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所遇的小宫女和小火者们,见到王安,比面对那薛太监时更为恭敬而胆怯。
只快到御药房附近时,迎面一团粉色身影,如风卷起的一阵桃花瓣,盈盈而来。
“呀,王公公,这便是要给哥儿进讲的郑师傅吧?”
粉色团子里的人儿,在王安前头站定,娇声问道。
“客嬷嬷来此作甚?”王安的反问里透着凉意,脚下步子也没收。
“哦,哥儿们在文华殿等了快两炷香了,还不见师傅来,便闹着让奴婢们出来问问。”
客印月一面说,一面快速地打量王安身后的郑海珠。
郑海珠接着对方的目光,并无致意的表示。
没有朝官向宫婢问好的规矩。
但郑海珠在心里敏感地判断,这就是那位史上著名奶妈吧……
客氏目下应是三十左右年纪,看起来的确有些尤物味道,眉目如画,又隐含风情。
凭着直觉,郑海珠捕捉到了客氏扫过来的目光,忽地就淡了锋芒,转而浮上一丝若有若无的释然。
认知浅薄的女子常常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们估摸着忽然闯入的同性,那副皮囊应不会影响自己在这片狭窄天空下的雌竞能力后,便放心了。
王安冷冽的声音又响起来:“哥儿们有伴读,文华殿有当值的文吏,客嬷嬷你也并非宫中女官,今后不要过来张罗。”
“哎,谨记公公教诲。”客印月逊着嗓子应道。
说话间,到了文华殿后的偏殿,里头有女官出来,迎郑海珠去更衣。
“嬷嬷,你就立于此处,不许去文华殿前,直到哥儿们下课。”王安吩咐道。
客印月莞尔轻笑:“公公这般板起面孔,把奴婢吓着了。”
王安狠狠地瞪着她,压着声音训斥:“客氏,你莫要以为自己是皇长子的乳母,是魏朝的对食,就骨头轻得在宫里四处飘。依祖制,哥儿六岁时,你就该出宫了。你赖在宫里这多年,若还知点儿好歹,自应收敛些,莫要举止无状,给哥儿惹来麻烦!”
客印月垂下眼帘,嘴角仍是翘着,挂着蜜意般,心中却充盈了杀意。
姓王的阉货,莫以为是万岁爷的大伴起家,就耀武扬威的,老娘总有一天要好好收拾你。
郑海珠换上礼部准备的大红袍子,出来见客印月站在廊下,躬身静立、矫充乖顺的模样,估计她是被王安做过规矩了。
“郑师傅,奴婢敢问,你们这讲学,得多久?”客印月在郑海珠经过自己身边时,殷殷打问。
“怎么了?”
“往常此时,哥儿该吃点心了。”
“皇子今日,未用早膳么?”
“用了,但哥儿每日,辰巳之交,要吃一顿奶皮子,或者伍仁糍粑糕。”
郑海珠盯着客印月,口气却温和:“礼部没与本官说过,吃点心比讲课更紧要。”
客印月眸光一闪,旋即讪讪道:“奴婢该死,奴婢冒犯师傅了。”
郑海珠不再与她废话,往文华殿走去。
等在桥头不敢动,却早已心急如焚的卢象升,终于被王安寻到,匆匆来与郑海珠会合。
“无事,进殿吧,先进讲,回头细说。”郑海珠轻声安慰仍显惴惴的卢象升。
……
文华殿中,朱由校和朱由检,见王公公引着红袍官人进来,都毫无迟滞地起身,绕到书案前头。
朱常洛刚刚登基,朱由校尚未被封太子,因此进讲官不必向他行礼,反倒是两位皇子要向老师行礼。
这流程,俩兄弟昨日已向讲授四书的孙承宗做了一遍,但今日作揖后抬头时,目光中的好奇盖过了恭敬。
毕竟,是位女师傅。
唔,这位郑师傅,看着和两位选侍娘娘差不多年纪,只是,没有东李娘娘的清傲,更没有西李娘娘脸上那总是看谁都不顺眼的夹生气。
王安退出殿外后,郑海珠浅浅笑道:“两位殿下,我们开讲吧。先将书案拼在一处,我需要大一些的案头。”
“王承恩,移桌子。”朱由检吩咐自己的伴读。
他的反应,似乎总是比他哥哥快一拍。
郑海珠瞥了那麻溜儿上来推桌子的小太监。
王承恩?
