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淑在的时候,总是嫌她吵,嫌她不够安静。可当身边空出这么个位置,竟然会这么难受,每吸一口气,都觉得心痛。
“小姐,您别这样难受。美淑她自幼是在山上长大的,她身手又极好。即便是跳崖,也不会送命的。”思柔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害怕的不行。“她那么贪吃那么贪玩,怎么舍得死呢。肯定是变着花样的想在宫外多待几日,又怕小姐责备,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我也希望她能平安无事的回来,若只是贪玩,我不会责备她。”邓绥垂下头去,不知道是该责怪自己,亦或者是清河王。
“贵人,陛下来了。”妥冉快步进来低声禀告。
“嗯。”邓绥微微点头,也没有心思去迎驾,只是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动作。
妥冉想着自己已经劝过了清河王,想必陛下也明白整件事的来由,就没做声。
内室的气氛,和刘肇想得一模一样。她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懒懒的坐着,不声不响。“你们都下去吧。”
“诺。”妥冉与思柔互睨一眼,低着头缓缓退了下去。
邓绥这时候才起身行礼:“陛下。”
“朕已经知道了。”刘肇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坐好。“美淑的事情是个意外,且还没有音讯,你不必过分担忧。”
“陛下怎么知道?”邓绥抬起头与他目光相触。
“清河王方才来求过朕。”刘肇没往下说,只是简短的道了这一句。
邓绥也没接话茬,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清河王希望朕赐婚,他想要迎娶美淑为妻。”刘肇特意把那个“妻”字咬的很重。
“人都坠下山崖了,清河王说这番话,还有意义吗?”邓绥轻蔑一笑:“陛下这时候过来,莫非是想劝臣妾答允?”
“自然朕是希望你能答允。”刘肇握着她的手,轻轻在掌心里揉了揉。“不管生死,既然是有情人,那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陛下的意思是……让臣妾答允此事?”邓绥目光有些游移,没有落在某一处。
刘肇握住了她的手:“若这也是美淑的心愿,自然应当成全。”
邓绥冲他微微一笑:“是啊。”
美淑在身边这么多年,邓绥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刘庆。也不知道原来刘庆对她竟然这么重要,能让她冒险去改那封信笺。
“怎么?”刘肇看她走神,不免奇怪。“难道你觉得美淑不愿意有这门婚事吗?”
“我想,她应该是愿意的。”邓绥垂下了头:“何况能得到陛下的赐婚,乃是她的福气。”
“那好。朕便让人知会清河王一声。”刘肇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了这么一句,但目光却审慎的打量着她的表情。
清河王的话当然不能全信,他更想知道,邓绥究竟怎么想。
“臣妾已经让人去找美淑了,希望她吉人天相。”邓绥依偎在皇帝肩头,不由在想。倘若美淑真的平安无事回来,刘庆真的愿意和她成婚吗?
巩台恭敬的立在了外面,轻声道:“陛下,贵人。”
邓绥不由一震:“是不是有美淑的消息了?”
“回贵人的话,是梁太妃宫里的娟安送了一些安神茶过来。说是太妃闲暇无事的时候,自己在宫里晒的。”巩台双手捧着那罐安神茶,恭敬的说。
“替我多谢梁太妃美意。”邓绥凝眸:“拿进来。”
“诺。”巩台低着头,将东西送呈贵人手边,随后利落的退了下去。
刘肇看着那罐安神茶,不由奇怪:“梁太妃对你,还真是关心备至。”
这话大有深意,邓绥虽然忧心美淑的事情,但还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陛下所言极是。先前行刺皇后的事情,便是梁太妃查明,还了臣妾的清白。太妃关怀臣妾,令得臣妾倍感温暖。只是要太妃为臣妾的事情劳心,臣妾心里过意不去。”
“梁太妃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筹谋。”刘肇的语气充满了不屑。
邓绥听他称太妃“梁太妃”而不是姨母,便知道皇帝心里的结始终没有解开。“原本是想去为皇后侍疾的,美淑的事情搅得臣妾心神不宁,也不曾去给皇后请安。陛下可有去瞧过皇后么?娘娘的身子恢复的如何?”
