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者到达瓦迪夫十字路口。”
“律者前进路线分析完成,目标应该是位于布林迪市城西的欧洲支部分基地!正在计算其必经路线。”
“计算完成,其必经路线为,从萨拉金桥至米洛商场间长达三公里的D81商业街。律者能力以上传至个人终端,逆熵大队尚有83秒准备战斗计划……律者速度加快,请准备拦截。”
“……”
普罗米修斯没有得到回应,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
“请准备拦截。”
见众人一个个或低头,或叹气,米凯尔更是面壁站立,不发一言,凯文一咬牙站到了第二神之键面前。
“交给我吧……我和她关系最浅。”
“不……”
“还剩57秒。”
普罗米修斯尽忠职守,又不厌其烦地催促着。
“为什么!米凯尔,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要拖到更多人因律者而死,还是说你真的打算自己去……”
“不,我的意思是,除了我之外,你们都没有胜算。”
米凯尔终于转过了身。
这下子轮到凯文沉默了。
他说的确实是事实。第六律者的这种能力,除了具有空间权能的米凯尔,还有谁有能力……别说战胜,就连靠近她,与她战斗都做不到?
“我走了。”
他轻声的宣告还在房间内回响,但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所有人都坐在原地,一时无话。
普罗米修斯不再报数,于一片寂静之中,时间的流淌都变得缓慢了。
直到梅比乌斯开口打断了这一切:
“你就这么看着?”
按照惯性思维,这句话应当是在嘲讽爱莉希雅的无动于衷,可在场的每一个人粗粗咀嚼了两口后,又发现那似乎是在说他们自己,当然也包括梅比乌斯自己。
那三声划破空气的警报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而大家又以最快的速度集结,所以在看到第六律者的那一刹那,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没有任何缓冲余地的。
“这么想的话,其实我应该算是所有人里,最能接受这个结果的了吧?”
看着道路尽头出现的那一袭素白长裙,除了染上了大片的鲜血外,倒还是熟悉的模样。
她似乎也看见了米凯尔,她当然看见了米凯尔,所以她停下了脚步,隔着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和米凯尔对视。
裙角在夜风的拂动下轻轻扬起,少女的发丝,亦是如此。
但米凯尔知道她已不是她。
“米凯尔哥哥!”
希儿的呼唤声从远方传来,他却无动于衷。
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他在心里默念着。
黑雾弥漫到了他脚下,他也不惊慌,反而主动向着它迈动了步子。
“真没想到,几个小时前还在嫌弃没用,这就能用上了。”….米凯尔嘲讽着自己。
他的皮肤开始变蓝,那黑雾在接触到他的细胞之前,就先一步被另一股能量所引导着,最终化为了毗湿奴因子的晚餐。
从那座米凯尔曾和爱莉和希儿一起走过的石桥开始,他总共花了二百三十七步,当他迈完最后一步之时,一直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的希儿这才感知到了周身的变化。
他们所处的布林迪市,相比于先前更加破败,更加荒芜了。
每轻吸一口气,都能吸饱粉尘。
那粉尘其实也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灰尽,准确来说,即使是第六律者也只能加速细胞的分裂,促使其已极快的速度衰老、死亡,但死去的细胞依然留存有尸体,它们在失去一切组织结构后再也不能以人形示人,便有了这种,类似于人身上剥落的角质一般的粉尘。
“米凯尔哥哥,你怎么又带希儿回到世界泡了呀。”
她眯着眼轻笑了起来。
“你以为这个样子能骗得过我吗?第六律者。”
“你在说什么呢?米凯尔哥哥……”
“够了!”
米凯尔冷眼看着这个窃据了希儿身体的律者。
“把眼睛睁开。”
律者很顺从地睁开了眼,那是一对与希儿截然相反的,血红色的眸子。
或许是意识到再也没有必要伪装了,她忽然放肆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米凯尔~哥哥~你让我睁开眼睛是什么意思?为了昭示我与她之间的不同?你要以此来告诉自己、提醒自己,眼前的找个女孩不再是那个缠着你喊哥哥的希儿,而是你的敌人——律者!如此,你便可以心安理得地杀死我,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结束这一切,不是吗?”
