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肇的脸色,一分一分的冷下来。丝毫没有打算说点什么。
这让阴凌玥不禁尴尬,没有得到陛下的回应,根本就无从猜测他的心思。到底这件事情,他是会相信嘉儿,还是一味的偏袒邓贵人?
弓箭手手中的弓箭蓄势待发,邓绥就连冷汗都不敢冒。生怕一丝一毫的分心,美淑就死在当场。
阴贵人的话没有得到陛下的回应,也就是这件事情未必坐实。
这么一想,她提了口气,尽量温和的对身前的弓箭手道:“请让一让。”
那人也没多想,顺势就错开了些位置。
邓绥趁着这个机会,走到了中央。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美淑惊的不行:“这里危险,你赶紧走开。”
“你也知道危险吗?”邓绥凝眸看着她:“我与你主仆多年,早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妹妹来看待。如今你身处险境,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姚嘉儿不住的颤抖,这个时候,她怕极了。
不光是怕美淑错了主意,忽然就扭断自己的脖子,也怕阴贵人为了除掉邓贵人,示意弓箭手乱箭齐发,连同她也一并送上西天。
“你别过来……”姚嘉儿颤音道:“你是想害死我吗邓贵人?”
“你不必紧张。”邓绥看着姚嘉儿:“那一日在御花园里,周美人替我出手教训了美淑,这件事情的确得到我的同意。这件事情之后,我一直没有好好和美淑聊一聊,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怪我,怪我当时不护着她。”
美淑有些惭愧的垂下头去,事实上,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我当日没能护着她,乃是因为她真的做错了。在御花园里乱闯乱撞的,冒冒失失坏了规矩。也却是撞倒了周美人,令其受伤。所以,周美人要教她规矩,我不拦着。是该让她这浮躁的性子收敛收敛。事后,我连安慰她都没有。”邓绥心里何曾不难受。看着自己亲近的人受委屈,比直接让她受伤更痛心。
“小姐,您别说了。”美淑双眼泛起红意,险些忍不住泪:“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听您的话。”
这个时候,美淑也觉出来了。无论阴贵人和姚美人能不能借着今天的事情,危及小姐的地位,她都得死。
谁让她这么不听话,这么莽撞的成了旁人眼里的刀子。
“别这么说。”邓绥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看着皇帝。“但是今天,即便陛下怪罪,臣妾也不得不站在美淑面前,替她挡着弦上飞箭。因为她没有做错事,我不能让她白白受委屈,甚至丧命。”
“小姐……”美淑的泪水夺眶而出:“奴婢不打紧的,您快走。”
“是你的错,我绝不姑息。可不是你的错,凭什么叫你无辜白死?”邓绥转过脸,与她四目相对,眼底的决绝如此震慑人心。
美淑只看了她一眼,便觉得又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小姐,您能相信奴婢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奴婢死而无憾。”
“我既然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邓绥走到她面前,伸手握住她扼住姚嘉儿的手:“你松开手,我与你一同承担。不管是乱箭齐发也好,是关押暴室也好。总之你是我的人,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好。”美淑毫不犹豫的松开了姚嘉儿。
姚嘉儿大口大口的喘咳起来,不管不顾的冲出了弓箭手的包围,含着泪扑向了皇帝脚边。她跪着,放声大哭:“陛下,您看见了,臣妾不过是拿着证据说了实话,就险些要送命。这刁奴是哪里来的胆子,无非是凭仗邓贵人的威势罢了。求您替臣妾主持公道。”
刘肇看她哭的可怜,道:“朕信你的话,这美淑的确是目中无人,刁蛮任性。”
这话一出,美淑眉头一凛,恨不得夺过弓箭手的箭射死姚嘉儿。然而她并不敢轻举妄动,小姐的命还在自己手上。万一出什么岔子,她必然死不瞑目。
“陛下,奴婢并没有……”
邓绥拦了她:“别说了。”
刘肇看着邓绥,唇角似乎是浮现了一抹笑意。
阴凌玥狐疑的看着皇帝,甄别了半天,那到底是笑了,还是没有?
倘若是真的笑了,那究竟是什么意思?讥讽之意,耻笑?还是……还是欣赏?
