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
紫薇殿上。
“王爱卿背朕议和……”
崇明帝神色冷漠,丝毫也不顾太常卿王望被殿廷卫士带下时所说的“臣冤枉”三字,他给此事直接定了基调,“议和,乃是乱我国社稷!”
“凌迟已是轻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若是真让别人知道他有心与徐行议和,天下人该怎么看待他这个皇帝?
连皇帝都打算乞和……。
守将们还有必要阻挡四明山的义军吗?
朝廷定会人心惶惶。
不杀王望,就是坐实了这谣言。
“陛下圣明!”
殿内,文武百官宛若鹌鹑,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人在做,天在看,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崇明帝这番话,骗骗无知的黎民百姓还行,在他们眼中,破绽百出。倘若崇明帝自己不想议和,太常卿王望岂会亲自赴险前往反贼营寨,主持议和事?
不外乎此刻作为皇帝的崇明帝不想担这个议和失败的责任罢了。
臣子的性命,比不上他自身的清名……。
“探马来报……”
“徐逆大军已距神京不到一百里。”
“诸卿可有退敌良策?”
崇明帝目光看向朝堂众臣。
神京武备松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徐逆的兵马,一旦抵达神京,仅靠神京内部的禁军,守城还可,但想要退敌,就远远不够了。
可……若是徐逆兵马围城太久,他这个皇帝的脸面还往哪里去放?
本来地方势力就已坐大,不服中枢命令已久。
假使再来上这一遭……,天子还有何威信?
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吗?
给事中陈厚、太常卿王望殷鉴不远,众臣岂敢上奏,皆保持了沉默。
时间缓缓流逝,从上朝的五更天一直静默到了隅中。
天子、臣子,两方无言的对抗。
“一群废物……”
崇明帝终于再难维持帝王仪态,骂了一句。
他嫌恶的看了一眼这些被他认为是“众正”的良臣,然后自顾自的离开了正殿,摆驾前往太庙。
……
“弟子宋振叩见仙人……”
“求仙人解我皇室厄难,保我宋家江山。”
太庙内,崇明帝跪在太祖皇帝的画像面前,对其磕了三个响头。
凤溪国每代先帝的遗训之中,都会存有一则秘闻。
那就是凤溪国有仙。
而且此仙在暗中保护着他们的宋家江山。
只要到了江山将倾之际,来太庙叩首三次,祈求仙人出面,就会有仙人降世,解决当朝皇帝所遇的灾险……。m.xiumb.com
而这,也是崇明帝之所以如此刻薄寡恩的原因。
天下百姓,不过是宋家的奴仆。
朝堂百官,不过是代宋家牧民……。
只要有仙人在,一切灾厄都可化解。他只要不失去自己做皇帝的清名,纵使朝廷百官、民间百姓再沸反盈天……,宋家都可将其一一镇压。
“有何厄难?”
一个白发男子出现在了崇明帝面前,语气低沉。
“仙人?”
崇明帝见到一个活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面前,差点吓了一大跳。不过他毕竟是帝王,事先亦有所准备,只是稍稍惊愕片刻,就恢复了镇定。
“关西道出了一个名叫刑天王的反贼。”
“此贼子的反军如今距离神京不到百里,一日就可抵达神京……”
他一边说话,一边仔细打量仙人的面容。
仙人白发白衣,面容俊朗,身上的衣服料子不像是江南的飞仙秀,质地极密,表面有一层莹莹光芒。
双脚也未着地,而是浮于空中。
“杀他?”
叶济明扫了一眼当朝皇帝,眸中闪过一丝轻蔑。
拥举国兵力,却奈何不了一个反贼。
这皇帝该多么昏庸。
如今的凤溪国可还没到三百载江山。
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
人王之泽,可延三百年社稷。
只不过这是宋家内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口。有皇都峰第二真传宋刀作为倚靠……,也确实,宋家子孙有浪掷的本钱。
“等徐逆兵马到达神京之际……”
“弟子请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剑杀了他。”
崇明帝点头,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倘若在别地杀死了徐行,天下的叛军还是这么多。但要是在徐行兵至神京的时候,一剑将徐行枭首,那么必然天下哗然,朝廷百官、民间万众为之敬服。
皇权仙授,谁还敢再反抗他这个崇明帝。
“此举……不符常例……”
叶济明面露犹豫。
飞羽仙宫下面有十几个世俗王朝,这些王朝除了用以遴选仙宫弟子外,还有另一任务,就是培养人道真龙……。
假使世俗有仙,那么江山万世一系非是什么难事。
如此世俗,又怎么能培育出一个真正的人王?