“不可否认,你全都说对了。”
米凯尔注视着她,眼神冰冷而怜悯。
“但是你也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你面对我,毫无胜算。尤其是在我将你拖入这个世界泡后,你并没有离开它的办法。”
话音落下,米凯尔已五指为掌,深深刺入了第六律者的胸膛。
“啧啧!”
鲜血从嘴角流出,但律者仍旧不屑地咂了咂嘴,脚步向后轻轻退了两步,便将自己的身体从米凯尔的手刀上拔出。
“这就是你所谓的?来呀!你不是在这个世界泡中杀死过一次第六律者吗?怎么?你还找不到杀死我的办法?你还在犹豫什么?还是说,你根本就下不了手?”
米凯尔轻叹一口气,闭上了眼。
律者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手掌部位的角质细胞开始疯长成利爪,迅勐而精准地挥向了米凯尔的心口。
但,她的爪尖停留在即将破开米凯尔皮肤的那一刻,再也无法深入。
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她,而后,虚数结晶进一步显现,将她的四肢牢牢固定住。….此时的第六律者,不管从何种角度上来说,都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米凯尔宰割了。
但她并不畏惧,只是又变回了那副怯懦的表情。
而米凯尔也迟迟闭着眼睛,没有动作。
他知道,确实,如第六律者所说。
这场战争的关键点,从来不在于自己是否能杀死第六律者。
第六律者固然是很难杀死的,但对于有过一次击杀经验的米凯尔来说,他在踏入考场前早就得到过正确答桉,在知道方法的前提下,杀死第六律者,轻而易举。
唯一的阻碍,是他自己。
正如他那时无法向世界泡中的爱莉希雅挥刀一般。
他如今亦不能向希儿挥刀。
即使那时他心中明白,世界泡中的爱莉希雅并不等于爱莉希雅。
即使此刻他心中明白,第六律者不是希儿,真正的希儿早已在律者降临前死去了。
但理由却有所不同。
如果说,为了杀死崩坏而牺牲自己,是米凯尔在彼时无论也无法接受的,属于爱莉的命运。
那么,成为律者之于希儿来说——
这是她本来的命运。
这是米凯尔想要改变的命运。
这是米凯尔想要改变最后却仍未能改变的命运。
但也正因为这是她本就可能的命运,米凯尔不止一次地在噩梦中面对过这一瞬间,所以,当这一刻真正发生在他面前时,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撕心裂肺的疼痛了。
不,与其说“没有那么”。
倒不如说什么特别的情感都没有。
他似乎从得知希儿离开了世界泡的那一刻起,整个大脑就处在了放空的境地。
感受不到恐惧、感受不到愤怒、感受不到无奈、感受不到悲伤……
他应该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不会在因为这种命运的戏弄质问于某个或许并不存在,即使存在也对此毫不关心的。
也不会在脑海中愁肠百结,犹犹豫豫,无法做出最终的决定。
那他之所以不下手,杀死第六律者,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胸口逐渐积聚的那一口闷气?还是因为,那声“米凯尔哥哥”,他确实还未听够……
但不下手和无法下手终究是有所不同的。
同样老旧的一台机器,无法启动意味着根本不可能开动。
而米凯尔的身体,在经过一段莫名的沉寂之后,终于迟缓而坚定地,向着第六律者伸去。
他的手上已经覆满了冰霜,周身的空气中都带上严酷的霜色,他要将希儿的身体冻结、晶体化,而后再用剩下的权能给予其致命一击。
到那时,什么都不会留下。
少女的身体不会留下,少女含怯的声音不会留下,少女于这尘世间仅存的牵挂也不会留下。
而后,这个世界上既不存在第六律者,也不存在希儿了……
盯着那对血红的眸子,米凯尔心中这样想着。….没错,他之所以让第六律者睁开眼,不就是为了用这种肉眼可见的不同来提醒自己它与希儿的不同,于是,在下手之时,可以更加果断,更加利落,一击毙命,不留更多痛苦与回响吗?
