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小道士却觉得自己猜中了:“贫僧自来听说,妖不似人,知礼数为何物,故而行事甚为张狂,今日一见,贫道算是领教了一回。”
“……”
北冥不是妖,她是神,但眼看小道士眼底是藏不住的鄙夷,她觉得吧,比起神,她还不如做个妖,否则,待来日叫她家亲哥知道,她好好一个神君,叫凡人当做了妖,会不会把她锁在不周山深处一千年?
这番揣测,刺得北冥浑身一激灵。
她立刻挑眉,学晏华那厮朝小道士抛出一个勾人媚眼:“小郎君好眼力,奴家可不是一只狐狸精嘛。”
“……”小道士看了,手几乎握不住剑:“女妖,立刻撤下结界,否则,莫要怪贫道对你不客气。”
“你要对本……我不客气?”北冥立刻放下茶盏,欣欣然地将手搭在衣领上,“来吧,请道友尽管对我不客气,我保证不反抗。”
“你——”小道士气得脸色红白相交,他终是抡起手中长剑,杀了过来。
剑之厉,远超北冥之预计,北冥立刻收起戏谑的心态。
她观小道士年纪不大,便以为他的修为不至于高到哪里去,却不想,年岁不大的他,修为竟然出奇地了得。
剑杀过来的时候,北冥已经错开身,但小道士的剑如游龙般,不管她怎么错身,剑离她身前的距离,总在一尺之间。
换而言之,若稍有不慎,她便要被小道士的手中剑,戳出一个血窟窿。
正此时,楼梯上传来小二的脚步声,北冥知小二将到,便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叫小道士的剑破开防线,直击她的前胸。
小道士骇然,急忙收剑,但此时,她和小道士之间的距离,已十分的近,小道士为了不让剑伤到她,便只能以身带剑,转了个身。
此般动作,小道士的剑固然是离她远了,但小道士的人却离她近了。
而北冥自来眼明手疾,就在小二登上三楼时,她一手撤下楼中结界,一手揽住小道士细如柳枝的腰身,只见她轻掐小道士的腰间肉,然后娇滴滴地啐了一句:“死相,你也忒着急~”
长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被北冥搂住的小道士,傻成了一根烧火棍。
小二慌忙埋下头,端着茶水,快步往桌前走,因他走得实在快,以至于那装满茶水的壶盖,被壶中水撞得砰砰作响。
但小二不敢放慢脚步。
待他终于把茶壶放在桌上,便飞快掉头,冲向楼梯,他一边冲,一边小心地说:“两位贵客放心,小的什么都没瞧见。”
半挂在小道士半身的北冥,乐得哈哈大笑:“哈哈哈……”
小道士怒而拂袖,欲用力推开她,北冥却在被推开前,朝小道士的嫩耳垂吹了一口热气:“道友,你若敢走,我便敢叫这一条街的人,都看见你和我搂搂抱抱,风流快活。”
“你——”被气到极致的小道士,再也绷不住云淡风轻的脸,他涨红着脸,怒骂,“真不要脸!”
不要脸?
若能逗得美人面红耳赤,她还要什么脸?
被痛骂的北冥不仅不退,身还向前微倾,她的脸几乎蹭上了小道士的脸:“道友,你不觉得此情此景,比之你爱看的人间情爱戏,还多了三分浪漫吗?”
“谁——谁说贫道爱看戏了?”小道士脑袋后仰,结结巴巴地驳,“贫道不过是路过此处,坐下喝一口茶罢了。”
“哈?”就在北冥一怔愣间,小道士脱开了身,拾起落在地上的长剑,整了整衣衫,便要离开酒肆。
然,一本册子,自他衣袖中滑落。
北冥垂眸一看,竟然是她写得《人妖生死恋》。
这本子写得不如何,但其中关于人和妖的双休之事,描摹得格外清晰。
“啧啧。”北冥忍不住砸吧了两下嘴巴。
她竟然眼拙了。
还以为这个美人小道士是个清冷性子,却不想是个隐而不露的闷骚。
小道士的脸,又一次红得要滴出血来,他惊慌失措地弯腰,想要捡起不慎掉落的话本,但,北冥手更快。
她指尖一弹,掐出一道风咒,落在地上的话本便在小道士将要捡起前,飞到了北冥的手里。
然后,她一个纵身,落在楼台高处,她笑眯眯地看着小道士略显仓皇的声音,扬声言:“道友,你若敢逃,我便敢将这话本丢下楼去,叫楼下的看客都知道,你虽是个道士,却是个好色的道士。”
“我——我不是!”小道士急急辩解。
还不是?
这本子可是她写得,她还能不知道里面写得东西,有多不堪入目?
