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人老态龙钟,花白的胡子看上去格外扎眼。
他躺在床上,双目无神。
他已经很老了。
“父皇!我去找阿池!您这么疼爱阿池,阿池一定不会不来见您的!”
龙床边,少年谢容暄跪在床边失声痛哭,他两只手握着龙床上那人枯瘦的老手,发了疯似的要内侍去请那位瑶光公主。
“太、太子殿下……公主府的人说,瑶光公主去了青楼,至今未归……”
那颤颤巍巍的一句话,似乎成了压垮谢容暄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瞪大眼睛,对着后面跪在地上的各个太医内侍大声吼着:“公主府找不到,就给我去长安街上找!去青楼找!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暮池押到父皇跟前!”
“是……遵旨!”
几个内侍连滚带爬地走出殿门。
偌大的寝宫,一时之间只剩下谢容暄和床上那人,一群太医吓得头都不敢抬,生怕太子殿下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你们这群废物!你们都是一群废物!我父皇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病倒!?”
“都是你们这群庸医的错!给我治!若是治不好父皇,本宫砍了你们的脑袋!”
谢容暄疯狂沙哑的声音在宫殿中回荡,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父皇就这样病倒了。
他不相信。
“容暄……”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龙床上传来,谢容暄转瞬收敛戾气,急忙跪在龙床边上,努力朝着床上那人挤出一抹笑容。
“父皇,父皇您别担心,我已经让他们去找阿池了,很快就能见到了……”
“父皇……”
龙床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男人闭着眼,缓缓摇头。
“不必了。”
“她不肯来见我。”
他清楚的,是阿池不想见他。
谢容暄眼眶中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
“不会的,父皇,阿池最喜欢您了,她怎么忍心不来看您呢?”
“……”
龙床上的男人虚弱地咳了几声,眼珠浑浊,没有焦距。
“当年的事情,是朕对不起阿池的父母,容暄,你不要怪她。”
谢容暄不说话,只是握着男人的手,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寝殿里点了香,是男人最喜欢的香料。
“朕记得,初见阿池的时候,她尚在襁褓之中。”
“脸蛋圆嘟嘟,软乎乎的,一双眼睛朕看了都喜欢。”
“这一眨眼的工夫,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男人轻叹一声,眼中是化不开的忧愁。
“容暄,朕死后,阿池便当真无依无靠了。”
“你要照顾好她,她还那么小,莫让她被有心之人欺辱了去,她想要做什么,便由她去做吧。”
是他欠了暮家的,总归是要还的。
“阿池不肯原谅朕,朕知道的。”
“朕不怪她。”
“……”
“喵——”
暮池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她瞪大眼睛,目光又落在自己毛茸茸的爪子上。
原来……是做梦吗?
小家伙儿的叫声也惊动了抱着她的季景言,季景言以为小家伙儿又发情了,便耐心地去哄她。
一只手落在小家伙儿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季景言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温柔的呢喃。m.χIùmЬ.CǒM
“小白不怕,我在呢,不怕了……”
剧烈的心跳在季景言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暮池微微侧过猫猫脸,就看到了双眼微阖的男人。
季景言倒是有耐心,这深更半夜的,他被吵醒了,不气不恼的,居然还反过来安慰她?
这种心无城府的烂好人,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南渊,怎么活得下去呢?
“小白乖,不怕了……”
季景言语气温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哄孩子呢。
暮池看着眼前俊美的男子,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虽然,她身为瑶光公主的时候,跟季景言并不对付,季景言也看她不顺眼。
但现在暮池知道,季景言品性纯良,是难得一见的清廉公正之人。
暮池叹了口气,软乎乎的肉垫去挠季景言高挺的鼻梁。
感受到小家伙儿的触碰,季景言勾唇笑笑,将小家伙儿往自己的身边揽了揽,方便她“作乱”。
“乖,不难受了就休息吧,不然白日又要折腾了。”
季景言这人没脾气的吗?
暮池眨巴眨巴眼睛,盯着男人长长的睫毛看了许久。
或许,以后再有睡不着觉的时候,可以用数季景言睫毛的方式来打发时间。
天南海北地想着,目光又落回季景言的脸上。
暮池笑了。
算了,季景言,虽然你之前对本公主多有不敬,但是看在你这么悉心照料“小白”的份儿上,我会保护好你的。
至少,她要为季景言也留条退路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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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从后门回到将军府的时候,顾言述并不在庭院中。
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燕泽誉。
不动声色地将右手往后藏了藏,沈宴看向燕泽誉,没有说话。
燕泽誉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听到声响时,抿了口茶,眸光深邃。
“我有事要跟你谈谈。”
是燕泽誉先开的口。
沈宴依旧不语,只是倚靠在圆形拱门的位置,双手环胸,似乎是在等待燕泽誉开口。
夜风冷寒。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燕泽誉的声音沉声传来。
“有酒吗?”
沈宴摇头。
燕泽誉却道:“身上酒气这么重,我还以为你去了酒肆。”
沈宴没接话,只是眼中闪过一抹警惕。
没有酒,燕泽誉便又喝了口茶。
“长安的天气越来越冷了。”
好像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沈宴不语,眸光冷沉。
“你这几天,似乎一直在筹备什么事情。”
燕泽誉这话不是疑问,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跟孔桉和楚业书有关?”他问。
“嗯。”
沈宴应了一个音节,没有过多的情绪。
燕泽誉微微垂眸,掩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你……知道楚砚诀为何回来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沈宴发觉,燕泽誉动了。
刚刚还是一副悠然喝茶的动作,下一秒,便来到沈宴面前,那双摄人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沈宴。
——那是浓重的,不加压抑的杀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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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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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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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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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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