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椒随手捡起一颗石子,用力掷向海中。石子越过沿岸的浪花,在暗绿的水面上连跳两下,激起一朵小花。
“嘁——”她撇撇嘴,对自己的成绩不太满意,“从前我至少能五连发。”
一扭头,发现傅亚瑟正默默看着自己,方才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中国,小时候我们都玩这个……打水漂儿……让我想想怎么说,hitthewater?”
“ducksanddrakes,在英国我们也这么玩,爱尔兰人管这个游戏叫做stoneskiffing。”傅亚瑟垂着眼,似是在寻觅什么。
很快,他就找到了他的目标。
一见他挑选的石头,以及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石头的手势,秦椒就“嚯”了一声:“还是个会家子!”
“玩这个,伯尼比我厉害。”傅亚瑟掷出石头,满意地看着它跳出了三下才沉没,“三年前,北英格兰举办了一次锦标赛,他拿到了成年男性组第七名。”
发现自己的成绩被超过了,秦椒也立刻弯腰寻找更衬手的石头。
“又是一个相似点!想想还真有趣,莫非这也是历史融合的结果?”她脑海中冒出一群古代人,打成一团后又在水边排开打水漂,不禁笑出声来。
“据我所知,至少法国人、丹麦人和新西兰土著也有这项娱乐。”傅亚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认为,这应该是趋同进化,正如世界各地的猿人都发明了石器和取火,以及看起来只是品牌不同的独木舟。”
他捡起一块鹅卵石递给秦椒:“试试这个。”
秦椒看了一眼,不客气地拒绝了:“这个太重了,我想选更薄一些的。老秦家的祖传秘诀——打水漂儿,石头越薄越好。”
“在湖泊或者河流的静止水面,石头是越薄越好,不过我们面前的是海。”傅亚瑟掂了掂手中卵石,一本正经道,“这个游戏的本质是个力学问题,只要以合适的角度和速度,由低密度切入高密度环境,就能在分界面上发生跳跃。”
“虽然没听明白,可我觉得你这段话没有一个字是和石头有关的。”
“只要角度和速度合适,这种鹅卵石一样能用,在海边甚至更好用,因为重量足够,才能无视波浪的起伏。海战中的‘跳弹’正是这一原理。”傅亚瑟身体后倾,抛出卵石,“喏,如你所见——”
这一次他击出了七连跳。
秦椒不信邪地找了几个扁平薄石,却始终未能超过他的记录。
不过相比胜负,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傅亚瑟之前说的“趋同进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我能理解,就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口味。可为什么隔着大海重洋,也会有这么多相同处?”
这个问题,傅亚瑟沉默了一会儿才作答:“我想,也许因为我们都是人类,智人的后代。无论置身何处,是人就会有相同的人性,相同的欲望和需求。”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秦椒喃喃念出,忽而一笑,“是啊,我们都是人类。”
傅亚瑟抛出最后一块石子,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和便携式洗手喷雾:“所以,这就是你本周末的收获?”
他正要将清洁两件套递给秦椒,就看见她已经在水边蹲下,垂手伸向涌来的浪花。
挣扎片刻,他将“海水中有多少细菌,分别携带何种风景”的知识默默咽下。
因为秦椒在笑。
孩子气的,明亮的笑容,足以令任何医生心软。
“其实,像那个老太太一样的英国人,我不是头一回遇见。”秦椒玩了会儿水,突然说,“那时候刚来英国,有个同事……就是刘大卫,你见过的,说他多了一张票,请我去看英国戏。”
英国戏剧和英国人对戏剧的热爱闻名天下,秦椒也是知道的。她那时候还单纯,不知道“多了一张票”后面的意思,更不知刘大卫待她热络并非只是同胞情谊。
刘大卫说那是个挺惊险的戏,戏院里的鬼魂啊复仇什么的:“名字特有趣,叫饭桶哈哈哈!你说,是不是挺适合我们看的?”
吕珠珠听说后,差点笑断气:“我看他才是个饭桶!thephantomoftheopera,歌剧魅影。这个音乐剧我很喜欢的,男主太感人了,尤其是那首alliaskofyoureprise。”
于是秦椒开开心心去看她人生第一场音乐剧,还被吕珠珠强行借了小黑裙,又好好打扮了一番。
出门前,吕珠珠耳提面命了一堆观剧礼仪,包括观剧时,脊背一定要贴着座椅,不要挺直背朝前坐,那样会阻碍后排观众的视线。
秦椒一一照做,唯独这一条,她真是没办法。他们的座位偏后,前面十几排观众就没几个把脊背贴着座椅的。尤其她前面那个白人,本身就牛高马大,坐直以后巍峨如山,娇小如秦椒只能于夹缝中求生存。
“当时我想,大家都坐直了,那我也坐直呗。”
没想到,她刚坐直片刻,连台上情况都没看明白,剧场工作人员就出现了。身穿制服,一脸严肃地要她遵守观剧礼仪,否则就请离开。
“我当时都气懵了。那么多白人黑人都不守规矩,他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就只来揪我?”回忆起来,秦椒仍是一脸怒容,“那个老太太也是,那么多人从她旁边过去,她为什么不质问他们?我知道,就因为我看起来是中国人!”
“后来你是怎么解决的?我指了指前面的人,说我只是遵守和大家一样的礼仪。”秦椒讥讽地笑了一声,“然后他就走开了,连一句提醒都不给其他人。”
“这是他的失职和偏见。”傅亚瑟看了看她生气的侧脸,忍不住问道,“你那位……前同事,有什么反应?”
“刘大卫?”秦椒皱着眉回忆了一会儿,“当时他好像正盯着女主看得起劲。他个子比我高,靠后坐也能看。”
傅亚瑟眉头一皱:“你的确应该拒绝这种人的追求。”
“我不喜欢他,和这事又没关系。”秦椒不以为意,“我自己就能搞定,不需要他来英雄救美。”
他们忽然静默下来。
一个记起自己也曾惨遭拒绝,不禁绷紧了下巴。
另一个则赶紧转移话题:“我来英国前两年很少外出,除了后厨太忙,也是因为这种人和事让我对这个国家没有好感。”
她看向辽阔的大海:“昨天听了赫尔曼爸爸的故事,我还想,只是他运气好。今天就发现……”
这时,海风送来声声呼唤,史密斯夫妇在防波堤上朝他们拼命挥手。琇書網
几分钟后,他们在防波堤下会合。
史密斯太太把几个巨大的纸袋分别递给他们:“亲爱的,这是喜鹊餐厅的炸鱼薯条,还有他家出名的鱼肉馅饼和海鲜锅,你们一定得尝尝!”
史密斯先生一直像中年英国男人那样,保持着“可贵的缄默”,此时也低声提醒道:“抱歉,我们不清楚你们会在哪里,只能到处碰碰运气。这些食物多半已经凉了,味道恐怕不会太好。”
“不不,太感谢了!”秦椒将纸袋抱在怀里,“趁热吃,是食客的享受。凉了之后才更有利于厨师辨析味道。”
她抬头朝傅亚瑟眨眨眼睛:“今天我的运气也很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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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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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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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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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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