“但朕不信美淑会恃强凌弱,恣意掠夺旁人的东西,甚至谋害大公主。”刘肇后面这句话,说的简直太振奋人心了。
邓绥瞬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后脊梁也不发冷了,手脚自然就不冰凉了。
“陛下英明。”美淑不由得面露喜色。
“陛下,这是为何?”姚嘉儿难以置信的问:“难道臣妾给的证据还不足以说明这一切吗?”
阴凌玥心里也捏了一把汗,她不想因为惩戒一个奴婢,而同陛下撕破脸。可倘若陛下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那连日以来的心思就算是白费了。
从周云姬御花园里教训美淑开始,到好不容将美淑送进弓箭手的包围圈,她可是没少筹谋。期间,有人推波助澜,也有人从中作梗,她是好不容易才得以继续施展。可偏偏,陛下就是不信,这到底是为什么?
“朕记得,邓贵人刚入宫的时候,清河王送了不少贺礼来。”刘肇这话显然是有两重意思。另外一层比较隐晦的,只怕只有邓绥能听明白。
“邓贵人没有自专,分惠宫中上下,足可见不是吝啬之人。对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她愿意舍命维护的身边人。你只看美淑耳垂上一对玉而坠,便可见一支银簪子根本算不了什么。为了一支银簪子就留下这样的恶名,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姚嘉儿不敢冒然接茬,可侧目觉察到阴贵人的脸色后,还是硬着头皮道:“邓贵人大方,不代表这奴婢不贪婪啊。陛下,您总该亲眼瞧见这婢子有多么猖狂了吧?如此的报复心切,又怎么能忍下当日御花园中受辱之事?周美人得罪了她,她必然恨毒了,才会出此下策报复在大公主身上。”
“陛下,周美人在外求见。”殿外的内侍忽然通传。
阴凌玥和姚嘉儿飞快的对视一眼,她们并没有安排周云姬过来,她怎么自己过来了?
也是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这个周云姬前来,就是为了替邓贵人解围。
“臣妾拜见陛下,拜见两位贵人。”周云姬一脸的喜气,丝毫不惧这殿上握着利器的戍卫。
“不是让你好好照顾保儿么?怎么这么晚过来?”刘肇还是担心自己的女儿:“保儿是否收到惊吓,你可仔细观察了?”
“陛下放心,臣妾前来,就是为了禀明陛下保儿安然无恙。并没有因为这次的事情而受伤。只是骤然换了乳母,也见不到萌珍,有些不习惯。幸亏宫里平日照顾保儿的奴婢都算尽心,哄了半日,总算是没有什么事情了。现下保儿熟睡,臣妾这才得空过来嘉德宫禀明此事。也好让陛下宽心。”周云姬大方得体的回话,与这殿上沉闷的气氛格格不入。
“甚好。”刘肇果然舒心不少。
周云姬倒是看不明白了:“陛下,宫中一向太平,何以动用了弓箭手。怎么还困住了邓贵人与美淑?”
刘肇虚眼瞟了姚嘉儿:“这便要问她了。” “周美人来的正好。”姚嘉儿先声夺人:“正说到美淑这贱婢,因为你在御花园中教训了她而怀恨在心,这才毒毙公主的乳母和萌珍,将公主偷偷送到永乐宫,妄图将整件事嫁祸阴贵人。”
她之所以把话说的这么清楚,就希望周云姬不要站错了位置。
这宫里到底是谁说得算,她总该心里有数。
“陛下,这话怕是姚美人误会了美淑。”周云姬诚然道:“那次的事情之后,臣妾在御厨房遇到美淑一次。已经向她说明了当日责罚的缘由。毕竟邓贵人当时入宫时间短,宫里的规矩还不甚明了。臣妾这么做,是得到了邓贵人的首肯,也并非是记恨美淑撞倒臣妾而受伤。美淑虽然年轻,有些心浮气躁,却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丫头。那次的误会解开了,想来她就没有必要怀恨在心,再来伤害臣妾的保儿。”
其实美淑私底下根本就没有与周美人见过面。她也明白周美人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替自己开脱。
“竟然还有这回事?”姚嘉儿根本不信,目光里满满都是疑惑。“周姐姐怎么从未向旁人提起?方才我控诉美淑怀恨报复的时候,怎么她自己也不辩驳?”