就是历史上李自成攻陷北京后,陪着崇祯帝在煤山上吊的那位?
她不免又瞄回朱由检。
另一个时空里,将来的崇祯帝,如今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郎君,眉清目秀,目光熠熠。
相较之下,不知一个月后会不会成为天启皇帝的朱由校,五官的刚直线条虽已更接近成年男子,面上的神情,憨稚之态倒更重些。
两张书桌很快拼在一处后,郑海珠示意卢象升打开他们带来的大箱子。
一大堆卯榫机关,哗啦啦地铺满桌子。
朱由校的眼睛霎时变得比他弟弟还亮了。
他刚要问这是作甚,却听殿外一声咳嗽。
众人回头,只见一身五品官服的孙承宗,迈进殿来。
郑海珠早已被告知,原来的东宫属官、如今在左春坊等着升职的孙承宗,主管皇子进学一事。
“孙公。”郑海珠向孙承宗行礼。
孙承宗一脸端肃之色:“听闻,领衔进讲的徐公,今日抱恙,郑师傅准备给两位殿下讲什么?”
“孙公,下官受命,为皇子们讲解火器法式。”
孙承宗觑一眼桌上的木疙瘩,冷冷道:“讲火器,要先学鲁班么?”
郑海珠有备而来,即刻从书箱里取出一本《几何原本》第一卷。
“孙公请看,这是徐公笔授的泰西人著作。讲火器,火炮应放在铳枪前头讲,因为制式简单些。但是火炮在战场上发射,实际又比放铳难得多,因为要以度板和铳规计算弹丸的入射角度。这便要讲讲几何学。至于桌上的木块,因皆有榫头,下官是与这位卢举人一道,拼接成方、圆、三角等形状,辅助讲解。”
孙承宗听这妇人说得不紧不慢,颇有章法,心中的疑虑褪去了三分。
他踱到书桌边,顺手拿起一节弧形的木头。
郑海珠道:“这是扇形的边,四节扇形,以卯榫结构相连,就是一个正圆。”
对面的皇长子朱由校兴致勃勃道:“这个我会。”
正要伸手拼接榫头,却蓦地缩了回去。
十六岁的少年,过了多年在郑贵妃和李选侍操控下唯唯诺诺的日子,现在连孙承宗这样铁定是父亲亲信的臣子,也有点畏惧。
郑海珠却开口道:“请殿下接驳。”m.χIùmЬ.CǒM
说着就将四个弧形推到朱由校面前,又将三条直木推给朱由检:“这可以拼成三角形,我们在战场上计算,要将炮管调整到何种仰角,炮弹才能打中敌人,就须用到三角形。我大明在抚顺城头击溃后金的白甲骑兵,就是调对了火炮的角度。”
孙承宗早年未中进士时,曾随雇佣自己做家庭教师的官员去过大同府,彼处乃帝国边境,令徜徉其间的孙承宗学到了不少军事实战经验。
此际听郑海珠讲到实战,顿感亲切,面色终于和煦起来。
“唔,今日这进讲,瞧来似比老夫昨日带你们诵读经典有趣些。”孙承宗甚至自嘲了一句。
但眼前诸人,不是他的学生,就是他的下级,谁也不敢真的笑。
孙承宗摆摆手:“你们莫怕,老夫就是来瞧瞧新奇花样儿。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老夫看着,这攻伐火器之法,起码能合上其中的射、御、数三艺。万岁爷圣明,徐公与郑师傅所授,实也不应在四书之下。两位殿下,好好进学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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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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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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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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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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