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李忘尘惊喜地看到李寻欢一下子直起身子,睁开眼睛朝着自己点点头,却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急忙着盘腿而坐,开始运气。
李忘尘转过头来摩拳擦掌,“这毒……”
林仙儿十分警惕地退后两步,防备着李忘尘的拳头,“放心,毒劲已去,只是他毕竟受了江南霹雳堂雷家所制‘破气神锋’,流血太久,需要运气滋养……”
她忽冷笑道,“这点并不难想,你怎么忽然变得这笨了!”
李忘尘已安心下来,也不顾林仙儿的讽刺,哈哈笑道,“盖因我知道,接下来我也不用动脑子了。等躺便赢,又何须费力呢?”
这本是天下最正确的道理,林仙儿呆了一呆,才叹了口气。
她这辈子也很难体会到这种感受了。
“你居然敢算计我!”
这时却听到了一声怒喝。
是唐玉的怒喝声。
他被江南三友围困,黄钟公早已不能够好整以暇于十多丈外凌空御敌,而是一边躲避,一边虚弹,以音相生的七弦无形剑苦力支撑。
他的额头有一点发紫泛红的痕迹,嘴角溢血,滴滴点点,落在了地上,却是莹莹发亮的绿色。
拜这形容所赐,黄钟公只稍一动作,就要大口喘气,像是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缺了什么,恨不得从空气之中吸走能弥补脏器的东西。
而秃笔翁、丹青生也各自不妙。
黄钟公是中了毒,秃笔翁的身上却起码有三种暗器的痕迹,好几十根银针都扎在他的身上,让他像是一只好大的刺猬,整个人已完全不能动了,只能斜斜倚靠在一座大石头前怒骂唐玉。
但他一身的武功却没有浪费,不停地与黄钟公琴音共鸣,间或挥洒出一两道、两三道的七弦无形剑气。
丹青生则保护着秃笔翁,他倒是还算无碍,盖因他根本不主持进攻,而是一直防守。而以他泼墨披麻的剑法,凌空也能拦截到唐玉的暗器余波,而一旦唐玉想要亲自到来料理二人,黄钟公又在远处激发他的内力,丹青生和秃笔翁便合力施展七弦无形剑,后方的黄钟公又虎视眈眈,唐玉也只能够避其锋芒。
如此一来,四人勉强维持平衡,但这平衡也在慢慢朝着唐玉倾斜。
只需等待片刻,黄钟公气力减削、中毒已深,秃笔翁气血匮乏、伤重难活,只剩下一个丹青生那稀松平常的剑法,对唐玉威胁实在不大。
——可现在唐玉已等不及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转眼之间,李忘尘就和林仙儿勾搭在了一起。
“这臭小子,我当时就不该撤去他体内的阴劲。”唐玉暗恨一声,目光一扫,再不见那害羞腼腆的笑容,只剩下了满脸的阴狠毒辣。xiumb.com
他忽然舍黄钟公而去,身子一跃,已来到了丹青生面前。
黄钟公反应极快,停驻下来狂弹疯奏,以内力凝聚而成的无形琴音甚至都传播到在场所有人耳中,只觉一连串如狂风骤雨打芭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响声,又嘹亮又清澈又好听又曼妙,一切音符好像在这时候有了自己的生命力,从黄钟公的指间迸射出来、跳跃出来、飞扬出来。
丹青生和秃笔翁的身体也伴随着这音符而动。
他俩起手就是一大片的剑气,不要钱一般泼洒出来,半透明的剑气弥散四射,扭曲虚空,像是光线渗透在水中的形制,形成一道防守型的天罗地网。
而黄钟公也适时大喝一声,十指同时向前一扬,嗡嗡嗡,一道宽一丈,长八九丈的巨大无形气剑凝聚成型,高悬于他的头顶,凌厉的剑气扩散出去,将周围的劲草根根撕裂。
“去!”黄钟公一声大喝,须发狂舞,双手一握,咔咔咔,虚空之中仿佛有琴弦断裂的声音,再看黄钟公的双手,竟然硬生生握出血迹,四溅而去。
这简直是用尽生命的一击!