血裔继承的帝王,只是伪龙。
然而就在此刻,叶济明似乎冥冥之中得到了另一人密旨,很快便对崇明帝改了口,“帮你在众人面前杀死徐行不是不可,只不过三十年后,你得抹除我在凡俗留下的踪影,百年后,不得有我的丝毫传闻……”
“三十年?”
崇明帝一愣。
仅仅三十年时间,想要抹除一个人留下的踪影,可不是易事。
不过这点事对他这个皇帝来说,却也不难。
只要下一道圣旨即可。
谁敢擅议仙人,斩首就是。
“弟子遵命……”
“三十年后世间不再有仙人传闻。”
崇明帝恭敬回复。
他如今年岁已经临近五十,满打满算也没多少年的活头了。
三十年,他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
驾崩之后,这等事该由太子操心,与他无关。
“可!”
叶济明微微颔首,消失在了太庙之中。
……
太常卿王望的身死,彻底击垮了朝廷百官对崇明帝的唯一一丝期望。
徐行率领四明山义军还未抵达神京,就已收到了不下上千封的投降信。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九品芝麻官,几乎国朝在京的官员都写了。
一箩筐一箩筐的往他的帅帐去搬。
“崇明帝不得人心,御下太严……”
“就连他的奶兄弟都给明公你写了投降信,言说当年恩情。”
公羊仪负责整理投降信。
他挑出一个署名为【巡夜司指挥使·刘】的信件,给徐行递了过去。
“时隔四年……”
“当年的从八品小官,成了今日的刑天王。”
“倘若崇明帝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公羊先生,你说,他会后悔吗?”
徐行骑在战马上,抬头望向远方的神京。
作为凤溪国的都城,神京的规模在天下各道城池中首屈一指。此刻义军兵马距离神京约莫二十五里,就已看到了巍峨如山、连绵不绝的青黑城墙。
落日之下,这座坚城肃立在平原之上,灿若金城。
这般的坚城,休说徐行手中只有二十万义军,即使有五十万,围攻都难以攻破。
但历来守城池易,守人心难。
崇明帝失了朝廷百官的人心,纵有固若金汤的神京城池在,也守不住。
“应该会后悔……”
“当年明公在朝兢兢业业,却被当成了替罪羊。”
“这是崇明帝失察之责……”
公羊仪捧了徐行一句。
他也没想到入神京的这一路上这么顺利。
关隘的守将们一一打开城池,不做抵抗,似乎认定了徐行就是真命天子。
“不!”
“本王以为,他不会后悔,反倒会说,群臣误他。”
徐行冷笑数声。
太仆寺战马的贪污桉,明摆着就不是他所为,乃是国朝积弊。只不过崇明帝不在乎他这个小官的生死罢了,随意将他处死,用以堵住悠悠之口。
此时他二十万义军在手……。
绝对不会让崇明帝轻易自缢而死。
剥皮楦草、枭首酒器……。
一桩桩、一件件深仇大恨,他可不会忘掉。
……
半个时辰后。
四明山义军终于抵达神京城下。
“那就是徐逆?”
城池上,崇明帝一身明黄龙袍。
他手扶城垛,低头看了一眼城下密密麻麻打着红色旗帜,旗上绣着“刑”字的四明山义军。接着用手指了一下站在军阵前的一个青袍书生,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掌印太监李恩露。
崇明二十二年,李恩露奉旨出使关西道,见过徐行。
“皇爷……”
“那人就是徐逆。”
李恩露掏出袖中手帕,擦了擦额上冷汗,回道。
就在今日,他也给徐行献上了投降信,跟刘指挥使的缇骑一块出去的。此刻崇明帝不好好待在皇宫,非要亲自督战,也拉上了他……。
若是待会漏了馅……。
“那他的死期到了。”
崇明帝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死期?”