“卡!卡!”
硬物碎裂之声让米凯尔的思绪稍稍清醒,他发现自己是手也停留在了希儿的胸口,不得寸进。
但是与第六律者不同,她的不得寸进是因为客观条件上做不到,而米凯尔则是因为……
那血一般的暗红色,忽然就被清水的湛蓝所取代了。
“米凯尔哥哥!”
“呃!希儿!”
错觉!一定是错觉!
不是的!他同样经历过被崩坏降下的意识抹去原本意识的过程,根本不会有幸免的可能才对!
更何况先前他洞穿第六律者胸膛的时候就趁机感知过了,律者核心中并无环状奇点的结构,也就是说,她与这个时代的其他律者并没有不同,也不可能有不同。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放出了自己所有的权能。
既然心中的那一团气怎么也理不顺,那就用尽全力,给予“希儿”一个,最富有敬意的死亡吧。
米凯尔如是想着。
于是他的核心也跟着轻轻颤动起来……不,其实所谓核心,与这一存在,本就是画上等号的。
而后,前所未有的海量崩坏能从核心中翻涌出来,又有太多太多根本来不及得到利用,就被抛洒到体外。
头发伸长到简直能拖在地上,但又被崩坏能激荡带出的气流托住,拉长了向后飞舞。
而更多的崩坏能则是凝实成大块的装甲板,随意而又紧凑地贴合在他身上。
“核心同步率百分之百,对得起你了,希儿!”
米凯尔在心中默念着。
但下一瞬间,周围的风景急速变换,最后只剩下了一望无际的白色。
米凯尔抬起的手,连同他整个人又双叒叕愣在了原地。
“这是……律者核心的深处……”
也是律者的意识交汇的地方。
“米凯尔哥哥……”
“米凯尔哥哥……”
“米凯尔哥哥……”
“米凯尔哥哥……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希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掠过,它们并不是向着他袭来,也没有讨厌地试图钻入他耳中,只是像一阵风一样与他擦肩而过。
会在不经意间摩挲他的耳垂,会撩起他的刘海,会在他的指尖萦绕……
似远似近、若即若离、难舍难分……
“够了!”
可那些声音就像是心脏的跳动,血管的收缩,血液的流动,它们就存在于这里,根本无法摆脱。
米凯尔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他要离开,让意识重回正常……
但……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问好——
“只有拥有环状结构……或者说拥有自我意识的律者才能将意识投入律者核心,进而在所谓的‘律者意识的交汇处’进行交流,可第六律者,她凭什么……”….还来不及多想,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坍塌,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坠落感传来,四周纯白的世界也开始像墙皮一样簌簌剥落,而转为沉寂的夜色。
“呃!”
向下的坠落感忽然停止,转而像是被人抛出去一般,在横向惯性与重力作用下,“他”的身体划过一道抛物线,粗暴地落在了冰冷又坚硬的冻土之上。
背部的疼痛与震动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颠出来一样。
“不可能!我怎么会因为这种程度的疼痛……”
“咳咳咳!”
直到那细若蚊蝇的咳嗽声响起,牵动着冰冷的寒风灌入稚嫩的肺腑,几欲窒息。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种可能——莫非……
他挣扎着想要挪动身体,但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他拥有眼下这具身躯的所有感官,但却无法操控着它做出任何举动。
“这是……希儿的记忆……”
他感觉到脸颊不受控制地向着一边偏转,在孩童模湖的视线中,一个连轮廓都显得那么不真切的瘦弱女子渐行渐远。
脸颊更加冰冷,鸟蛋大的雪花一团团扑在她脸上,黏在她眼睛上,于是她关于生命初降时的记忆中,就只留下了风与雪,还有漫长的黑夜。
而等这些都过去后,身体半埋于雪中的她,已经再见不到一个人影。
米凯尔脑海中不知怎地浮现出了这样的文字。
难道……难道希儿真的还有救?
