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煜带着两个轮值的伙伴小陆小贾彻夜工作，把收集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报送到数据库。
见他醒来，梁煜从工位上抬起头：“大麟哥，c组的数据模型扫描到了一则自杀预告，发在一个十分小众的音乐网站，不包括在我们的合作对象里。怎么办？”
钟佑麟原本有些惺忪的眼睛炯然发亮，很快检视他打开的文档里做的记录。
社区名称：行歌
网友id：Ⓙⓤⓜⓟⓕⓡⓔⓔ
留言信息：连听她们的歌也感觉不到开心了。怎么才能不痛苦？死了是不是可以不害怕明天到来。好想死……
留言时间：201x年2月3日5点2分。
钟佑麟扫了眼电脑右下角，这条留言发自三分钟前。
他迅速就着梁煜的电脑打开那个叫行歌的网站，找到了这条留言发布的区域。
看到地址后，他微微愣住。留言是发布在「souⓣhernstars」的歌曲《闪闪发光toⓜorrow》的评论区。
没记错的话，「南星」是季晴海曾供职的少女偶像团体。
钟佑麟沉思了一会儿：“先联系这个网站，看看有没有官方干预组。”
“行歌”在音乐类网站里虽然小众，他却十分熟悉。当年「号角」的第一首实验作品就发在上头。后来，移动端的兴起带动了几大王牌音乐app的昌盛，冲击了很多类似的web类音乐基地，如今似乎也只有行歌还在艰难维生。
“你们先给他们官方eⓜail发邮件，我应该还有他们站长的联系方式……”钟佑麟边说，边开电脑准备检索邮箱联系人。
“啊？”梁煜他们惊诧不已，好奇地凑过来，“大麟哥你路子太广了吧？这个网站我都没听说过。”
小陆是个老实人：“这个网站火的时候你还在上初中。”
“对哦对哦。那个时候的大麟哥已经是青年才俊了。”
钟佑麟：“……”
几个“小徒弟”津津乐道着“老大”的光辉往事，他却觉得这种年龄差听着不太像赞美。
屏幕亮起的刹那，梁煜突然语塞了一瞬，目光停在上头的静止页面若有所思。
钟佑麟瞄了眼屏幕，他还没有关掉与周漾的聊天框。他不动声色地点击显示桌面，打开浏览器键入邮箱地址。
三个多小时过去，无论是web端的官方邮箱，还是钟佑麟口中的“站长”，都没有回复“生音”项目组发去的干预求助。
等到杨智明组再度交班，接过这桩预报后，大家意外地发现，那条留言被删除了。
梁煜挠脸，茫然的表情显得两只黑眼圈更重：“是不是那人自己删的？”
很多有自杀想法的人，在网络上发出类似“预报”后，当冲动的念头消退，回头检视当时的留言，是会做出删除的举动的。
钟佑麟说：“把那首歌的评论区列入监测表，再跟进一段时间。”
除此之外，他还吩咐项目组用数据模型分检「南星」组合发布在网络平台的所有歌曲，一一在评论区里寻找类似“Ⓙⓤⓜⓟⓕⓡⓔⓔ”那种带有“预报”性质的留言。
杨智明试探地问：“老大，这种没有列入合作方的平台，我们也要管吗？”
“既然监测到了，就不能置之不理。”钟佑麟答得干脆。
办公区安静下来，一时又只剩下敲键盘点鼠标的声响。
耳畔“咔哒咔哒”错落相闻，钟佑麟戴上耳机，浏览电脑屏幕上《闪闪发光toⓜorrow》的歌词。
“用一份闪闪发光的信念
换一个无忧无虑的明天
告诉我不用怕
告诉我不孤单
在被黑暗吞没以前
接过这双手传递的温暖
勇敢睁开眼
让那微光被看见
……”
以他的音乐鉴赏水平来评判，这是一首典型的“口水歌”。旋律轻快，歌词易读，很抓年轻人的耳朵。
相比他的评语，他那群自诩为“敲代码机器”的“爱徒”更加直白。
“哇。”梁煜把手指扣在耳麦上，身体随着旋律轻晃两下，“好听。跟我小时候学的儿歌似的。”
“……”钟佑麟无语地拔下他的耳罩，“赶紧回家休息，黑眼圈都挂到嘴角了。”
“得令！”梁煜嬉笑着告退，又对交班的杨智明组交代了几句，很快闪人。
他对歌曲的评价并非毫无意义，至少提供了爱好者可能的年龄段参考。
钟佑麟很快就收集了上线这首歌的所有平台评论区里的留言id，利用数据模型画出了用户脸谱。
喜欢这首歌的用户年龄集中在12-16岁，使用的社交工具多为学生价位的手机，以及电脑web端。
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会在web版的“行歌”评论区里进行自杀留言了：ta可能没有手机，或者手机因为学习的需要被家人限.制使用。
几天过去，负责监测Ⓙⓤⓜⓟⓕⓡⓔⓔ的c组没有后续反馈，智忻团队将那则预报纳入“冲动留言未实施”数据库。不过，钟佑麟也由此试图联系更多的网络社区平台，加入到“生音”项目合作中，共同监测留言预报，预防自杀行为。大部分平台都给予了积极的回应，“生音”项目的涵盖圈也越来越大。
然而，“行歌”并不在新加入的合作方中。
尽管他与站长曾有私交，对方在他谈及“生音”项目时流露出的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反复强调平台与「南星」的版权合作很快就到期，现在派专人维护评论区异常留言，对于公司来说是很大的人力浪费。
