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那种疯狂嗜血的东西当做武器?不怕他们反过来吃掉你们自己么?”
苏沐雨闭上眼,想起那噩梦一样的夜晚。
尸变是忽然之间发生的,他们甚至不知那如潮一样的行尸是从哪里出现。
衡山有限的巡夜弟子转瞬间便被吞没,他们被分食时发出的濒死惨叫是衡山剑派收到的唯一警训。
多年的杀手经历,让苏沐雨从来睡得很轻。
片刻之后她便持剑守在了问剑阁前,问剑阁中是端坐抚琴的衡山掌门——李轻舟。
“都这时候了,还要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子么?”
她记得当年的自己少见地失态,朝着那个男人大吼。那时候行尸如潮涌,而阻隔他们的不过只是问剑阁外一道单薄的院墙。
“不然还能如何?既造业因、必有业果……沐雨,我们注定走不出这个修罗场了。”李轻舟苦笑,试着撩拨了一下琴弦。
许多年后,即使那个男人的脸庞已经模糊,她也依然记得那男人琴音中的绝望——当时她只道是那位衡山掌门在尸潮面前绝望——可如今来看,他的绝望也许并非来自于那些地底钻出来的恶鬼!
他早就知道这一切,甚至是亲手酿成了这一切!
……
“吃掉?”沈迟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苦笑还是在讽刺,“黄巢之乱距今二百四十余年,无数野心家妄想着参破这地底妖魔的秘密——我们若是在这里退了,便是将这灭国之军、末世之力拱手让给别人……就好像你被扔到了角斗场上、场内的荆棘丛中有一柄剑,苏姑娘,你会因为惧怕荆棘的刺痛,而不去抢那柄剑么?”
这一次,苏沐雨盯着他沉吟了片刻,方才回答:“我会先确认那荆棘有没有毒……”
“苏姑娘果然还是谨慎的……”沈迟讪讪地笑了一下,也不想和这两个杀手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可面对这样的力量时,并非所有人都会如姑娘一般思虑完全——尤其是男人们,你知道男人们的野心如同躁动的薪柴,一点点的星火就能点燃他们全部的野心!
而十六年前衡山带回来的那些能够被人工豢养的虫草花种子,便是星火!”
“星火?”终于,一直沉默着的李墨染开口,她的声音冷漠而沉静,像是北地的落雪。
“不错——就是星火!朝中的激进派,从中看到了击灭辽金的野心!而桂清阁中亦有人看到了结束这场漫长战争的希望!”
沈迟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声音也不免带上了些许激昂的意思:“桂清阁说到底,还是秘术家族的传承,他们以身为盾,除魔卫道二百四十年,一代代的前仆后继、舍身赴死,就算不断吸纳新的血液进来,可总有人会疲惫、会绝望、会想要逃出这场宿命!而十六年前,因为那一株种子,终于看到了结束一切的希望!你们说,如果是你,难道不会拼死一搏,想要抓住那柄荆棘丛中的利剑!”
可李墨染丝毫没有受到他情绪的感染,这位衡山剑派最后的遗孤几乎是用漠然的声音指出他逻辑中的漏洞:“十六年了——这样的灾祸还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结束漫长战争的希望?”
“李姑娘……”年轻书生不得不苦笑着面对这个问题,“我们只是桂清阁的阴影,瑟缩在那位伟大的夜阁主的目光之外,谨慎行事。”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索性将你们的想法与发现告诉那位夜阁主。你们终究不还是桂清阁中的人么?”苏沐雨又问。
“三年的秘法战争,后遗症绵延良久,我们之所以叫做影阁,就是已经不寄希望于如今的桂清阁高层还能够支持我们这些人的理想。”沈迟犹豫了一下,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夜子语当年出镇西夏,也是阁中年轻一辈中最英睿的人物,可就算这样,收拾余烬之后她也不敢再将这样的事情放在明面上论。”
“为何不敢?”
“——因为她知道,就算吸纳进来那样多外部的力量,那些人也会在这样的秘密前迷茫、分裂!人心就是无尽的贪婪,与其说告诉那些人我们有控制妖魔的力量,还不如让妖魔成为末世的洪流——至少在一个无可抵抗的威胁面前,那些汲汲于权力的蠢货不至于彼此举刀相向!”
沈迟一气说完,居然又坐下来开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酒。
他对面的两个女人也沉得住气,只是按剑而坐。
过了良久,终于,暖阁中传来一声悦耳的金鸣声。
像是琴音、又像是剑歌。
李墨染还剑入鞘,轻轻叹息一声:“沈公子说得确实是个好故事,只可惜这世间最可笑的,便是听着听着自己就成了故事中人。说到底,是夜阁主不愿意再去揭开十六年前的旧事,于是放了我二人一条生路,可桂清阁中终归还有如你一样的阴影鬼魅,想要我们二人性命。”
“李姑娘误会了……我们不过是一群执迷于参破那地底妖魔的人,虽然不择手段了一点,可——有些事情,只要目的纯粹,又何必在乎手段的黑暗?”
沈迟面不改色,依然如同一位温润公子。
手无寸铁、带着笑意。
只是看着自己面前两位握着利剑,也许还握着他生死的女人。
可从她们的眼中,他只看到了深深的疲惫。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墨染姑娘——”
再一次,他缓缓地开口:“你是衡山夜血的幸存者,也许并非是因为苏姑娘的奋战和你幸运——而是你本身或许就是这场灾祸的解药!”
“他们只跟我说,你是这十六年来第一位接触那虫草花并且还活了下来的人,你的身上也许藏着关于虫草花的秘密!你是李轻舟唯一的女儿,他就算再怎么疯狂,也会在女儿的身上留下些许后路!”m.χIùmЬ.CǒM
白衣公子的目光炯炯,他直视着李墨染,琉璃色的光里透着一种叫做狂热的东西。
“就凭那个我都记不清的记忆?就凭我说那几滴血阻住了那些恶鬼似的怪物?”李墨染盯着他的眼睛,迟疑了一下,反问道,“你怎知我的血之于那些中毒的人不会是毒药?”
那位白衣书生听到这里,却是苦笑一声,道:“毒药、解药,对于我们这些凡人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夜子语已经往古北口去,说明局势已经岌岌可危,那些地底的恶鬼终究会撕开北地的雄关要隘,向繁华汴梁露出它们的獠牙。而我们,只是希望在那之前,参破那个操控虫草花的秘密!”
“竟然妄想着能控制那种妖魔?你们简直是疯子……”
李墨染不为所动,可沈迟却愈发兴奋和激动起来!
“为何不能?十六年前,虫草花之所以失控盛开、肆虐一夜然后消失无踪——两位不会真觉得,仅凭着桂清阁百十号人再加上皇城司与衡阳府的厢军,真的能将那骇人的妖魔绞杀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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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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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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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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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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