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斗金銮>第八章 争吵
  江瑛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看见仪妃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她用绣金蝶的锦帕捂住眼睛,单薄的肩头止不住地颤抖,喉中不断发出低哑的嘶声,悲痛欲绝。

  江瑛可以想见她的痛,毕竟她才刚以为自己求得大圆满,分隔多年的女儿回到身边,牵挂多年的男人仍然情深不移。然而不过数盏茶的功夫,一切如梦幻泡影般,轻而易举地破灭了。

  好一会儿,仪妃才能勉强用颤抖的声音说话,“你出去,让我……静一静。”

  江瑛起身离开,将门扣住,在院中找了个地方坐下。

  跟仪妃说的内容里,她只隐瞒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她这个灵魂体的真实身份,她是在原身逼问过青梅之后穿过来的。

  原身趁着青梅她们在忙,装了一大包东西独自偷溜下山,想要去找自己的爹娘。

  不幸的是,她在山路上被蛇咬伤。那蛇带毒,她很快就昏死过去,再醒过来时,身体里的人已经换成了猝死在考公路上的卷王江映晚。

  她弄清楚情况后很快用包袱里找到的卤碱冲洗了伤口,又努力挤了些毒血出来,之后宫人便找来了。

  殿门“吱呀“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头望去,仪妃立在门内,眼下犹带红痕,目光却冷漠了许多,语气也少了温度,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进来。“

  江瑛走近欲搀扶仪妃进屋,被挣脱掉。她便回身关好屋门,复在仪妃身前跪好。

  仪妃的声音冷地像冰,“那两个宫女,现在在哪?“

  江瑛额头一片冰凉,她低声回话,“民女不敢冒险,所以将她们都处理掉了。“

  这是她隐瞒仪妃的第二件事。

  青梅的确死了,在得知七公主将要回宫后她便再也没有睡着觉,原先她用来威胁紫鸢的说法在自己这里一点用场也派不上,每日如幽灵一般独自在屋里自言自语。

  就在江瑛回宫的当日,紫鸢发现青梅服毒自尽。

  紫鸢也被吓得不轻,但江瑛只是给了她一些银子,告诉她自寻去处,也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在皇庙中的这段经历。

  “死得倒是干净。“仪妃的语气冰凉,带着明确的恨意。

  江瑛跪在地上没有接话,安静等着仪妃情绪平复。

  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又开口。

  “你,抬起头来。“

  江瑛依言抬头,只是垂着眼,目光停留在仪妃的绢纱金丝绣花长裙的裙角。

  听闻乾安帝初上任时便整肃宫闱,令各宫节省花销,所有妃嫔无论品阶皆禁止穿曳地长裙,而此刻仪妃的长裙下摆正好有一小段铺开在地上。

  “本宫问你,你后来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难道不曾想过找回自己的爹娘?“

  “民女的确如此想过,然而十多年过去了,时移世异,等民女再回村的时候,那里已经不剩几户人家。听说前些年那里的农户被没收了田产,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穷得路费都凑不齐的。那里面,没有民女的爹娘。“

  这倒是真的,而且就发生在杨青去皇庙接她回宫那一日。现在想想,青梅吓成那样,甚至选择了服毒,恐怕也是因为被她私自下山寻亲的事吓得狠了。

  “所以你就留在山上,胆大包天地冒充皇家公主?!“

  “民女自知罪孽深重,但民女当时为了活下去,别无他法。“

  “那如今怎么又敢说了?“

  江瑛直了直腰,“回娘娘,民女此刻不得不说,因为……民女不愿和亲。如果仪妃娘娘肯帮民女一回,民女可助娘娘圣眷长隆。“

  “哼,“仪妃双目赤红,她冷笑着,“笑话!你这样的身份得了公主的名头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岂轮得到你拒绝?更何况,你们害死了本宫的亲生女儿,本宫可没说过不向陛下揭发你!“

  江瑛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变得冰凉。同仪妃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不能说自己和她之间没有一丝温情。可天堂到地狱,往往只有一步之遥。

  江瑛摇头,“娘娘,民女并没有害死您的女儿,您也不能向皇上揭发民女。“

  “大胆!不过吃了几年皇粮就敢这样跟本宫说话!看来你是真把自己当成公主了,好啊!“仪妃气极反笑,“你且看着,看看本宫能不能揭发你。“

  “来人!“仪妃厉声喊道。

  “娘娘难道不曾想过皇上知道此事后会如何做吗?“江瑛盯着仪妃,语速飞快。

  “娘娘,公主。“碧竹和雪柳一齐推开门站在门口,神色不安地看着门内一跪一坐的主子们。

  娘娘和公主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吵成这样……

  “你什么意思?“仪妃怒意未平,仍是狠厉地瞪向江瑛。

  “你们先下去,离远些。“江瑛背对着门口吩咐着。

  碧竹和雪柳打量了一下仪妃的表情,见她面上仍满是怒容,却并未对公主方才的话表示反对,便福身退了出去。

  “说啊!我倒要听听看,难道皇上会容忍一个低贱的农家女污了皇室血统?“仪妃讥讽道。

  江瑛装作没听到她话里的讽意,她说:“民女无意冒犯娘娘,但是娘娘您移出凉月台已有些时日,必定知道和亲之事已成定局。这件事情如果败露,难做的只是皇上。至于娘娘说的污染皇室血统的事并不会发生,因为皇上就算知道此事,也很有可能将它隐瞒下来,仍旧送民女去和亲。否则便是杀了民女重新选择一位公主,民女一条贱命死了算不得什么,可娘娘,您毕竟是民女名义上的生母,您才和皇上重修旧好,真的有把握您在这数个时辰之内与皇上积攒下来的情分,足以抵消他的怒火吗?如果不能,民女死后,娘娘下一步要去往何处呢?“