“皇后无碍。”刘肇垂首,喃喃道:“即便有,也是在心里。”
邓绥见皇帝若有所思,也就没有再说下去。
“罢了,你好好歇着。朕走了。”刘肇沉默了片刻,执意要走。
“臣妾恭送陛下。”邓绥没有挽留,也找不到个合适的理由留他在身边。
其实自从皇后有那样过激的打算,她就猜到了。皇帝必然要疏远自己,多一些精力陪在皇后身边。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毕竟陪了他载。若当真一点情分都没有,那薄情至此的君主,只怕也难以托付终身。
“贵人……”妥冉有些不明白:“贵人心里难受,为什么不留陛下多陪一陪您?即便是不需要有人相伴,又何苦在这个时候提到皇后?”
“你都听见了?”邓绥不免有些意外。
“奴婢准备了些果子,在门外候着……”妥冉一抬眼,思柔就端着果子走了进来。“贵人别怪奴婢多事,皇后娘娘连那种手段都使出来了,就必然是不会轻易让陛下有机会恩宠旁人。好容易陛下自己过来,您又……”
“你不是也说了,皇后肯定是有自己的手段。”邓绥默默的垂下头去:“我今天心里有些乱,要我这么绷着精神陪陛下说话,还真是怕再说错了什么,惹陛下不痛快。倒不如一个人静静的好。美淑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想明白。到底我逼着她对清河王说出心意,是不是做错了……”
刘肇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虽然知道她心烦,可觉出她对自己的冷淡,还是会不舒服。
“不回宫了,去看看皇后。”他拧着眉头,瞥了一眼永乐宫的方向。“这时候,皇后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诺。”无棱吩咐奴才往永乐宫去,才轻声道:“太医说皇后娘娘的身子恢复的很快。有陛下的关怀,想来皇后娘娘会早些康复。”
“是么。”刘肇抿唇一笑:“朕的关怀,真的是那么要紧的么?”
“陛下为何这样问。”无棱也是随之一笑:“对后宫的妃嫔来说,再没有比陛下的关怀更要紧的事情了。”
“朕还以为,她们未必需要呢。”刘肇心里是想说,就没看出邓贵人有这样的需要来。琇書蛧
“陛下……”
刘肇正想回头,那声音就已经绕到了身前。“臣妾拜见陛下。”
“是你啊。”看着廖卓碧一袭长裙亭亭玉立,刘肇微微含笑:“怎么站在这?”
“臣妾方才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娘娘服了药,这会刚睡下。臣妾不敢打扰娘娘,故而没有逗留。不想陛下也是这时候过来探望娘娘,当真是不巧。”廖卓碧心里那个痛快啊。这些日子,她要见皇后,皇后总是各种理由推诿。
无非是怕她追问推举邓绥为贵人之首那件事。
现下倒好了,对自己避而不见就算了,把陛下也挡在了宫门外。
想想就觉得痛快。
“皇后既然歇着,那朕也便不必去叨扰了。”刘肇果然说了这样的话。
廖卓碧微微一笑:“陛下这样惦记皇后娘娘,娘娘若是知道,必然会睡得更加香甜。只是陛下难得有空,不如到臣妾宫里坐坐。臣妾前两日刚酿好的桂花美酒,正可以喝了。”
“是啊。朕也有些日子没去你宫里坐坐。”刘肇笑容明澈:“你酿的桂花酒,每年都要送好些去朕宫里,怎么今年倒是晚了一些?”
“臣妾今年手脚慢了些,才弄好。原本也打算明日先送一批去章德宫。不过陛下今日就有口福。”廖卓碧笑吟吟的说:“也是臣妾有福气,能请到陛下同行。”
“上来。”刘肇冲她递过了手。
御辇落下,廖卓碧就着皇帝的手上辇,落座身侧。“陛下,臣妾好想您呢。”
凑巧莫璃正好经过,亲眼看见皇帝伸手拉了廖贵人上御辇。心里憋着一口气,急火火的赶回宫里。
“娘娘……”
莫玢才伺候皇后服了药,看她着急忙慌的进来,不免奇怪:“怎么?制衣局过冬的凤袍还没做好?”
“做好了。”莫璃皱眉道:“过了一遍水,正在熏香。回头就会送来咱们宫里。”
“那你怎么还一脸的不高兴?”莫玢奇怪的看着她。
阴凌月嘴里含着梅子,没开口。
莫璃气呼呼的继续说:“方才就在咱们宫门外不远的宫道上,廖贵人截了陛下去她宫里,还说皇后娘娘服了药已经歇下了。这不是没有的事情么?她怎么敢这样胡说八道。真是气死人了,还差几步陛下就进咱们宫门了。”
“岂有此理。”莫玢也是生气的不行:“那廖贵人仗着母家有那么一点功劳,在宫里猖狂了好几年还不够吗?这两日明知道皇后娘娘身子不痛快,还时不时的来添堵,不见她就算了,竟然还敢把陛下拦走,真当她自己是这宫里的贵人了!”