“道友若不是食仙街的常客,那我丢了也就丢了,可若此间有一人认得你,那道友的好色之名,怕是要声名远播了。”
“……”小道士用力地咬住后槽牙,强忍住决堤的怒意,轻问,“敢问女修士,可是贫道曾经得罪过你?”
今日是她和小道士头一回见面,何来的曾经得罪?
但,为了留住小道士,她不介意平白生出一个曾经来。也或许,她真的和小道士有过一个曾经呢?否则,万千人潮里,她何以只看见了一个他?
“嗯。”北冥毫不心虚地点了点头。
小道士略略闭了闭眼,掩下失控的情绪,待他再睁开眼,又回复成最初无波无澜的淡漠神色:“若是如此,贫道愿意和女修士赔罪。”
“哦?”
小道友正身,而后双手交握,朝北冥躬身:“女修士,虽贫道委实不记得撞见过女修士,但想来女修士不至于欺骗贫道。ωωω.χΙυΜЬ.Cǒm
今日,贫道正式为过去冲撞过女修士,向女修士赔礼道歉,还请女修士多多宽宏,莫要和贫道一般见识。”
真真是个知礼数的美人,也叫她更爱不释手了。
北冥飞升落回茶桌,提起小二刚送上来的好茶,倒了两盏,她将一盏推到小道士坐过的座位:“我自来不是个小气的,只要道友肯留下陪我喝一盏茶,我便和道友一笑泯恩仇,如何?”
小道士看着北冥,终是长叹一口气,放弃了无用的挣扎,他缓步走回茶桌,坐了下来。
高台上的戏,正是唱到十年寒窗苦读的书生,金榜题名。
北冥侧首,看着眼神清亮,目光落在高台上的小道士:“道友,不知怎么称呼?”
小道士眉目淡淡,答:“你我萍水相逢,何必互问姓名?”
“嗯,有道理。”北冥点点头,自顾自地说道,“我是一只妖,真身嘛……区区沙雕是也,但我有鸿鹄志,顾名……北冥。”
说罢,她的目光停在了小道士脸上。
小道士只有满脸的无奈,却没有旁的表情。
于是,北冥又将那一本《人妖生死恋》轻轻放在茶桌,话本的首页上,北冥君三字十分醒目。然,小道士眼不垂,默默伸手,将话本揣回了衣袖。
难道刚才她眼花了?这道士没有看话本看得呆了?
可若他真得看呆了,便说明他是个喜欢读话本的道士,那自然也该对话本的作者有所崇拜,可她都说自己名北冥,他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贫道……景之。”
罢了。
北冥回神,笑赞:“渐光景之诚信兮,身幽隐而备之,景之,是个好名字。”
小道士错身,目色难掩错愕:“你知道?”
“诶?难道我不能知道?”
“……”
眼看小道士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北冥瞬间了悟:“景之是觉得,妖都不曾读过书?”
略显不自在的小道士,脸又红透了。
北冥笑而挪开脸,免得伤了小道士的自尊心,她将目光落在高台上,身穿大红绸的状元郎:“景之,你猜,那书生可会遵守承诺,去他乡,八抬大轿把私定终身的姑娘娶回家?”
“会。”小道士毫不犹豫地答。
“为何?”
“君子重诺,书生既是个饱读诗书的人,便一定也是个一诺千金的人。”
北冥捂唇,掩住笑意,她还真是独具慧眼,景之不仅人生得美,心肠也甚美,比那毒嘴的江离可爱数百倍。
可惜,景之人美,人世间的事却没有那么美。
高中状元的书生,很快得到丞相的赏识,引为东床快婿,书生欣然答应,全不记得自己曾和一个他乡的姑娘山盟海誓。
小道士愕然,不解地低喃:“为什么?”
“好读书的未必是君子,也可能是衣冠禽兽,不读书的或许是个大老粗,却也能是难得心细的温柔人。”
小道士茫然抬眸,目光愣愣地落在北冥脸上,他如水的透彻目光里写满了迷茫。
看着这样的景之,北冥顷刻间明白,这许是他头一回走进满是烟火气的人间,所以,他不懂人间之复杂。
也正是因为他心思透彻,所以小小年纪,便修为了得。
她脸上的笑容,忽而就少了三分调笑,多了两分认真:“景之,天底下的很多事,其实和你以为的不大一样。
譬如戏中的书生,便他读尽典籍,也可能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又譬如幽都的妖,未必个个都如传闻中的不要脸。
生灵之鲜活,不在一族一界,而在每一个鲜活的个体。若景之真对什么感到好奇和不解,与其去听旁人多说什么,不如自己用心地倾听。”
“谁好奇了!”小道士猝然转过身,眼神又一次落回高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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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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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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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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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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