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上一回,他显然是要轻车熟路些。只不过阴贵人的脸色,比上一回更加难看。他告诫自己得绷紧心弦,小心应付。
“草民拜见阴贵人,贵人长乐无极。”
阴凌玥微微挑眉,芙蓉色的胭脂衬得她脸色极好。“苏算子上回入宫,赠予本贵人一个香囊。香囊果然不错,日日佩戴在身边,提神醒脑。”
“贵人喜欢就好。草民不过是尽力而为。”苏文言谈谦和,举止有礼,颇有些超然物外的古道仙风。
摆一摆手,阴凌玥屏退了侍婢。殿中就只留下莫璃相伴。
“苏算子上回替本贵人卜的卦,时时令本贵人难安。”阴凌玥轻轻抚了抚微微隆起的腹部,眉心里透出了丝丝忧虑。“转眼,本贵人的身孕已足三个月。这三个月……”
她拧着眉头与苏文对视一眼,幽幽的说:“旁人看着本贵人,是恩宠优渥,与日俱增。可事实则是……陛下即便是来这永乐宫,也无非是冲着这腹中的孩子。倒是少了往日的关怀。”wWW.ΧìǔΜЬ.CǒΜ
苏文默默的听着,并没有开口。
“也不怕苏算子笑话,本贵人自觉与陛下的情分淡了许多,就如同你所补之卦。”阴凌玥无限感慨,可到了嘴边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莫璃始终不大相信这位苏算子。总觉得此人来路不明,忽然就被举荐给阴贵人,不知道这背后是否有人操纵。
“算子神机妙算,不知可否替贵人出出主意?”她见阴凌玥不做声,便连忙问了一句。
抬眼看了看阴凌玥的脸色,又瞟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苏文沉了沉心,方道:“草民能对贵人说的话,上一回已经说过了。”
莫璃不信,一脸狐疑的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阴凌玥轻咳了一声,示意她别插嘴。
莫璃赶忙垂下头去,后退了两步。
“苏算子的意思,上回本贵人就听明白了。”阴凌玥惋惜的抚摸着腹部:“三载才得了这个孩子,本贵人着实舍不得。苏算子可有办法替我化解一二,如何能保全这个孩子,又能不伤及与陛下的情分?自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是要付出代价,当中要如何辛苦,本贵人也愿意承受。只盼着算子能点明。”
看着阴凌玥期盼的样子,苏文拧着眉头轻轻叹气:“并非是草民不愿意为贵人分忧。而是……鱼和熊掌却是不能兼得。且不说草民卑微,没有扭转天命的本事,即便是有万分之一的侥幸,那也得甘冒其显,稍微不慎,可就是万劫不复。非但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反而会连原本能拥有的也尽数失去。届时便是一败涂地,再无力更改。”
他的话说的很是平和,却听的阴凌玥心惊肉跳。
孩子和后位若只能选一个,她到底要如何取舍?
其实原本,她并没有多么相信苏文的话。可近来的这些日子,眼看着陛下对她冷之又冷,就算是去嘉儿宫中,都不愿意厮守在侧……
万一那邓绥趁机获宠,也有了身孕,她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贵人,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苏文皱眉道:“贵人处在这个位置,自然是免不了要步步为营。”
“是。”阴凌玥不禁点头:“步步为营只是寻常,要紧的则是如何能挽回情分。难道只是没有了这个孩子就能成事?”
苏文没吱声,掐指算了算。
阴凌玥的心中,自然是万分的矛盾。好不容易盼来这个孩子,难道真的就只能狠心的把他送走?
“贵人这个孩子,也是您的贵人。”苏文微微虚目,表情透着神秘:“这个孩子不会白走人间一趟,必然助您达成心愿。只是要怎么做,只看贵人自己的心思,草民帮衬不上。”
“你这么说岂不是要逼贵人……”莫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阴凌玥狠狠的瞪了一眼,吓得她连忙收了声。
“算子的话,本贵人听明白了。”阴凌玥无奈的叹了口气:“许是缘分未到吧。敢问算子,倘若没了这个孩子……本贵人命中还有几子?”
