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救治外卖小哥的车组同事给她打了电话,反馈对方一切良好,并替他表达了感谢,周漾欣慰的同时也打算再向中心建议多开展几场cpr全民培训。
并非所有的人都像那位外卖小哥那么幸运,在骤然发病的时候能够得到及时的帮助和救治。
晚上十点多,刚跑了一趟空车的袁小伟接到总部的调度电话。
他一脸凝重地对几位伙伴说:“兴源小区,年轻人,初判急性心肌梗死。”
潘辰重复了一遍:“年轻人,初判心梗……”
黄齐云叹了口气:“现在年轻人发这个病的越来越多了啊。”
周漾一边听着袁小伟的预报补充,一边用手机做笔记:“亲友已在120电话指导下密切观察患者情况,目前患者胸痛明显,伴有出汗恶心的症状。”
……
急救车鸣响笛声,呼啸着穿越东华的夜。
兴源小区与安然苑类似,也是东华的老小区。求救人是个戴眼镜的瘦小伙儿,像一根竹竿似的杵在弄堂口随风摇晃。
黄齐云问:“患者怎么样了?”
昏黄的街灯下,瘦小伙满脸惶急:“就嚷着说疼,医生你们快去看看吧。”
周漾顿了顿脚步:“他旁边有其他人吗?”
“没有的呀。今天要不是我来找他借笔记,都不知道他已经难受好几天了。”
袁小伟和潘辰抬着软担架一阵疾走,同时没忘提醒瘦小伙:“最好叫个亲友陪着患者,你再出来给我们带路。”
“是,是。”瘦小伙一叠连声地应着,跟着他们小跑,“因为他住弄堂最里头不好找,然后现在不快春节了么,好多朋友都回老家了。”
周漾问:“他没有亲戚在这吗?”
“没有的,他一个人在东华,平时在厂里干活,回家就考证学习,刚考下消防注册工程师。说这个春节不回家了,还想考个什么证,要复习来着。”
黄齐云赞叹:“蛮好的,小伙子很上进。”
瘦小伙边解释,边带了一截穿堂越巷的路。
到达上进小伙的住处,车组的几个伙伴都有一瞬的惊讶。
虽然兴源这样的板楼式老小区在东华很常见,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患者竟然住在一个院子旁边搭的自建平房里。
潘辰嘀咕了一句:“这……违建吧?”
黄齐云跟着瘦小伙进门,只略扫了眼狭仄床上躺着的人,就飞快奔了过去。
周漾听到“大姐头”尖着嗓门微微颤抖的声音:“患者突发室颤,进行紧急心肺复苏。”
说话间,她很快为患者开放了气道,进行气管插管。
潘辰立刻上前电击除颤,周漾与黄齐云目光对接了一下,准备接力他后头进行胸外按压。袁小伟不等黄齐云吩咐,丢下一句“我去取autopulse(自动体外除颤仪)”就飞奔出门。
潘辰大力按压了一百多下,再次进行除颤。
黄齐云观察着监护仪:“仍有室颤反应,继续cpr,上呼吸机。”
周漾的注意力一直密切跟随着伙伴们的抢救流程,听到黄齐云说“推肾上腺素”的时候,几乎等她话音刚落地,就递上了装好药剂的针管。
潘辰依然在进行着持续的按压,额角青筋炸起,渐渐渗出汗珠。
“我来。”周漾与黄齐云几乎同时说道。
“齐云姐,你只管看好病人。”
猜测她大概担心自己力度不够,周漾宽她的心:“我让阿潘休息一下就能继续了。”
她这阵子力气见长,凌晨的那场救助也给她增强了信心。
她与潘辰短暂交接,不停顿地对患者进行持续的按压。
瘦小伙一直杵在床尾,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这场突发的急救,口中喃喃道:“他之前只是说胸疼欸,跟我说可能是心肌梗死,怎么突然就昏迷了呢……”
“胸痛有很多种原因的,不一定就是心肌梗死。”黄齐云一边跟他解释,眼睛时刻不离监护仪。
袁小伟带着autopulse再次进屋:“怎么样了?”
黄齐云轻轻摇了摇头。袁小伟面色一僵,目光转向周漾:“小周,我来,我来。”
又是无缝交接。
三人似乎形成了默契,轮转着在电除颤之后进行胸外按压。
不知道多少分钟过去,周漾的背上已经薄汗涔涔。她有些气喘,双臂仍垂得笔直,落向患者胸口的力道丝毫不减。
“上autopulse。”
几分钟后,黄齐云用手电照了照患者瞳孔,用眼神示意一旁待命的周漾,轻摇了摇头。
周漾僵着身体,手臂还维持着预备按压的姿势。
黄齐云转向瘦小伙:“通知他家人了吗?”
