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杂这种岗位对饭店影响倒是不大……但是你真的肯从打杂做起?”
打杂就是帮厨,后厨里的最低等级。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拿的是最微薄的薪水,还要被人呼来喝去。通常都是由刚入行的学徒来干,或是像熊猫饭店这样雇佣两个勤工俭学的留学生。
关键工作辛苦还没什么技术含量,想学到东西只能靠自己忙里偷师。
“现在我们这里的帮厨都是十七八岁的学徒工。我看你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自己又上灶炒菜好些年,真的能低头喊他们一声师兄?”
“当然!”亨利毫不犹豫点头,“只要给我这个机会,我愿意从头学起。”
见负责人容色微动,何坚尼赶紧也高声道:“我也愿意!”
负责人说这件事自己这个经理还不能拍板,后厨的事必然要问过主厨。
幸运的是,主厨性格宽厚,对这样诚心学艺的青年很是欣赏,竟真的破格让两人留下了。帮厨试工三个月,同其他几个学徒工同吃同睡同劳动,能学到多少,能不能继续留下都各凭本事。
在纽约那间集体宿舍里,年龄相仿,经历相似的何坚尼和傅宗耀成了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见证了纽约荣乐园最风光的岁月,也一起早起晚睡偷练手艺。
“调味是川菜的精髓,多一点儿和差一点儿完全不同。当时我师父……哦,那时候还不是我师父,有一道拿手菜脆皮鱼……”
“糖醋脆皮鱼!”秦椒不由接话道,“我知道!万里桥边枕江楼,不鲜不卖脆皮鱼。这道菜最早是由成都的枕江楼创制的,因为太好吃了,蓝光鉴大师还专门端了一份回去研究。”
万里桥在成都城南,临江堤上黄果树下就是枕江楼。食客从江边小码头上购买活鱼活虾,拿到这家只有五张桌子的小饭馆来,请后厨代为加工,吃得就是一个鲜活。
环境固然简陋,美景美味,悠然自得,正是成都人最爱的调调。更难得是厨师重视手艺,将小小河鲜也翻出各种花样,不过数年就成为高档河鲜馆。
“脆皮鱼”名字平平无奇,做起来却很讲究。要选一斤到一斤半的鲤鱼,轻了太瘦,重了肉柴。鱼背要切割为“梯坎花儿”,挂淀炸熟,装盘后再以特别的汤汁浇淋。皮酥味透,肉嫩离骨,脱胎于南方的糖醋鱼,又多了一丝特别的四川风韵。
难怪名厨如蓝光鉴也要慕名而往。
说起来,早期成都饭馆各行帮门派林立,既有按地域划分的上河帮、下河帮、小河帮等,又有按经营内容划分的燕蒸帮、饭食帮、面食帮、腌卤帮。各家竞争激烈,又界限明确,彼此不得逾越。
荣乐园同枕江楼同属经营高档宴席的“中市帮”,按说是同行冤家,理应“同行非请勿入,面斥不雅”。然而好厨师与好厨师总能惺惺相惜,枕江楼的大厨非但没有让人把蓝光鉴“吆出去”,还让他堂食完毕又端了一盘回家慢慢研究。
于是就有了荣乐园版的脆皮鱼,又有了几十年后纽约荣乐园版“精工细作,轻油少汁”的脆皮鱼。xǐυmь.℃òm
何爵士回忆说,当时脆皮鱼每天供不应求,几乎是客人来店必点的招牌菜。他同老亨利自然很想学习。
如何给鱼切花刀,烹炸时的油温火候什么的,在后厨忙碌时总能偷瞟上几眼,休息时间两人再来核对,将所见的做法整理成文。
唯独这浇汁的调配,是用眼睛看不明白的。
只能靠舌头来辨析。
脆皮鱼被吃光了,盘子里不是还有浇汁吗?
“偷尝知味”听起来怪不卫生的,却是过去许多厨师学艺的途径。有些小气的主厨,为防秘方被学徒偷师,规定每个餐盘一收回就要先挤上清洁剂。
荣乐园的主厨虽不小气,但同他们在一起的学徒工各个上进,充满竞争意识,多少还有点拿他们两个“外国人”当间谍防备的心态。两人想争取洗盘子的机会都争取不到。
“后来,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何爵士说起来竟面有得色。
他们两个仗着英语好,申请打烊前去帮服务生收拾前厅。端盘子回后厨的路上,偷偷尝一下没人会发现。
“我们第一次去收盘子,就有一件趣事。”
何爵士回忆说,那天已经很晚了,前厅只剩下两三桌客人。亨利眼神好,一眼就扫到某张餐桌上有一盘脆皮鱼,已经只剩下骨架。
那张餐桌上的客人是个看起来挺斯文的老人。何坚尼快步走去为他撤盘,刚端起盘子,就听老人着急道:“请别端走,全部留下吧。”
秦椒表示自己很能理解:“我也喜欢用浇汁拌饭吃。”
何爵士笑了一声:“你知道这个用浇汁拌饭的客人是谁吗?”
他说出一个政界人物的名字,著名到即使是秦椒也曾听过。
这次偷尝失败了,不过他们后来成功了。整理在笔记本上的调味,同后来师父亲自传授的几乎一致。
“主要是亨利的功劳。必须承认,他的天赋比我更好。除了嗅觉和味觉,他的刀法运用也更灵活,更细腻。”何爵士哼了哼,“师父第一次注意到他,就是看他削土豆皮削得不错。”
就这样,因为勤恳踏实,基本功扎实,亨利先被主厨收入门下。不久之后,头脑灵活的何坚尼成为他的师弟。
“我们是一起拜师的,一起给师父鞠躬、敬茶,一起立誓修艺先修德,做菜先做人,一起畅想将川菜和中餐推向世界,我在美国,他在英国。”
伴随何爵士一声叹息,“船厅”里的音乐也变得温柔而感伤。
何爵士手指轻扣桌面,打了几个节拍,口中低嘲道:“auldlangsyne……过去的好时光,然而好时光总是过去的。”
这支乐曲秦椒也很熟悉。她盯着对面的老人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在中国,这首歌的名字是《友谊地久天长》。”
合着节拍,她用中文轻声哼唱:“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旧日朋友岂能相忘,
友谊地久天长。”
何爵士安静地听着,直到音乐再度切换,他才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好厨师同好厨师总能惺惺相惜……”秦椒身子向前微倾,认真地提出请求,“请告诉我,当初那场比赛到底发生了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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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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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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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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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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