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话说得含混不清,有些东西甚至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可那北归驿传来的最后消息就是如此,一个庞大的女真帝国中桂清阁的明桩暗网布点不下数百,就这样在一日之内完全隔绝,事态的发展委实已经超出了这个年轻将官的认知。
“雪?”夜子语忽然出声打断了他,“——我记得衡山那一晚,也是下了一整夜的雨。”
“北地已然入冬,算下来也该是落雪的时节。”种师道沉吟了片刻,他北伐辽国虽然收获一场惨败,可对北地的兵要地理还是做了足够的功课。“这天象异常会和尸乱有关?会不会只是巧合?”
“最好只是巧合……”夜子语说着也坐了下来,问刘琦道,“我们还有硬手可以北上么?”
“没了,最后一批混在皇城司的队伍里北上,那些消息就是他们传出的。”刘琦说着瞟了一眼已是满脸震惊的赵构,转而继续。“可他们如今也失了联络,那支队伍最后一次传信是在滦河南岸,传出来的也只是预先约定的秘法信号,报了个平安而已。”
赵构听到此处,再也耐不住,几乎是拍案而起:“刘信叔!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城司中安插暗桩!”
“小公爷稍安勿躁,不过是想借皇城司的人马赶个路而已。北地艰险苦寒,跟着你的人多少觉得安全些。”刘琦硬邦邦地拱了拱手,语气里倒是随意了不少。这家伙空有天家血脉,可喝花酒、玩姑娘都比不过他,自然也就没了什么敬畏之心。“曹凛那家伙当时为了找人打掩护,给队伍里塞的人呵呵……呵呵。”他最后干笑了两声,只是看着气急的赵构,也不说话。
“那就是没有了。”夜子语无心听这两个酒肉朋友之间的废话,出言打断了他们。北地变乱,音讯断绝,她直觉桂清阁两百余年来一直提心吊胆的那个时刻即将降临。可是准备依然不足——桂清阁的力量的确强大,但它如丝如网,分布在这个帝国的各个角落中,却无法攥成一只拳头,替她击散北地的风雪迷雾。
“只是寻常的行尸之乱,可吃不下完颜娄室七万灭国之军。如果银术可的后军甚至连对方什么样子都没见到就糊里糊涂地败退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些东西的可怕远远超过我们之前所见所想。以至于整个辽西已是一片死地。”种师道沉默半晌,从案几前起身,也走到地图上。
“终究是没人亲眼见到那些东西,我们在面对什么还是不要妄言。”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烨终于端起案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上好的花茶已经冷了也不在乎,毕竟那团涌动的殷红,如同灼热的火,烤灼着每个人。“苏某虽然不才,在燕云之地倒还有几个钱庄商队可用,随时供阁主差遣。只是这些人再怎么样,也毕竟是商人小贩,比不上夜阁主手中精锐。还需要……”
“这时候就不要故意客套了,”苏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又被夜子语不耐地打断了。“我们现在缺的就是人手和时间!不管是说动郭药师的常胜军,还是再度差遣西军北上,都需要至少一个月才能发动。你在燕京,十日之内能召集多少可靠人手?”
“五百人,大概一百是能打杀的。”苏烨沉吟了片刻,敲了敲茶盏,持重报出了一个数字。他的势力大多在江南,急切之下,从河东、河北两地抽调这样规模的人手已经是极限了。
“这点人手可挡不了一个月,”夜子语挥了一下衣袖,在燕京城的位置标记出一个明亮的蓝色光点。接着她又转向了身旁那位须发斑白的西军宿将,“老种相公,女真人的那支残军可还有指望?”
“北安州。”种师道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抽出自己的佩刀,目光如电。“银术可是女真军中数得上的名将,败而不溃的本事他还是有的。整个辽西的兵要地理就是被夹在山海之间的一片狭长平原,根本无险可守,只有退到此地算是个坚城重镇,可以控制滦河渡口。从辽阳到这里,若是轻兵急进,十日可到。如今只有一个语焉不详的线报说银术可在辽阳城下溃败,根本不知遭遇了什么,我也无从判断。最好的情势,银术可的残军已入了这座城,凭城已抗,拖上七天总不成问题。”
“老种相公,银术可一个女真人,为何要替我们拦在地狱的门前?我们怕是没有半个月时间,更调不来女真人那样的灭国之军……”许久没有说话的空闻大师忽然插了半句,随后他便闭上眼,再不做言。结果已经不言而喻,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大师说的是。”种师道跟着也叹了口气,“消息还不切实,我们在这做的也全是无根无萍的庙算。万一银术可的残军已经溃了?万一北安州城里也爆发了尸乱?变数太多,总归无法决断。你们都知我行军打仗,最是持重,更不会拿这大宋千里江山去做那乾坤一掷!如果北地真已沦为行尸地狱,那我们不如想想如何半月之内调兵,将这股尸潮堵在古北口关下吧!”
说来这位西军重将也是无奈,因伐辽那场丢脸的溃败,西军大部都已被灰头土脸地调回陕、甘两路,只有童贯私拨了一支偏师,着已不怎么听话的王凛帅着,放在了河东雄城太原。为此还和西军那些兵头们闹了好大的不快。放下这些不说,最近半月,除了那支并不可靠的常胜军外,煌煌大宋在燕云境内已无一支可战之军能够为国之盾,挽此天倾!
此时此地,这位秘阁中的军事干城、西军宿将也只能苦笑着将那柄御赐的佩刀钉在了古北口的位置上,这刀保养的很好,锋锐无比,可却挡不住那血一样的殷红漫山遍野地压过来……
“那我们又当如何?不如就在这秘阁之中饮酒作乐,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这样化作行尸时也许不那么痛苦……”苏烨跟着嘀咕了一句,想是看着气氛压抑,要插科打诨一下。可时局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这秘阁里并没有人还有闲情欣赏他这并不高明的玩笑。xǐυmь.℃òm
“苏公子若想饮酒,饮便是了。但该备的晌银票号,还请备好,以备西军开拔之需。”最后,还是夜子语冷冷地开口打破了这沉默。“信叔收拾一下,明日随我北上——至于小公爷,可愿与我们同行,去一睹北地风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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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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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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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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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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