钟佑麟本想对他解释那些“异常留言”并不仅限于「南星」的歌曲评论区，回味了一下对方的措辞，知道已没有合作可能，也理解一个夹缝求生的web音乐网站有他们的难处，在邮件里又感谢了两句便作罢。
站长也回了封客套的收尾信：代问萧若文子阿鹏他们好。
钟佑麟盯着邮件里那些名字出了会儿神。
那是初创期的「号角」成员。站长还不知道萧若出了意外，估计也不知道他当年的团队伙伴已经散落天涯。
彼时在a国，他刚从情绪泥沼里跋涉出来，频繁地联系鼓手文子和贝斯阿鹏，但他们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冷淡，他问到周漾近况时那头更是讳莫如深。
钟佑麟猜想，那些伙伴对他远赴异国心有怨气。毕竟，他甚至没有给「号角」一个完整的交代。
久而久之，他们不再回复他的任何消息，再打电话，也总是“暂时无法接通”。昔日兄弟用这种方式宣告与他泾渭分明，渐渐地，他也不再打搅。琇書蛧
「号角」团队彻底散伙。
站长的这封邮件再度掀起往事一角。钟佑麟觉得有必要就当年对团队的“冷处理”向文子阿鹏他们好好说明，诚恳道歉。
现在的他，终于可以平静地面对萧若死后，他在混乱日常里凝视深渊的时光。
要重新联系上文子和阿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工作之余，钟佑麟多方辗转，经历了去电被挂、被变声器告知“查无此人”，甚至被陌生声音警告“别再骚扰”后，终于以两封言辞恳切至极的邮件得到了二人的回应。
文子和阿鹏现在都在北京，各自加入了两支地下乐队，即将参加今年的乐队选秀节目。
钟佑麟和他们约在小年夜的帝都某酒吧。
院前急救工作者没有小年夜。079车组这晚正好排了夜班。十二点多跑空车的时候，黄齐云找了家红油饺子馆，打算带伙伴们饱餐一顿，也昭示过节的仪式感。
周漾点了荸荠猪肉馅儿，脆生生鲜嫩嫩的口感，配着香喷喷的辣油，是对辛劳一晚最大的慰藉。
几人边吃边聊，说到了假期的排班。总部安排得挺合理，在保证每个人都有两个整天休息日的前提下，没把他们分拆打散。春节长假里，079车组依然是他们四位“老人”一起打配合出车。
“还不错咯。”袁小伟感叹，“阿旺他们还在抱怨，每一天车上都是不一样的医生护士，指令和口头禅都要重新了解一遍。”
黄齐云说：“没办法啊。一线员工也有家人，过年想回趟家就得调休外加换人配合啊。”
她顿了下，抬起下颏问对面：“周漾，你过年不回家，爸妈不想你吗？”
“避开走亲串友的高.峰期嘛。”周漾嘿嘿一笑，“之后再回去交通也便宜，人也少。”
“嚯，说的是。大过年的在家呆着，七大姑八大姨指不定要说什么呢。未婚的催婚，已婚的催生，已生的催二胎，二胎的催换房……”
袁小伟的“催字经”一气呵成，周漾笑得差点被一口醋呛到。
潘辰嗡声道：“吃你的饺子吧。”
“你说是不是嘛阿潘，你不是要接你妈来东华过年吗？看看到时候可被催哦。”
黄齐云说：“哎你把阿姨接来了呀，也算是个团圆年，挺好。”
袁小伟：“顺便带着看看房子，安个家嘛。”
周漾惊讶地“哇”了一声：“厉害，在东华买房啊！”
谁都知道东华房价全国第一。
“咳，既然都打算在东华成家立业，早买当然好过迟买嘛，你说是不是啊阿云？”
黄齐云不为所动，笑眯了眼打趣道：“啊哈，原来是买婚房啊，可以的。如果需要中介的话，我帮忙介绍哟。”
潘辰黑着脸睨了袁小伟一眼：“就你话多。”
袁小伟咕哝道：“我要不话多，你那些小心思怕是一辈子传不出去了。”
正说着，口袋里的手机猝然响铃。袁小伟边起身边把剩的饺子往嘴里塞。
“烫烫烫烫烫，辣辣辣辣辣……”
“活该啊！”潘辰火上浇油，往他后背擂了一拳。
“梅山路庆元小区9栋302，病人摔倒了，有脑梗的可能，送新化医院。你们抓紧。”
听筒里，总部的预报指令精准清晰。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几人迅速收敛了表情，迈开大步往急救车奔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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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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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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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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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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