苏文很想告诉阴凌玥,她这一生,都不可能诞下孩儿。这就是她的宿命。但若说的这样直白,他怕会为自己招致杀身之祸,再凭白的搭进自己一条命去。
“贵人福泽深厚,自然是会有子嗣的。只是这些事乃是天机,何时有,有几子,便是草民不敢妄言的。”
阴凌玥转了转眸子,忍痛叹气:“那么就请算子给本贵人一个最佳的时机吧。这个孩子来的不易,也不能轻易就这么送走……”
苏文敛眸,又捏了捏手指:“贵人,凡事当断则断,迟则生变。草民推测,最迟月中,便是最佳时机。”
“十来日。”阴凌玥的心不禁一揪。她和这个孩子的母子之情,莫非只有十来日了?“莫璃,将备好的厚礼赠予算子。”
“诺。”莫璃不敢违拗,即便是对这个苏文有所怀疑,也只有硬着头皮将礼品呈上。
“还有一事。”阴凌玥拧着眉头,目光透出了冷厉之色。“算子可否告知,嘉德宫里的那一位,是否可克着本贵人?”
“贵人如此问来,想必是心中有所疑惑。”苏文凝眉,半晌才道:“所谓相克,却也相生。既然是相互,那便不仅仅是她克贵人,贵人又何尝不是她命里的克星。终究是看际遇罢了。”
“如此甚好。”阴凌玥心道,既然是相生相克,那就别怪我下手决绝。若不铲除了你,如何能成全了我。
“算子请吧。”阴凌玥心中无限感慨,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草民告退。”苏文得了她的厚赏,旋身离开了正殿。
莫璃这才绕到身前,红着眼跪在阴凌玥面前:“小姐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孩子,咱们怎么能听信一个江湖术士的话,就这么舍弃他去。何况这苏文到底是什么人,谁都不清楚。倘若他存心加害您,岂不是正中奸人下怀?”
阴凌玥慢慢的勾起了唇角,柔荑玉手缓缓的触及腹部,眼底泛起了涟漪。“这苏算子誉满江湖,我早就着人细细查访过。若非他与阴家有些渊源,就是赏赐再多的金银,都不可能请他入宫为我占卜。你可知嘉德宫中的那一位,昔年就曾被他言中。”
“什么?”莫璃一脸的疑惑:“他曾经替邓贵人占卜过?”
“早年他还不如现在这样有名望,曾到过邓府占卜过一卦。这一卦,便是言中了那一位邓氏,入宫的宿命。三年前邓氏的父亲去世,她错事了入宫的机会,我便觉得这孙文也是你言中的江湖术士。可水又能预料,陛下一纸诏书,邓氏就成了贵人……二度入宫选秀这样的奇事,若非深谙此道,又岂敢妄言?”
“竟然还有这样的前尘。”莫璃心里更加畏惧:“可是小姐,他能为邓府所用,指不定就与那邓贵人有所关联。您想啊,您腹中的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最为得意的,岂不就是那一位邓贵人?奴婢始终觉得,您不该这样轻率……实在不然,奴婢再去请人入宫来瞧,说不定会有化解之法,如何?”
阴凌玥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卷翘柔美,却遮不住她眼底薄薄的雾气。
“还能如何?宿命如此,便是无法更改。得了,你也不要说了。”
莫璃也是无奈:“奴婢见到小姐这样难受,实在是于心不忍。”
“待我得了后位,孩子早晚会再有。”阴凌玥攥紧了拳头,指节咯嘣作响。“莫玢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苏文才走出永乐宫,迎面一个冒冒失失的女子就撞了过来。
“草民冒犯,还请恕罪。”
姚嘉儿看着面前这个脸生的男子,不由身子一颤。“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在下苏文,奉召而来。”
“奉召?”姚嘉儿眉头一紧,正想着再问些什么。身后就传来莫玢的脚步声。她顾不得多言,横冲直撞的闯进了宫门。
苏文见她脸色不好,心里已然有数。便急匆匆的离开,没再逗留。
“姚美人,您别这样,会惊着贵人的。”莫玢急的不行,却追不上她的脚步。
“这件事情我自会向表姐禀明,无需你在这里多言。”姚嘉儿头也不回的往里闯,生怕迟了一步,事情就变得难以收拾了。“表姐,表姐你在哪?”