轰隆隆,如雷鸣,如浪奔,风起云涌,意气冲宵,这气剑已朝着唐玉飞袭而来。
唐玉却看也不看身后,只是踏前一步,伸出手掌。
他在这危机关头,居然还很冷静,伸出手掌的时候一点不慌也一点不乱,白玉般无暇的手掌已闯入那剑气森严的天罗地网。
瞬间天翻地覆。
刺拉拉,两位五品高手的内力所凝结的剑气罗网,一下子被唐玉所激,无数的剑气汹涌而来,像是被惹怒的野兽,要以狂暴残忍至极的姿态将其吞噬。
唐玉面色不改,忽然动了动手掌,左晃了晃,右摇了摇。
这两下摇晃,像是在滔天江波之上的操舟人动了两下杆子,纵然有万顷汹涌之力扑面而来,却也被他因势利导,再也无法动摇一叶扁舟。
嘶嘶嘶——
只听在手掌边缘,传来一些像是蛇吐信子的细微声响。那是一股一股的阴柔劲力,包裹着唐玉的手掌,与周围的剑气形成了一种缓冲,借此躲避、卸力、导引。
刚才唐玉能够在黑白子的剑气面前毫发无损,看来像是剑气穿透了他,其实正是借助了这样一种手法。
这股运转阴柔之力,自然比不上斗转星移、移花接玉、乾坤大挪移、太极拳等武功,但也绝对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绝学。
唐玉站着不动,就这么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地前进,慢慢将自己的手掌,朝着丹青生的胸口伸去。
而在他身后,黄钟公的七弦无形剑也即将到来。
他的手掌,与黄钟公的七弦无形剑,似乎在进行着某种竞速。
手掌自然是极慢的,但他距离丹青生也很近。
剑气当然还算快速,但却距离唐玉有一段距离。
在操纵剑气之余竭力观察,黄钟公忽然脸色一喜。
因为他仔细计算了一下,认定了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在唐玉打到丹青生之前,自己的剑气绝对能先一步打中唐玉。
可他并不知道的是,唐玉的眸中也出现了一丝喜色。
黄钟公的判断没有出错,他的剑气确实是要更早一步,但唐玉也根本没有必要和他竞速。
这毕竟不是个游戏,而是一场打斗。
唐玉真正的对手,不是黄钟公,而是面前的丹青生。
——伴随着唐玉越来越接近,也伴随着唐玉眼中的笃定和自信,丹青生脸上露出无限的恐惧,忽地大叫了一声,身子一颤,内力难以为继,居然撤去了剑气。
黄钟公虽然知道接下来他们必胜,可丹青生却不知道。
他手一抖,已施展出自己剑法之中最精华的一招,凝聚了数十记杀招,光芒一闪,剑尖已到了唐玉的面门。
在关键的时刻,他还是下意识地要亲手反抗。
这是武者的本能。
但恰恰就是这本能被唐玉所利用了。
在丹青生撤去内力刹那,唐玉那缓慢的、细致的、一点一点一寸一寸进逼的手掌,忽然间猛地一送。
他这一送的时机,简直和丹青生撤去内力的时候完全一致。
连丹青生自己的剑法,都没有唐玉的掌法快。
剑光终于停下,唐玉侧过脑袋,间不容发地躲过。
那姣好如同女子又被李忘尘打得狼狈的面容上,慢慢显现出了一道浅浅血痕。
而丹青生却已倒下了。
他倒下的前一刻看向黄钟公,眼中露出了无限悔恨的神情。
唐玉身影如电,丹青生倒下的同时,已经来到了秃笔翁面前。
秃笔翁大喝一声,与黄钟公的七弦无形剑勾连,也激发出剑气,自下而上冲霄而起,但唐玉面对两人剑气需要小心,面对一人自可以力相破。
一掌自上而下,咔咔咔,连破七道剑气,也打在了秃笔翁的脑门上。
秃笔翁惨叫一声,身子一震,七窍流血,当场死去。
唐玉做事太利索,太干净,到转过头时,黄钟公的剑气还在他身后数丈位置。
他嘴角露出残忍笑容,一手提着秃笔翁一手提着丹青生,双手一丢,将两人的尸体抛向剑气,自己也足尖一点,紧随其后。只听嗤嗤两声轻响,两道身影像是被火焰吞噬的柴薪一般被剑气给吞噬。
黄钟公眼见兄弟尸骨无存,登时目呲欲裂,身子摇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血色碧蓝。
他心神动摇,气剑的锐气顿去,现在只是看来势大。
唐玉步伐不停,一路长驱直入,迎着剑气而来,所过之处,剑气尽破。
黄钟公知道大势已去,怒喝一声,冲了上去。
两个人交手七招,唐玉以一掌阴劲打在黄钟公的脑袋上,黄钟公的身子先涨了一涨,再缩了一缩,忽然惨叫了一声。
唐玉顺手将他一抛,遥遥朝着李忘尘、林仙儿这边过来,速度之快,变化之突兀,眨眼间已经到了两人的面前。不管是李忘尘还是林仙儿,武功都不如唐玉,状态更差到了极点,根本也没有反应过来。
再然后,黄钟公的尸体就又飞了回去。
飞到了半途,忽然轰隆一声巨响,这具尸体居然凌空炸裂,那股炸裂的力量由内而外,大量的鲜血泼洒出来,其中没有一滴是红色,全都是碧绿色彩的。
这些碧绿色的鲜血落到地面,沾染过去的草地,全都无声无息地枯萎,甚至连石头都被融化。
“这是什么生化武器……”李忘尘吞了口唾沫,林仙儿也脸色铁青。
他们这才知道,若不是黄钟公的尸体莫名其妙飞了回去,两人只怕都要死在当场。
而黄钟公又怎么会忽然飞回去呢?
