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虽说是一个贪图名利的小人,但是他知道,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就是手中的部队,所以他一直都非常注意以严格的纪律来约束部下,通过各种方法恩威并施地笼络他们,树立自己说一不二的权威。
然而,此时,在这个临时营地当中严谨的纪律已经荡然无存,不光有不少人已经开小差逃跑了,留下的官兵们也大多神气涣散,军容不整,有些人甚至身上还散发着酒气,显然刚才还在酩酊大醉。
这样的一支部队,很难想象还有多少战斗力。
费尔南知道自己的部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看王朝即将倾覆,自己的上官也将朝不保夕,他们已经丧失了效忠的目标,都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紧张感。
而部下们的表现,让他再一次地相信,继续效忠王家已经毫无出路,没有人愿意为国王陛下卖命了。
费尔南知道,如果自己强行带着他们一路南下,跟着马尔蒙元帅一起去迎击罗马王,那么他们也许会跟着过去,但为了自己的性命,绝不可能真的动手——毕竟,改朝换代已经近在眼前,谁都不想成为未来的清算目标。
必须抓紧找退路了!他的心里又多了几分焦灼感。
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给部下们一条出路,这样自己才有出路,没有本钱就没有被收买的资格,如果部下都离他而去,那么他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可是,阵前投靠罗马王说起来很容易,但做起来就很难了,首先他跟罗马王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也不认识任何中间人,如何把自己的“忠心”传递过去?又如何让罗马王知道自己愿意投诚?
费尔南苦思冥想,脑海中转过了各种想法,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找到解决的思路,无奈之下他只好先放下这点心思,先叫来了自己手下的军官们,把元帅的任务布置了下来。
果然如他所料,当听到了他转述的元帅命令之后,这些军官们纷纷勃然变色,没有一个人有那种“我们要为元帅尽忠到底”的康慨激昂,相反,所有人都在迟疑和紧张当中。
毕竟,这些军官们大多数也上了年纪,他们知道15年前发生的事情,有些人甚至亲身经历过,此时此刻,当事件又复刻了一遍的时候,他们不可能不考虑到自己如果贸然行动会是什么下场。
“你们有什么意见吗?”费尔南不紧不慢地问。
几个军官互相对视了一眼,片刻之后,一位军官大着胆子开口了,“上校,元帅的命令,按理来说我们必须遵从,但眼下军心浮动,如果我们真的去和罗马王对峙,万一底下士兵不听我们的,那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他没有说明白,但潜台词很明显——万一罗马王赢了,我们成了“叛逆”,到时候怎么办?
其他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表情也是一脸的赞同。
费尔南心里叹了口气,此刻哪怕他想要为元帅尽忠,大概率也是办不成了。
他决定稍微跟手下人透个底,免得人心就这么散了。
“我们先跟着元帅一起南下吧,到时候再见机行事……你们放心吧,如果到时候士兵们不愿意服从命令,那我也不会强迫你们,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
毕竟是多年的上下级关系,听到了费尔南的话之后,部下们好像明白了什么,再度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点头,表示一切都遵从费尔南的命令。
摆平了部下之后,费尔南稍稍安心了下来,可是眼下的危机还是迫在眉睫,他的心里乱糟糟的,非常焦躁。
就在这时候,他的副官悄悄地来到了他的身边,然后跟他报告了一个消息。“一位自称是从巴黎来的伯爵求见您,他说是您的朋友,有重要事情要告诉您……事关您的未来。”
“什么?”费尔南闻讯大惊。
在这个时间点上,居然能够准确找到自己的位置,还能大摇大摆地跑过来求见自己,那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不过,到底是谁呢?