“姚美人一直怪奴婢嚣张,目中无人,奴婢怎么还敢强辩。再说,你不是有证据吗?奴婢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证据能颠倒黑白。”
正说着话,外头是杨琛来复命了。
刘肇允准他进殿。
杨琛行了礼,便道:“陛下命奴才去查那支银簪子的来历,奴才已经查清楚了。”
姚嘉儿微微得意:“查清楚就赶紧说,别耽误工夫。”
“诺。”养成恭敬道:“那珍宝铺的掌柜说簪子是个男子拿去卖了,他转手卖给了一位姑娘。”
“什么?”姚嘉儿根本不信,按照事先说好的,那人是绝对不可能承认有这么一回事的。“你当真查清楚了?”
“回姚美人的话,这里是那珍宝铺的记档,上面清晰的绘了那支银簪子的图样。”杨琛呈上了竹简,恭敬道:“而且也标注了日期。奴才去查看过出宫的记档,与嘉德宫的侍婢美淑出宫日子一致。想来是不会出错的。且奴才也已经将那掌柜带来,就候在宫外,倘若美人不放心,可以传召其进来当面辨认。”
这番话,堵得姚嘉儿再说不出来一个字。
就连陛下身边的人也这样帮着那个贱婢,这些功夫算是白费了。
刘肇轻咳了一声,杨琛便会意。
“陛下面前,岂可亮出兵刃,还不赶紧退下。”杨琛的语气格外严肃,喝住了那些握着箭的戍卫。
阴凌玥没有做声。
戍卫们自然不敢再逗留,急急忙忙就退出了殿去。
邓绥这时候,才显出了柔弱之态,红着眼睛温和的伏在地上。“陛下明鉴,臣妾的侍婢的确鲁莽,也私下教训了宫中的奴才。可她和周美人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就绝不会做出危害大公主的事情。臣妾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担保,此事和她绝无关系。还望陛下明察。”
周云姬也是疑惑的不行:“陛下,进来保儿总是三灾八难的,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痛快。臣妾一向不与宫里的任何人为敌,求的也不过是能平平安安的待大保儿。实在是闹不明白,为何回回事情都冲着臣妾母子来。还望陛下能彻查此事,也给臣妾母女一个明白。”
刘肇冷哼了一声:“朕即便是天子,也不过就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前朝的事情千头万绪便罢,就连后宫也如此的不得安宁,什么都指望朕来查明,朕又该去指望谁?”
这话看似是在数落周云姬和邓绥,但实际上显然是说给阴凌玥听的。
“是臣妾不好,请陛下息怒。”阴凌玥识趣的起身,跪直在皇帝面前。“臣妾未能替陛下分忧,还使后宫风波不断,请陛下恕罪。”
“你有孕,不宜跪着。”刘肇并没有说她没错,仅仅是说她有孕。
这话听得阴凌玥毛骨悚然,难不成没孕,陛下就要追究她了?
“杨琛。”刘肇敛眸。
“奴才在。”杨琛赶忙上前一步。
“美淑教训宫中奴才之事,着你细细去查。到底是她欺压旁人,亦或者罚的应当,一日之内,查个明白。”刘肇语气不善。
“诺。”杨琛回答的也是铿锵有力。
“待到查明此事,便知道美淑会不会是姚美人你口中那个报复心切的毒辣婢子了。”刘肇烦不胜烦:“在此之前,朕不想听到任何一句猜测之言。”
“诺。”姚嘉儿战战兢兢的伏跪在地。
刘肇已然没了兴致,起身吩咐道:“回章徳宫。”
“臣妾恭送陛下。”邓绥行了大礼,心中自然是感激他。自然,也少不了对阴凌玥的怨恼。她已经步步退让,可对方还是不依不饶。这深宫之中的恩怨,她原本就无心里会,却被对方一步一步的逼上绝路,若是只能铤而走险,步步为营,走这一路,她可不一定会输!
“宫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恕臣妾不多留阴贵人、姚美人宽座。”邓绥下了逐客令。“巩台,替本贵人好好送一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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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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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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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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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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