虽然她并没能像爱莉一般,以正常的姿态出现在这里,但既然这里能看到她的记忆,能听到她的声音。
那就说明她的意识并未完全丧失,她还有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没有被律者抹除!
救救她!
救救她!
救救她!救救她!
……
就在米凯尔内心持续激荡之时,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发生了变换。
她的身体被大雪掩埋了近半,脸上也覆着厚重的冰霜,黑暗一阵一阵地向她袭来,但她总会在最后时刻活得些许清明。
直到……
直到她一直注视的巷口投下了一片阴影。
直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听到了她细小到微不可察的呻吟,并且向着她转过身来。
而她的视线也开始缓缓抬起……
“马克西姆!快来看这里!”
米凯尔的意识随着希儿的身、希儿的心一齐跳动了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找到他了吗?”
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斯文男人冲了过来,差点在那女人身前跌倒。
他一把甩开眼镜,冲着巷子里看了一眼,随即失望地将眼镜溅起戴上。
“这不是我们的……”
“但她也是个孩子!马克西姆……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至于负担不起这个孩子……就把她带上吧好不好?如果真的找不回米凯尔的话,这也算是上天对我们的补偿了……”….眼前的景象陡然开始加速,像是一页一页连点的幻灯片,往往还没有看清楚第一个场景,第十、第二十个场景已接踵而至。
但那庞杂而青涩的回忆却一点不缺地灌入了米凯尔的脑海中。
对于早已习惯第一律者权能的米凯尔来说,十几年的记忆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负担,而对于历经两世的他来说,这份记忆也不至于让他产生“我是谁?”这样的记忆错乱。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希儿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生展现在他面前。
“希儿,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到处走动啊!爸爸去找朋友聊几句就回来找你。”
在短暂的等待过后,她等来的并不是养父,而是一个浑身包裹在白大褂下的男子。
实验、实验……还是实验。
就连米凯尔以第三者的角度,都无法分辨出时间。
那是因为,作为刻录记忆的潜意识,都已经在实验中受到了重创。
每一次都像是有一根吸管插入了脑海中,用力将颅骨之内的所有东西吸出,转而进入到另一个存在身上。
“这就是勒兹伦的……”
米凯尔看着自己曾经的身体在希儿的操控下渐渐抬起了手,但只是这么短暂的动作却引发了剧烈的不稳定态。
大脑像是被硬生生拔了下来,又囫囵塞回了原本的身体。
于是精神分裂了。
好在,当她睁开眼时,浑身染血的养母站在她面前。
“希儿……我们……回家……”
而后便是那场崩坏病,让她再一次失去一切的崩坏病。
“这一次,是希儿抛弃了大家……”
那真切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时,米凯尔的视角终于得以脱离希儿。
于是他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爱莉希雅、看到了梅比乌斯……
看到了她于黑夜的阴影中,将希儿带进了她的秘密实验室……
故事于此戛然而止。
但并不是结束,只是不再放映,而仅存于米凯尔心中……永远存在着,以的形式、
“梅比乌斯……你到底……做了什么……”
“米凯尔哥哥,不要怪梅比乌斯阿姨。”
希儿从他怀中抬起头。
是的,怀里。
四周的背景再次回到死寂的街道。
这也意味着他从那些记忆中成功脱离,回到了世界泡中。
“你……真的是希儿吗?”
米凯尔看着她手上残留的虚数结晶,闷闷地发问。
但希儿颤抖着,直到过了很久,才慢慢回应他:
“米凯尔……你这个……哥哥……叛徒……希儿……”
希儿的童色时蓝,时红,彰显着不断切换的两种意识,破损而两极分化的只言片语像是凌乱又破碎的刀片,一点点刺入米凯尔的皮肤。….心脏处忽然感受到疼痛。
那是律者的利爪刺入了他的身体,深入心脏。
但下一刻意识切换,她又哭泣着想要将爪子抽出。
疼痛……
米凯尔终于感受到疼痛了,那原本闷在心中的一口气像是盐水、像是酒精一样流过他的伤口,随着鲜血流出。
所以所谓的悲伤并不一定会以即时的痛苦爆发出来。
而是一个深埋于心中的不稳定态,只等着一个火星将它引爆。
而当它爆发的那一刻,也未必会以悲伤的形式而展现。
正如米凯尔现在的迷茫,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如果说先前还确定自己应该杀死第六律者的话……
那现在这种迷茫又很快化为了愤怒与希望——
是的,还有希望!