吐出了嘴里的梅子核,阴凌月慢慢的抿了抿唇,似是嘴里的苦涩与甘甜都让她意犹未尽。“廖卓碧保不齐就是第二个姚嘉儿。表面功夫都做的极好,但实际上是真蠢还是别有用心,只怕三四载也未必能看透。”
“小姐,您的意思是……”莫玢有些担忧的问:“那廖贵人也是故意做样子迷惑咱们?”
“未必不是。”阴凌月稍微坐直了身子:“这几日盯着宫里异动的人不是来禀过,她和姚嘉儿好几次会面。往日里,这情景可不多见。”
“亏得娘娘您昔日待姚贵人那样好。终究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一边勾结邓贵人与您为敌,一边又想拉拢梁太妃给她撑腰。现下倒好,就连廖贵人也都被她蛊惑。”莫璃气鼓鼓的说:“奴婢真是后悔没早点撕烂她那张嘴。由得她这样的贱人在宫里作祟。”
“贱人?”阴凌月嗤笑一声:“她如今身份高贵,哪里贱了?只凭她那个肚子,就是最显赫不过的了。本宫若不是及早向陛下提及,让邓贵人做这个贵人之首,保不齐她诞下麟儿之后,陛下会让她协助本宫处理后宫之事。”
“怎么可能?”莫璃才不会相信:“小姐,她冤枉您下毒使她多年不孕的事情,陛下怎么可能心里没数。”
“那不是冤枉。”阴凌月拧着眉头,笑容寡淡:“正因为不是冤枉,所以陛下才更看得明白。”
“小姐……”莫玢懊恼道:“都是奴婢办事不尽心,才会让这件事情暴露。”
“与你无关。”阴凌月思量这件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本宫一直在想,姚嘉儿当真是忽然就开窍了吗?那厨娘从本宫这里得到的好处毕竟不少,为何又要冒险去帮她,害自己送命呢?这其中就没有旁人捣鬼吗?”
“莫非是邓贵人?”莫璃最先怀疑的就是邓绥。“算算日子,姚贵人有孕也是邓贵人入宫之后的事情。且那个时候,她一直都是咱们的眼中钉,未免自己一直处在风口浪尖,她很有可能揭穿这件事情,把姚贵人推向风口浪尖,分散咱们的注意力。”
阴凌月听着,微微一笑:“未必是她。”
“小姐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还有旁人谋算?”莫玢只觉得后脊梁发冷。
“起初我也想不出,后宫里还有什么样的角色能这般神通广大。现在想想……倒是觉得她极有可能。”阴凌月手腕子一转,面前的梅子碟子就掉在地上打碎了。
“您是说……廖贵人?”莫璃敏感的觉出,皇后所指就是这个廖贵人。“可她有什么本事能知道这件事情,又怎么能做到滴水不漏的办成?”
“这也是本宫最想不通的地方。”阴凌月凝眉:“可偏偏,本宫就是觉得她最有嫌疑。”
“既然如此,那奴婢着人谨慎的盯着德阳殿。不管是不是廖贵人,都得适当的给她一点忌惮。”莫璃绷着脸道:“如姚贵人一般的,这后宫实在是不能再多了。”
“想来也是我自己心里没数。这么多年,以为后宫里那些女人,左右一个个都是听话的。”阴凌月不由得叹气:“却没想到,原来本宫竟然一个也收服不了。”
“小姐千万别这么想。并非是您不能收服她们,而是她们一个一个心思太多,太惹人讨厌了。”莫玢咬着牙道:“从前是小姐您太过心善,由得她们侍奉陛下,由得她们为陛下诞育公主。往后,小姐只管好好修剪后宫这些不安分的花枝,太惹眼的,总是要被最先剪断。”
不知道为什么,阴凌月听见“诞育公主”四个字的时候,心口痉挛一般的疼。她够了唇角,轻缓的笑了笑:“是啊,你说的对。往后……哼……往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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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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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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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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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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