唐玉眼中的光彩忽然一下子全消失了,像极乐一个赌徒眼看着骰子慢慢显现,前面所有的点数都没问题,只有最后一个点数和自己所想截然不同的样子。
他慢慢念出三个字,“李,寻,欢。”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李忘尘身前。
李忘尘激动道,“二叔。”
李寻欢转过头看他,眼神却很奇妙,甚至还叹了口气,“忘尘,你以后还是别那么……哎……”
李忘尘愣了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您什么都听到了?”
李寻欢又叹了口气,“实在令我大受震撼。”
他们两人说话之间,远处的唐玉已气得浑身发抖,他的武功智谋,都是天下一流,唯有一处性格缺陷,就是最看不得别人目中没有自己。
可是李寻欢一出来,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好像自己一出现,唐玉就不是问题了一样。
“李寻欢,你看到了吗?本少爷刚才眨眼间已杀了三人,他们的武功都很不错,并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可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中。”唐玉忽然高声道,“你不要太目中无人!”
李寻欢正要说话,李忘尘则抢先一步,高高扬起脖子,“谁在说话,谁在说话?哇,二叔,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哪里来的声音呢?”
李寻欢苦笑着摇摇头,林仙儿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唐玉让李寻欢不要目中无人,李忘尘就用行为证实了连他也能对唐玉目中无人。
他根本看都看不到唐玉。
唐玉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再配合上之前被李忘尘打的巴掌,生理和心理的两种耻辱令他整个人像是被火焚烧,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羞辱感。
他忽然大叫一声,“事已至此,李寻欢,你还在等什么——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小李飞刀。”
到了此时,他也明白自己没有别的路了。
周围虽还剩下几个唐门死士,但那些人的用处,在场也根本无人放在心上。而他面对着李寻欢,也正如李忘尘、林仙儿面对着他一般无力。
这是绝境中的绝境。
唐玉已心生死志。
李寻欢摇头道,“小李飞刀并不是人人想见到就能见到的。”
唐玉怒道,“你是说我不配?”
李寻欢道,“你就是不配。”
唐玉目呲欲裂,已经冲上前来,眨眼间来到李寻欢的面前,双掌连环打出,阴柔气劲密布全身。
李寻欢一抬手,正要和他比拼拳脚功夫。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脚下忽然冒出了一双手,狠狠地抓住了李寻欢的脚踝,并且奋力往下一拖。
唐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得意的神色。
所有的掌法变化顿去,全都汇聚成了一招,真力凝结,自上而下,克敌制胜。
如此惊变,令周围的李忘尘、林仙儿都没有料到。
——原来,唐玉的被激怒也好,死志也罢,全都是在演戏。
他最后拼死吸引李寻欢的注意力,为的不过是给另一个人打掩护。
但这个人是谁?又有谁的武功能让唐玉如此自信,可以威胁到李寻欢?
而李寻欢却好像是早有预料,又叹了口气,“堂堂光明神教向左使,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他轻轻动了两脚,也不见怎么厉害,却莫名其妙踢开了那手。同时抬手一扬,已经和唐玉对了一掌,唐玉惨叫一声,整个人像是头被射中了翅膀的燕雀,当场倒地不起。
另一边,地面中一阵轰隆巨响,一个人已经从地里破土而出,朝着远处疯狂奔逃而去。
李寻欢也不着急,只站在原地慢悠悠说,“我的飞刀已瞄准了你。”
这句话一出,那人立刻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站在原地不动了。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转过身来,胸口已有了一柄飞刀插着,居然没有拔出去。
正是向问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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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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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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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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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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