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她一拿到朝廷作为嘉奖的敕命,就让侄儿守宽来崇明买田地。黄尊素与苏州府事先打过招呼,苏州府交办下来,崇明县显得特别关照,给郑守宽推荐了岛屿南边这片地界,说是抛荒无主的沙田,南岛又位于江、海交界处,煮盐便利。
今日上岛后,郑海珠从县丞手里拿到田契,还特意多了个心眼,确认“田底”和“田面”都归在自己名下。
民田的所有权与使用权分开出售,是明末常见的现象。在北方,所有权被称为“田骨”,使用权被称为“田皮”,在南直隶苏松一带,则分别被称为“田底”和“田面”。
郑海珠出手买崇明的土地时,黄尊素事先就叮嘱她,务必在契约中注明“田底、田面均签转于郑海珠”,并且写明秋粮几何,由郑海珠送纳。因郑海珠的敕命身份,只能让她田产上的“徭役”被免去,田赋还是要交的。写明送纳的具体赋税,也即意味着,这数千亩田的产权与招佃耕种权,都囫囵地交付给郑海珠了。
没想到,现下看来,到崇明买地这件事上,自己虽然在经济利益上没被骗,却分明是被县令拿来当维稳的工具人了。
郑海珠语带三分谦恭、五分无奈道:“唐阿婆,晚辈似有所悟,你我都被耍了。冒昧一问,阿婆可是因在崇明争讼无果,去了苏州府为老兵后人们递过状子?”
唐阿婆点头道:“对,我腊月里就去过苏州交状子,没见动静,开春后又去,昨日我还在苏州府门口给孩子们喊冤。”
这老太太打了几十年官司,远比寻常百姓脑子清爽、反应迅捷。
她很快就哼哼冷笑道:“郑夫人,老婆子我与你叙了几句话,也想明白喽,定是县令见我不依不饶,唯恐万一御史过问、苏州那边真的查办起来,他和侵地的千户都没有好果子吃,干脆将地转给你。”
郑海珠叹气:“是啊,婆婆你是忠良之后,府上定还供着愍忠公的排位,怎么说都是有身份的,他们不敢拿你像农户白身一样恐吓打压,便将争地的火苗引到我这里。更说不定,若苏州乃至应天府问下来,他们连说辞都想好了,左不过是我这个安远夫人飞扬跋扈,仗着为大明立过功,便偷奸耍滑,半买、半抢地去占军士们的原籍田产。”wWW.ΧìǔΜЬ.CǒΜ
她说到此处,侧头与吴邦德感慨:“怪不得这些田那么便宜,亏我还以为,是崇明县敬我是国之栋梁呢,咳!其实就是给咱们埋的坑!”
唐阿婆听她自嘲得十分坦诚,对这女子的好感更添了几分。
打听了田契上的价码,唐阿婆摇头道:“这价码当然低得太不寻常。郑夫人,吴先生,此地临海,可以虚报为盐灶田的。因为原先,为了鼓励海岛百姓煮盐,朝廷有规矩,在崇明,如果煮盐的灶田坍塌到了水下,灶户可以得到二十八亩滩涂田地作为补偿。此令一出,崇明的不少豪强,变着法子把自家的沙田也虚报为灶田。你这海边的几千亩沙田,那个千户若串通县里,拨出几百亩报为灶田,再湖弄个淹水坍塌的由头,不费什么周章,就能额外得到几十倾滩涂田。怎么可能无端贱卖嘛。”
郑海珠了然,这不就是骗财政补贴?果然古今都差不多,因为人性的贪婪更古不变。
唐阿婆见郑海珠始终站着,尊重长辈不说,那模样也像个恭谨请教先生的学生,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郑夫人,方才老婆子脾气暴了些,你多担待。县里那些大小狐狸,讲话三分露、七分藏,说你从南到北都有后台,把我带歪了,我也以为,你是他们一伙的,是他们用你的敕命之身来压下这桩侵地桉子。唉,我确实老了,容易湖涂。”
郑海珠赶紧又福个礼,再开口时却不再扯些安慰的虚辞,而是直言道:“阿婆,事情的前因后果,晚辈清楚了,也同情那些原籍崇明的军户后人。但晚辈不能陪着你去质问县令,更不能陪着你去苏州打官司。这地,已然到了我名下,就不能再交出去,否则,等于昭告全县,我郑海珠,要么是脑子不好使,要么是身上的敕命不好使。我的这些辽民佃户,将来定会受千户和县官们的欺负。阿婆,他们也是苦命人不是?”
唐阿婆闻言,面容严肃,却不算愠意上涌之色,她甚至还扭头,望了望暮色里的辽民们,看着他们像归家的羊群般,进入一间间茅屋。
她收回来的目光落在少女花二脸上时,花二有些紧张地说道:“婆婆,要不叫军士们的后人,和我们一起耕种吧?他们多吃点,我们少吃点,他们若是从大明靠近朝鲜那边来的,说的话,也应和我们差不多哩。”
(不好意思,今日太忙了,为了自己和别人的生计忙。只更了这么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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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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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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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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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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