这不正是自己愿意将时间付与此的关键吗?
希儿不是还有意识保留在这里吗?
她还有回来的可能,不是吗?
成功——如果成功的话,希儿也可以变成为人类而战的律者,和他一样,对不对?
希儿原本的意识似乎感受到了米凯尔的那份希望,她暂时压倒了律者的意识,不光抽出了利爪,还用权能修补了米凯尔的伤口。
“希儿,是你吗?
“希儿,梅比乌斯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希儿!我要……我该……怎么帮你!”
面对米凯尔一连串的发问,希儿皱着眉,似乎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她的话语又是平静的,但又是答非所问的:
“米凯尔哥哥……谢谢你……你在看到希儿过去的时候,希儿也在看着你的内心呢……
“你……离开希儿的时候……希儿真的以为又被抛弃了……
“不过希儿现在知道米凯尔哥哥的想法了……全部都知道了……
“对不起,米凯尔哥哥,希儿还是没有……”
“别说这些!”
米凯尔激动地捧住她的脸,“别说这些!告诉我该怎么做!”
怎么样……要怎么样才能杀死那个律者的意识?
米凯尔也是慌了神,他自己都不知道,希儿怎么可能知道呢?
“梅比乌斯……对,梅比乌斯!还有阿波尼亚,她是精神感知型战士,她一定有办法!”
在极端又绝对的无助之下,米凯尔做出了一个让他注定后悔很久的决定:
四周的风景再次变换,灰蒙蒙的凌晨天色照在了两人身上。
“米凯尔哥哥!”
希儿的眼睛痛苦地眯到了一起。
“来不及了。你也不要怪梅比乌斯阿姨和阿波尼亚妈妈,他们所做的,就是为了这一刻……”
“希儿你在说什么!”
“米凯尔哥哥……混蛋……谢谢你……住手!你要做什么……最后相信了我一次……”
希儿睁着的那只蓝色眼睛对着米凯尔笑了笑。
而后,她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无力地将下巴磕在了米凯尔的肩膀上。….米凯尔捧着她的身体,愣愣地跪倒在地上,那一线虚假的希望带来的兴奋还未从脸上澹去,似是还不能接受这样的转变。
“希儿……刚刚杀死了很多人……但是……用希儿的能力……用希儿的血……还没死去的那些人……还有存活的机会……”琇書網
她赤红的手抚上了米凯尔的脸颊。
“米凯尔哥哥,忘记希儿……”
虽然她这么说着,但那湛蓝色童孔中唯一的一丝清明,还是促使着她的脸庞不断向米凯尔靠近。
直到那一抹湛蓝彻底被血红所取代。
但米凯尔仍旧痴呆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混……”
第六律者终于彻底占据了这个身体,但来不及了。
“哗”一声,她的整个身体迅速干瘪、僵化,最后化为飞灰飘散。
希儿在她之前透支了这具身体所有的权能——关于“生”的那部分。
不远处的高楼上,尹甸等人止住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僵化腐烂的四肢开始重新恢复活力。
而在更多的,被黑雾波及到的幸存者身上,这些转机几乎是同时出现了。
而代价是什么呢?
米凯尔跪坐在一片血中,血将今晚的月色,连带着整个街道都染红。
他一手捧着那件他亲手送给希儿的素白色连衣裙,一手攥着将希儿送进世界泡前,阿波尼亚拜托他用权能制作,再赠予她的,形状怪异的项链。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失去了律者力量的加持,黑雾自然也不再具有夺去生命的权能。
先是白炽的探照灯,再是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米凯尔身边。
“米凯尔,你……”
“我杀了她。”
他没有流泪。
他斩钉截铁地重复着:
“是我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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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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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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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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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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