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珺树接过水一饮而尽,“自从你帮我偷偷整治过那些欺负过我的人后,门派里的人便都说我身后有保护神,很少来找茬了。”
阿渺问:“那叹什么气?”
程珺树抬起手,在阿渺疑惑的目光中摸了摸她的左眼周围的皮肤。
三年,阿渺模样完全长开了,程珺树忍不住这么想。
的确,现在的阿渺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在程珺树日复一日丹药的温养下,身体由干瘦削薄变得匀称有力,皮肤从粗糙蜡黄变得莹润细腻,变化最大的是眼睛,渐渐拉长变成了一双清冷的瑞凤眼,疏离中夹杂一丝温和,像泡在温泉里的暖玉,这双眼一直充满光亮充满活力,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但可惜,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左眼周围却覆盖有大片云雾状的黑斑。琇書蛧
“原本答应你一定会帮你祛除尸毒留下的黑斑,可是我这次去南方却没找到最关键的那味药。”
阿渺知道他说的药,灯丝草,生长于修仙界与魔界交界之处的悬崖绝壁之上,绝壁上方乃一峡谷,极深,且伴随罡风,极难采得。
“没有灯丝草,我没办法帮你祛除黑斑。”程珺树有些遗憾,“你生的好看,这黑斑太碍眼了。”
阿渺却看的很开,神色淡淡,“能活下来我已心满意足。且托你的福,我在丹师派的日子过的比以往舒心,除此以外我不想其他。”
程珺树却道:“真的?可是门内的师妹们却十分在意自己的容貌,你顶着一脸尸斑,难看不说,还很吓人,这样一张脸,他日想找道侣也会很难。”
阿渺斜眼一笑,“道侣,你今年多少岁啊?”
程珺树答道:“三十岁,怎么了。”
阿渺调侃,“三十岁,在人均上千岁的修真界也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小屁孩想的挺远,还知晓道侣一事?”
程珺树这才知道自己被调笑了,但也不恼,反而一笑:“阴阳结合,男女相悦,天之大道,旁人想得,我自然想得。”
“若不是知道你此生挚爱乃是炼丹,我还当你真有了心仪之人。”
阿渺说完,笑笑,不再说话。
程珺树待她说完许久才意识到话题被她岔远了,心下一叹,觉得她必是不想他再去冒险求取灯丝草这才引开话题,可他却觉得那黑斑碍眼极了,忍不住再劝。
“我知道你不是那等世俗之人,也从来不在乎容貌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可身为你的朋友,我在乎,我在乎你的所有事情,阿渺,这不就是朋友吗。”
阿渺眸中充满暖意,“我知道。不止现在,三年前也是,那天夜里若不是你将我从乱葬岗扛回来,我早就死了。”阿渺突然正色,一脸认真,道:“珺树,我欠你一条命。”
程珺树没有贸然说话,因为知道她还有半句话没说——这条命日后我必定会找机会还给你。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恩怨分明,对她好的她记一辈子。
可是程珺树从不肖想阿渺的感恩,他生下来性格异于常人,有话就说想到便做,无谓善恶只为从心,他瞧不上为了天下大义、门派规矩恪守己身的虚伪,旁人也视他百无禁忌放纵性情为异类,但是他喜欢阿渺。
程珺树看着阿渺,难得安静,“你总说我是你为数不多的朋友,可你却是我除了师父之外我唯一亲近的人。尸斑是死人才会长的东西,我不喜欢它一直待在你的脸上,仿佛你不是活人而是死人,阿渺,灯丝草我势在必得。”
阿渺见他一脸笃定不容更改,便也不再相劝,只道:“好吧,听你的,不过可别像这次一般偷偷摸摸去了,记得带上我,危险时候我护你周全。”
程珺树应道:“那是自然。对了,你这几年一直服用火系丹药,如今一年已过,你那手冷脚冷的毛病好些没,你放松,我查看一番。”
阿渺按照他说的,放松了识海的禁制。程珺树便闭上眼睛,用灵力缓缓注入她的识海。
一进去便看到一片人间烟火气,绿水青山、炊烟人家、皓月晚霞、四季变化,是程珺树喜欢的模样。
可现在这幅美景却冰封千里,沉沉地陷入了永不解封的寒冬,一切都冰冻在她的识海,致使她的身体血脉常年冰冷,不得解脱。
阿渺见程珺树睁开了眼,一脸愁苦,毫不意外,便宽慰道:“别这幅模样,没什么大不了,冷一些而已,不影响修炼。”
哪是冷一些,这是多少修士都受不得的极致苦寒,那寒气深入骨髓潜入经脉,无论吃饭睡觉,修炼打坐,无一刻解脱,宛如置身极寒炼狱,世上最恶毒的刑罚尚且给人一瞬解脱,可这苦寒却是经年累月从不断绝,定力弱一些的,怕是半日都受不住要崩溃自戕,但阿渺除了开始的那一年整日颤抖,之后表现的跟正常人一般无二。