李恩露不知崇明帝在发什么癔症。
如今刑天王天时地利人和俱在,怎么可能临近死期。
然而——
下一刻,他就大惊失色了。
只见,陪在崇明帝身边的一个白发男子忽然从城池上一跃而下,正待他以为是此人以身殉国,找死的时候。这白发男子脚下生出一抹青色遁光,手上亦多出了一把飞剑,径直朝徐行刺去……。
待距离徐行两箭之地时,他将手中飞剑投出。
而自己御空静立。
飞剑化作一道长虹!
“仙?”
“仙人?”
“是仙人?”
城池上的朝廷官兵,城池下的四明山义军,各个面露震撼。
而在徐行周边的亲卫营虽反映了过来,结盾阵保护,可他们的铁盾被飞剑轻轻一碰,就如豆腐一样,直接被分割开来,极为脆弱。
铁盾一一破碎,飞剑直指徐行腹心。
嗡!
一声沉闷的钟响传来。
让众人再为之诧异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灰袍老僧瞬间挡在了徐行身前,化作八臂明王相,双掌夹住如虹飞剑。
在散发着金光的双掌夹持下。
飞剑不断哀鸣。
渐渐不支。
“徐行身居明王体,又有人王之相,宋家不可欺!”
灰袍老僧双掌磨灭飞剑灵性,言道。
此话一出。
城池上站立的崇明帝瞬间瘫软在地,失去了精神支撑。
而叶济明见飞剑已损,也意欲驾驭遁光离去。
不过,他刚转身之际,一道三尺长的明黄剑气就逼近到了他的身边,直接刺破了他的白衣,顺带将他的臂膀划伤。
点点红血自空中撒落。
“大皇庭剑气?”
“这……怎么可能?”
叶济明扭头,看向屹立在战马之上的徐行,眸中露出一丝惊色。
《皇庭剑典》是先天顶尖武学,在飞羽仙宫中亦算不错。他虽有比这《皇庭剑典》更好的先天武学,可徐行不过区区三十不到的年龄,不仅抵达先天之境,还修炼出了大皇庭剑气。这份天资,委实可怖。
“大皇庭剑气?”
“这份悟性,资质……”
灰袍老僧亦是震惊了一下。
本来他以为徐行有明王体就已经算是人中龙凤。
可明王体明明只对修炼佛系内功、外功有所增益,不至于……增益到修行《皇庭剑典》上面。
站在马背上的徐行则是泰然自若、气定神闲。
现实世界和副本世界时间比例为一比三十六,他从关西道出兵至今,已经过了近两个月,换算到副本世界就是六七年时间。
这段时间,足够他修炼皇庭剑典了。
此刻故意显露他的大皇庭剑气,一是让悬济寺加大对他的投资,二则是剑败叶济明,对他今后入飞羽仙宫亦有一定的好处……。
叶济明看似是人中之仙,可实则只是先天顶点,还未铸就仙基。
和他之间存在修为差别,却也不大。
真正的仰仗,也只是那一柄飞剑。
所有人的目光,集聚在了徐行这个刑天王身上。
……
“犯官徐行……,十八岁经尚书省礼部试遴选,于算术科中举,被吏部授官太仆寺从八品典厩丞,后于其职,多有功绩,然屡次京察皆是中下,两年以来,官职未有增进……”
“后于二十岁被崇明以贪污问罪,下狱刑部天牢。”
“依太祖之刑,剥皮楦草……”
“然满朝衮衮诸公皆知徐行乃是被冤枉、顶罪之人,陛下亦知。区区从八品典厩丞何以贪墨三百匹战马……”
“既国朝积弊难反……”
“那么今日……”
“犯官徐行愿请国朝赴死,还望诸位应允之!”
徐行不再理睬叶济明、灰袍老僧二人,他看向城池上的崇明帝,以及满朝的文武百官,念出了自己所写的讨伐檄文。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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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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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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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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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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