小伙儿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是不太好吗?”
“瞳孔已经散大,现在的心律和呼吸完全靠机器在维持。我们可以送他去医院进行进一步抢救,但成功几率不大。”
“怎么会……”小伙子低头喃喃,“怎么会啊……”
他蹙眉翻找手机通讯录,虽然压着鼻息,仍有断续的抽泣露出来。
“我也没有他亲属的号码……我今天来找他借书顺便看看他的……怎么会这样呢?他晚上还跟我说就是最近加班有点累……”
他看起来神思无主,唤着在autopulse作用下仍无意识的好友:“阿荣,阿荣啊!”
年轻男孩故作平静的语调很快便扬起了哭腔,他转向黄齐云:“医生,医生你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吧。他家人都还来不及见他的呀……”
周漾垂着手臂,十个指头颤抖不歇。
监护仪上的线条数据如此冰冷刺眼,几乎无法召唤奇迹的发生。但她与这个男孩一样,打心底里希望“阿荣”能够醒来。
急救车里,autopulse依然像打桩机一样持续运作,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不断推进阿荣身体,他的情况仍不见好转。
阿荣的好友、来借书的瘦小伙儿垂头坐在一旁,手里拈着阿荣的手机,试图解锁手势密码。
他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在急救车快要到达医院的时候,让手机屏幕重新亮起。
周漾与伙伴们护送着阿荣往绿色通道一路飞奔。
调岗之后,她第一次与急诊医生吐露那么残忍无望的交接说明。
当最后一个字话音落地,她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仿佛顺着不断轻颤的指尖流走。
纵使如此,路过阿荣朋友身边时,她还是挤出一道笑容:“医生会尽力的。”
男孩抱着手机,肩膀颤抖得厉害。
黄齐云问:“联系上他家人了吗?”
他点点头,再也忍不住,小声抽噎起来:“他昏迷前还和他妈妈发微信来着……”
几寸的屏幕上,绿底的对话框衬着年轻男孩乐观洒脱的话语——
「妈,我过年就不回去了。加班费挺高的,我舍不得放假嘿嘿。」
「没事,你们也不用过来,我在东华挺好的哈!」
——不是每场死别都像影视剧里那样,能赐予主角长篇累牍交代后事的时间。有些人的生命,可能只在打下一个不起眼的标点之后就戛然而止。
周漾沉默着掠过黄齐云身边。她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平复心情,舒缓紧张的腕部肌肉。
急救通道外,潘辰背对着楼洞,一手扣在耳边,垂头不知在说着什么。
周漾路过的时候,听到一句清晰的、裹着北方口音的“妈,我在这儿挺好的”传来。
她刚打算从他身后绕过去,潘辰就转过身与她碰了个正着。
明知他可能是有所触动才想着给家人打个电话,周漾一时却有种撞破了别人隐私的尴尬。
她扯扯嘴角,想起之前袁小伟的八卦揶揄,没话找话:“阿姨……不是过年会来东华吗?”
潘辰以为她在听壁脚,又不知道她听去了多少,没好气地说道:“那我就不能给她打电话了?”
“……”周漾被噎得望天翻了个白眼,胸口郁结的那股悲伤倒是散却了一些。
她头也没回地往急救车方向走,边走边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拨通了母亲的号码。
她一个星期会给家人去电两三次,报个平安,说些工作现状。最近工作繁忙,在这一刻她也惊觉很久没给他们打电话了。琇書網
电话那头,母亲的语气一如往常平淡,听她说完近况,问了问她春节当天打算怎么过。
周漾表示一定会记得在家吃顿热饺子。
母亲闻言,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
周漾立刻紧张了起来。她一向害怕听到母亲叹气,因为后头肯定会紧跟着一通老生常谈的数落。
果不其然,母亲说:“你自己说说你以前不务正业耽误了多少时间?早听我的话好好找份工作再找个对象,现在也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头飘着。你到底什么打算啊你?”
周漾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些,稍稍平复了情绪后,她语速飞快:“妈我有出车了,回聊哈!”
挂掉电话后,指头还在抖,不知道是因为被母亲攻击了命门,还是之前那场cpr的余悸。
黄齐云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还在为之前抢救失败而难过,安慰她道:“有时意外就是突如其来,我们付出再多的努力,都不一定改变得了结局。”
周漾微愣了一下,轻扯嘴角:“齐云姐,我知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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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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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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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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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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