巴黎的伯爵多如牛毛,他自己有过来往的都数不清有多少,仓促之间他也想不到是谁。
按理来说,此刻他十万火急,没有什么时间来接见访客,但是心底里的一丝疑惑和期盼,却让他迟疑了起来。
“他现在在哪儿?”片刻之后,他问。
“他靠近我们军营的时候就直接被扣押了,现在被关在一间民房里。”副官连忙回答,“不过,他非常镇定,从他的穿着打扮和举止风度来看,可能真的是一位贵族……”
“带我过去见他。”听到这里之后,费尔南立刻做了决定,然后又小心叮嘱。“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很快,副官将他偷偷地带到了关押那位访客的民居里面。
而这时候,费尔南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位访客。
果然,正如副官所言,这位先生大概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仪表堂堂,衣着精致,而且确实有一种温文尔雅但又冷漠高傲的风度,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
耐心观察了对方一会儿之后,费尔南以虚伪的笑容看向了对方,“尊敬的伯爵先生,您说自己是我的朋友,我好像并不认识您。”
而就在此时,对面那位伯爵也向着他微笑了起来,接着,他潇洒地躬身向费尔南行礼。“没错,尊敬的莫尔塞夫伯爵,我们过去不是朋友,但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难道我真的在哪儿见过他?
听对方这么一说,费尔南心里顿时涌上了一股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真的在哪儿见过他一样。
是在哪儿呢……
“您忘了诺德利恩公爵的宴会了吗?”伯爵给了他一次提示。
对啊!
费尔南顿时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
“基督山伯爵,你是那个基督山伯爵!”
他全都想起来了,前年的某一天,他应邀参加了诺德利恩公爵的宴会,然后当时有一位外国的贵族在场,叫什么基督山伯爵。
原本这种琐碎的小事根本不值得他记住,但是后来爆出的新闻却让他印象深刻——后来,从遥远的新建国的约阿尼纳公国传来了消息,罗马王在那里大封贵族,其中有一位名号就是什么基督山伯爵。
接着这件事在宫廷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公爵还因此被国王陛下斥责过,说他对客人审核不严,居然让波拿巴家族的奸细混了进来。
想起这件事之后,他的记忆就变得非常深刻,现在再拿伯爵和上次记忆中见过一面的那位伯爵相比,顿时就恍然大悟了。
在恍然大悟之后,他顿时又察觉到了对方的来意。
既然他是罗马王的支持者,那么他过来找自己,怕不就是为了策反自己吧?
“基督山伯爵……你来做什么?!”正因为心里有了这种猜测,所以他没有在看破对方身份之后第一时间把对方拿下,而是质问了对方。
也许是看出了费尔南此刻的心虚和纠结,基督山伯爵只是冷冷一笑。
“我奉陛下的命令而来,给您寻找一条出路,先生。”
“给我一条出路?”尽管费尔南心里对此早就已经盘算良久了,但是此刻他却不想表现出来,“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如果您到现在还看不出自己的处境,那我恐怕就要有点替陛下感到失望了,莫尔塞夫伯爵。”埃德蒙以温和优雅的语气,微笑地看着对方,“您所效忠的国王,目前已经摇摇欲坠,他马上就要带着他的王朝一起轰然坠地,您现在最需要的考虑的就是在王冠坠地之前找到一条出路,不是吗?”
费尔南脸色一白。
这位基督山伯爵目光犀利,更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虽然对方此刻面带笑容,但是站在他面前,费尔南不自觉地就会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寒意。wWW.ΧìǔΜЬ.CǒΜ
他是奉罗马王的命令来策反我的!费尔南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一想到这里,费尔南就打了个激灵。
虽然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怎样跳船,可是当这个机会突然降临到他的面前时,他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仓促。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现在就信任他吗?还是应该再观望观望?
就理论上来说,现在时间紧迫,有跳船的机会应该赶紧跳船,可是如今时局扑朔迷离,费尔南也不能确定接下来一定就是波拿巴家族上位,他又有点犹豫,不想那么快表态。
但从好处想,伯爵找上门来专门策反自己,这也说明罗马王真的还记得自己,这也意味着如果自己投奔过去的话,肯定可以得到更加优厚的待遇。
正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费尔南迅速地从慌乱当中恢复了镇定。
“您说您奉了罗马王的命令,有什么实据呢?”
