想见到老太太了。”
说着,曹氏真跪下了,哼哼地哭起来,倒显得有些委屈。
因听到院中出动静,有心存好奇的丫头躲躲闪闪的来瞧。
庄禄对那些丫头子道:“别看了,都睡去吧!”
瞧好奇的丫头听毕,赶紧抽身跑了。没一会儿,竹儿和梅儿几个大丫头出来了。
竹儿领头,先迎到二老爷跟前,端个礼,再望一眼曹氏,道:“这么晚了,老爷、太太还担心老太太醉酒?”m.χIùmЬ.CǒM
庄禄“唉”地叹息,迅速撩起膝袍,跪在寿中居门口。
竹儿见状,很是震惊,却不敢再问,犹豫了半会儿,转身向老太太屋里去了。
老太太屋里。
此刻,烛盏之下,老太太坐在炕中,膝上横盖一张貂毛皮毯,她的脸朝窗外,透过窗户缝儿看外头。眼下,是看到寿中居院中的情景,曹氏举着一根荆条跪在那里。
竹儿战战兢兢的进来,没敢报,先去给老太太掖貂毛皮毯,然后小声道:“老太太,夜深了。”
少顷,老太太索然清冷地道:“夜深人不静啊!”
竹儿听得出来,老太太心里不痛快呢,顺着老太太望去的方向,透过窗户缝儿,看到曹氏跪在院中地上。二月的夜天依旧寒冷,曹氏身着单薄,此刻瑟缩发抖,让人瞧见心生不忍。竹儿掖过毯子,立在一边,静默无声。
良久,老太太吩咐道:“春过即入夏,也没多少时日就到夏天了,这晚上的风还刮得这般伤人。你把窗户关了吧!”
竹儿听令,去把窗户关闭。
关好窗,竹儿于心不忍地说一句:“二老爷在门口跪着,二太太穿得又那么单薄……”
话未说完,老太太怒目扫了过来,这一瞥神情,跟她以往固有的和蔼,实是天壤之别啊!
竹儿触目一凛,连忙勾首,止住言语,自己懊悔不该乱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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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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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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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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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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