  “……“

  江瑛提到“凉月台“的时候,仪妃脸色一瞬间变成煞白,室内一片死寂。

  “好……你好啊……本宫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有这样歹毒的筹谋……本宫方和皇上重归于好,你便迫不及待地几次派人去传话说要见本宫,你生怕皇上对本宫多一点点的信任,毁了你的好算计是也不是?!“仪妃拍着桌子恨声道。

  江瑛木着脸跪在原地,没有解释,一动不动。

  仪妃满眼是泪,她又哭又笑,又摇头道,“好……幸好啊……幸好本宫不是真有一个如你这般的女儿,本宫的女儿多么玉雪可爱,天真美丽,可她早死啦!“

  又点点头,“死得好,起码不会有朝一日长成如你这般心肠歹毒,机关算尽!“

  后半句仪妃是专程走到江瑛面前,刻意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说的。

  江瑛抬起头和她对视,清晰地看见她眼里的恨意。

  江瑛凝视着仪妃的眼睛,她忍不住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每晚去同仪妃研究妆容、曲谱的时候,那时她总是一副温柔娴静的样子。

  仪妃总会柔声赞叹她慧心巧思,虑无不周,又担心她耗神太过,总往昭阳宫中送来各式药膳和甜汤。

  但那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江瑛现在看到的眼睛,邪祟丛生,恨意滔天。

  这样的眼神让江瑛心里的恶意忍不住破土而出,她也点点头,勾着唇角道:“是死得好,七公主若是还好好活着,若是知道自己要被迫嫁给什么样的人,若是知道自己的母妃和父皇温情脉脉时,只字不肯提阻拦和亲之事,怕是也恨不得自己死了干净。“ωωω.χΙυΜЬ.Cǒm

  “啪“地一声,仪妃一巴掌将江瑛打得侧过头去。

  清脆的声响让仪妃愣了愣,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眼里有些许迷茫。

  江瑛没注意到仪妃的表情,她把脸隐在长发后笑笑,心中恶意更浓。

  “民女猜对了吗?仪妃娘娘知道和亲之事已成定局,所以就算有机会,也并未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而是将皇上所赐的各种奇珍异宝大半送至昭阳宫内,是因为娘娘您也知道,自己早无十五年前在福宁殿外叩求皇上将七公主留下时的心了吧?!“

  “你放肆!“一只瓷杯骤然破空而来,笔直砸在江瑛眉骨,只差毫厘便正中她的眼睛。

  仪妃的声音尖利刺耳,“你知道什么!本宫被锁在凉月台十五年!十五年!你知道本宫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本宫费了多大力气才活到今天,没有发疯的吗?你一个下贱的农户女,领了天恩不知感激,怎么还有胆量来指责我?就算是瑛儿今日来了,她亲自站在这里,她也没资格怪我!“

  江瑛被那一茶杯砸地眼冒金星,她捂住酸痛地要命的左眼伏在地上,生理性的泪水不自觉涌了出来,没完没了。

  江瑛低低地笑出声来,声音撞在地砖上显得格外沉闷,“所以呢?所以娘娘您是如此地爱慕皇上,爱到连那十五年都忘了吗?“

  “本宫没忘!本宫是记得太清楚了!那样的日子本宫过够了不想再过了,这样也有错吗?!“

  “……“

  除了抽泣声和急促的喘息声,屋内一时安静地不像话。

  仪妃的话让江瑛哑口无言,的确,那十五年的苦是仪妃一人承受的,她想尽量过的好一点其实并没有错。事情的发展变化太快,江瑛先前想漏了这一茬。

  又过了不知多久,江瑛才感觉眼睛稍微好了一点。方才两人的沉默让她冷静了些,她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冲动,被仪妃那些话一激,也忍不住说了重话。而仪妃骤然面对丧女之痛和对与皇上之间感情的拷问,有这种反应并算不上奇怪。

  不过还好,仪妃的一口一个“下贱"让她终于清醒了些许。

  这不是一个人人平等是普世价值观的时代,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皇室为尊的封建时代。仪妃其实说得对,她现在不过是一介贱民,实在没有资格对皇家的事随意置喙。她最不应该的,就是因那短短数日的温情产生种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想通了这一点,她便重新直起腰跪好,对伏案恸哭的女子温声请罪,“娘娘,方才是民女一时心急说错了话,民女知道娘娘心中并非不惦记七公主。娘娘生产后不久便被送入凉月台,从未好好抱过公主一回,自己也在凉月台吃了天大的苦头,民女其实都明白,千错万错都是民女的错,民女方才不该那样说话惹娘娘伤心。“

  好一会儿,仪妃才慢慢坐起,她拭了拭泪,低哑道:“你是不该说那样的话,凉月台那样的地方,你没有进去过,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她便起身绕过江瑛,独自走到妆镜前整理好妆发,然后便用帕子半遮着脸,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时,仪妃突然说了一句话,“自己上药。“

  便彻底离开了。

  江瑛仍在原地直直跪着,用手捂住酸痛的左眼,再摸摸滚烫的脸颊,想笑,眼泪却不自觉地滚出来。

  等仪妃彻底走远,碧竹和晴芳才胆战心惊地推门进来,她们看见江瑛的脸,大惊失色。

  “出去。“江瑛神色冰凉。

  “可是公主……“碧竹被吓了一跳,却仍担忧地望着她。

  江瑛突然想到什么,又挤出个笑,说:“没事,涂药就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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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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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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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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