“哈哈哈哈……”伯爵一声大笑,然后略带揶揄地反问,“如果我没有得到陛下的命令,我又何必孤身犯险,把自己的性命送到您的手里呢?”
此刻埃德蒙的笑容爽朗和坦荡,不带任何一丝迟疑和紧张。
他确实也没有任何紧张。
因为,他在亲手把自己的仇敌推入深渊,那种兴奋感已经压倒了内心当中的恐惧,让他无所畏惧。
自己到底应该怎样报复自己最大的仇敌?在每个因为仇恨而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当中,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是在和未婚妻的婚礼上被人带走的,那时候懵懂无知的小水手,正在迎来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而接下来迎接他的,却是暗无天日的黑牢,与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刑期。
那种从人生最高处骤然跌落到谷底的感觉,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让他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痛楚。
所以,他要让自己的仇敌也体会到这种痛苦。
那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就要给他希望,让他感觉自己会飞黄腾达,让他在自己一生当中最得意的时刻,把他打翻在地,然后赐予他最剧烈的痛楚,只有这样,才能够稍微发泄他心中淤积的仇恨。
所以,他要来策反费尔南,把他送到陛下面前,让他得到陛下的嘉奖,让他满心以为自己即将飞黄腾达……然后再亲手扼杀费尔南的希望。
只有让对手品尝过自己曾经的痛苦,这才是一次完整的复仇。
所以他来了。
确实,他这么做会有风险,等于把自己主动放到了费尔南的虎口当中,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费尔南当成奸细灭口,可是埃德蒙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执行了这个计划。
如果你连直面自己仇敌的勇气都没有,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报复?
费尔南不可能知道伯爵心中所想,所以从伯爵的坦荡态度当中,他反而感受到了一种安心感。
确实……自己最大的忧虑,在不期然间被解决了。
在自己和罗马王之间,有了一个可靠的交流媒介,也就是说,自己有机会及时跳船了!
一时间,一股狂喜涌上了费尔南的心头,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种狂喜压制住了没有表现出来。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价值,不能卑躬屈膝,这一点费尔南还是知道的。
“我很高兴罗马王还记得我微末的名号。”他有意把态度放得更加缓和了一点,“但是……马尔蒙元帅对我有恩,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背弃他。”
费尔南的用意只是讨价还价,然而埃德蒙却只是轻蔑一笑。
“伯爵先生,我不知道是马尔蒙元帅对您的恩情大,还是那位可怜的阿里帕夏对您恩情更大呢?”
“什么!”骤然听到这个名号之后,费尔南怒睁双目,一瞬间差点失去了理智,产生了想要把对方灭口的心思。
然而,费尔南的杀气腾腾并没有吓住埃德蒙,他反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对方紧张的面孔,“伯爵先生,您应该记得,我们是从约阿尼纳过来的,我们知道您在那儿做过什么。”
基督山伯爵的冷言冷语,让费尔南一时泄了气。
他的用词是“我们”,杀了他也没用,灭不了口。
自己的黑历史,已经暴露在罗马王那里了。
也就是说,只要罗马王愿意,随时可以用这个丑闻让自己声名扫地,就算未来躲过这场危机,但当年出卖阿里帕夏一事仍旧可以在上流社会让自己无法立足,所谓的前途也只是泡影。
一时间,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您不必紧张,这件事,陛下并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埃德蒙再适时地给了对方一点安慰,“他要我向您转告,他不在乎您过去干过什么,他只看您接下来的功劳,只要您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么不会有任何人嘲笑您,相反……您会得到您想要的一切!伯爵,选择已经摆在您的面前了,我想您一定会知道该怎么选的。”
接着,他以冰冷而又轻蔑的视线,俯视着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寸的费尔南,“那么现在,请告诉我您要怎么选择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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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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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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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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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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