可程珺树就是知道,那苦寒从未消失,她不过是习惯了,这种折磨竟有人习惯。
程珺树抬眼要说什么,却见她没心没肺正笑的欢,莫名来气。
阿渺见他仍旧闷闷不乐,知晓是真有些气了,便道:“我知道你在乎我,可你也要清楚,我手脚冰凉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倒霉,在乱葬岗染上尸毒,这才留下这样的后遗症,你也别太执着,说不定日后有法子能治好呢。”
程珺树深深的看她一眼,随后轻声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可不知道该不该问。”
阿渺鲜少见他如此犹豫,便道:“问。”
程珺树道:“三年前我将你从乱葬岗捡了回来,本来想用你的尸体研究一下令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尸毒,然后制成一味毒丹...”
阿渺笑着打断他,“对啊,只是没来得及研究,却发现我还有一口气,高兴地不得了,当下便活马当死马医,把那些还没通过检测药都喂进了我的肚子,搞得我上吐下泻,一个月下不来床,险些一命呜呼。”
程珺树一愣,随后好言好语道,“我那是早就知道你命大,在上界有仙人庇佑,肯定死不了才敢做的。”
阿渺笑着摇头,“就算有仙人庇佑,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
她的师尊倒是上仙,可自从三年前返回上界后便再也没出现过,哪里庇佑她了。
“但后来我不也研究出了治好尸毒的丹药了吗,功过相抵,你可别再提这事了...你别岔开话题,我想问的是,三年前你为何被扔去乱葬岗啊,你肩膀的那道伤,上面下了一种截断灵气流通的毒,那毒霸道猛烈,若非我师父你就算不死于尸毒也会死于灵气枯竭,那毒究竟是谁弄的。”
阿渺自然的挪开视线,淡淡道:“往事不可追,是我自己轻信他人,断送性命,可吃一堑长一智,我也不会一直那么蠢,你放心,我日后不会了。”
“既然是信任之人下的手,想必你当时定然也是一场伤心。”程珺树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年幼的阿渺被信任之人杀害的凄楚,不忍之下也跟着悲戚了三分,“你既不愿说,那我便不再问了,但你若想报仇,随时带上我,我跟你一起去杀了那小人。”
“行了,快去丹房炼丹吧。”日头渐高,阿渺不欲闲聊,起身将人推去门外,随后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朵浑身燃烧着熊熊灵火的火莲,她用手捧着,仿佛感觉不到烫,“你师尊虽严肃,可待你如同亲子,待我亦如同亲传徒弟,流水的名贵丹药进了我的肚子也未曾心疼,我深感于心。前些时日听一名师弟说,他想要炼制一枚二级丹药,却始终差一朵火莲做主料。”
阿渺用灵力将火莲包裹好,递给程珺树,“你帮我给他带过去吧。”
程珺树哪听她说了什么,满眼都是火莲,“我说你上个月出去一趟做什么了,原来是去幻境取火莲了。”
说到此处,程珺树突然一笑,“阿渺,我对你也好极了,别给师父了,给我吧,我也在研究一种火性丹药,这火莲灵力澎湃,恰好入丹。”
阿渺一阵好笑,“分明没有什么新丹可研究,你怎么连师父的东西都抢。”
见她不应,程珺树竟隐隐伤心了起来,看着火莲的眼神,宛如即将分离的亲生母子一般,看的阿渺一阵好笑,“往日里我寻到的灵材全进你的乾坤袋还不够吗,这火莲便让你师父一次吧。”
程珺树见她坚决,心知没戏,只得应下,随后默默去向了丹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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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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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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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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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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