阴凌玥刚从正殿返回内室,半道上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是谁这样无礼?”
莫璃仔细一听,连忙道:“小姐,奴婢听着似是姚美人的声音。”
“嘉儿?”阴凌玥不禁疑惑:“你去看看,把她带到内室来。”
“诺。”莫璃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阴凌玥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往里走。心想外人也罢了,可在这个时候钻空子的,竟然是自己人。姚嘉儿,她就这么按耐不住?
也就是转身的功夫,姚嘉儿就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表姐……表姐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真的不是这样子!”
阴凌玥不由得心烦,眉心一凛:“到底什么事情,你看看你现在成何体统?”
姚嘉儿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阴凌玥被她惊了一跳,不由得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就不能好好说吗?”
“臣妾当真没有用那些汁液涂抹在裙褂上。那些汁液根就不是我弄的。”姚嘉儿哽咽着说:“表姐,您可一定要相信嘉儿啊。嘉儿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危害龙胎,更不会连自己的命都舍出去惊了驾啊。”
这时候,莫玢也急火火的追了进来,看见阴贵人一脸的不满,她径直跪在地上。“贵人恕罪,奴婢没能拦住美人,都是奴婢不好。”
阴凌玥看她这副脸色,也猜到一定是查出了什么。
两个人都慌慌张张的,她反而得冷静,总不能跟着她们一起乱。
“莫玢,你来说。”阴凌玥沉了脸色,眸子里酿出了凉意:“嘉儿,你就跟我一道,好好听着。”
“诺。”姚嘉儿满脸是泪,哽咽着揉了揉眼睛。
“贵人,事情是这样子的。”莫玢也喘匀了气,缓缓的说:“张太医细细检查过了美人所用所食的所有物品,直到方才才得以查清。是姚美人的裙褂被一种药水浸泡过,又以淡淡的花香遮掩,觉不出有什么药气。可长久的闻,会使有孕之人胎象滑缓,胎动不适,导致小产。而美人之所以晕厥,是因为晚膳的时候,凑巧吃了与那药液相克的药膳,才会产生了幻觉。而陛下之所以受惊,不光是因为看到美人夜半上吊,想来也是嗅到那药气,又食了些药膳,故而产生了幻觉所致。”
“岂有此理。”阴凌玥顿时就恼了:“药液浸泡裙褂,你又成日里陪在本贵人身边,好大的胆子。”
“不是的,表姐不是的。”姚嘉儿当场就被阴凌玥骇人的森凛之气吓哭了。“嘉儿就是再蠢,也知道宫里唯有表姐对我最好。即便是自己不要性命,也绝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危及表姐的龙胎啊。何况这些日子,表姐待我极好。若非您的栽培扶持,陛下怎么肯来我宫里……嘉儿并非没有心的人,怎么敢这样冒犯表姐,且若知道那裙褂上用了药液,又怎么会稀里糊涂的吃相克的药膳,还差点赔上命。赔上命也就算了,还惊着了陛下。倘若陛下追究起来,嘉儿岂非要身首异处,表姐,这样的毒计哪里是害人,根本就是害己……”
阴凌玥沉了口气,脸上慢慢的显露了笑意:“你别怕,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思。你说的不错,这样的毒计,分明就是有人存心挑拨你我姐妹的情分,我岂会看不出呢。”
“表姐。”姚嘉儿抬起头,目光里星星点点的满是感激:“嘉儿当真没有这样的心思,多谢表姐信任。”
“借你的手,来伤我腹中的龙胎。再借我的手,了断你的性命。”阴凌玥明眸转冷,目光冷厉:“这样的刁毒手段,当真是不俗。且还轻易的就让你得罪了陛下,断送了连日以来,你我的好筹谋!”
姚嘉儿攥着一把狠,整个身子不住的颤抖:“这样好的谋算,还能是谁有?表姐你放心,我绝饶不了她就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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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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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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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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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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