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维尔侯爵这话说得让元帅微微有些动容。
“是啊,新一代人……”他发出了感慨,“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也确实该为新一代人考虑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我听说你有了个孙女儿?”
“是的,承蒙您关心,我去年有了一个孙女儿,名字叫做夏露。”特雷维尔侯爵略带一点骄傲地回答,“虽然可能有点自夸的嫌疑,但我认为,她是我这一生当中见过的最漂亮的婴孩,我敢说她长大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了不得的大美人!”
元帅有点不太相信这种显摆,不过他也知道侯爵的性格,绝不是那种喜欢夸口的妄人,既然他都说到这个程度,那他的孙女儿至少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那真是要祝贺你了!”他轻轻地拍了拍手,以示祝贺,“可惜我现在来的不是时候,没法亲眼看看你引以为骄傲的孙女儿。”
“没关系,以后您一定有的是机会的。”特雷维尔侯爵毫不客气地回答,“她将会受到众人的仰慕,而我会想尽办法让她成为社交界的明星。”
元帅微微一笑。
“这么说来,还真是巧啊,我们虽然出身家庭和从军经历大不相同,但是最后都殊途同归了。我只有独子,我的独子又生下了孙女儿,你也一样。”
“这大概就是冥冥中的命运吧!”特雷维尔侯爵也忍俊不禁,“我相信,今后我们的命运可能还会有更多的重合之处。”
他是在暗示苏尔特元帅尽快和他一样重新站在波拿巴家族这一边,元帅当中也能够听得明白,不过元帅却故意没有点破,而是又看了看周围。
他的目光四处逡巡,打量着大厅里的所有细节,似乎也在从这些衰朽黯淡的陈设和物件当中,找出当年记忆当中的那些碎屑。
“记得我来你家里参加宴会的时候,那是多么喧闹的场面啊!你的夫人也非常优雅,富有魅力,每一个来你这里的人都会感觉宾至如归。”
听到元帅提起自己早逝的妻子,侯爵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她不在世的事实,却不免也有些黯然。
“她确实是一个好媳妇,但运气实在太差,跟着父母流亡那么多年,嫁给我后也默默地陪我吃了那么多年苦,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早早抛下了我和埃德加……唉,命运有时候就喜欢作弄人。我有时候都快忘记她存在了,但是每次躺下入睡,一想起她却会忍不住流眼泪。”
“何等令人惊讶的痴情!”元帅又点头赞许,“说句老实话,我有点吃惊。在收到你妻子的死讯时,我们都为你而感到遗憾和悲伤,但我们觉得你应该会很快从悲痛中走出来,寻找新的人生伴侣,这无口厚非,甚至对你来说也是有必要的,我们却没想到接下来二十年你都没有再婚——如果你真的如此忠贞于妻子也就罢了,可是明明又不是,我们都知道你有过一些风流韵事,你好像并非是如此想不开的人。”
说完之后,元帅又饶有兴致地看着特雷维尔侯爵,等待着他的解释。
按理说来,元帅当面问起这种私人感情问题,实在有失礼数,特雷维尔侯爵也有权拒绝回答。
只是此时,特雷维尔侯爵一来摸不清对方的底;二来也有心为陛下拉拢这位元帅,所以也没有发作,而是认真地回复了对方。
“那些事……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甚至只是例行公事罢了,结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再说了,那时候帝国已经覆灭,我想尽办法才得以保全了自己,一段新的婚姻只会影响我接下来的事业——在1815年之后,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把自己全部的精力和智力,都奉献再帝国再一次复辟当中,除非皇帝或者他的继承人走上皇座,否则我绝对不会再考虑个人的问题!”琇書蛧
在烛光下,特雷维尔侯爵昂着头慷慨陈词,脸上的光辉仿佛是被抹上了一层金色的圣油膏,其态度之热烈,不光元帅为之所撼动,甚至就连元帅身后的几个人,也为之折服。
元帅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轻轻拍了拍手,然后再度赞美了一句,“令人钦佩的忠诚……”
接着,他摇动了一下手指,突然做了一个手势。
他身后的人连忙站起身来,接着对将军和元帅行了个军礼,然后纷纷退出了客厅在门外等候。
这下和元帅独处的将军,更加感受到了来自于元帅的那股压迫力。
此时,元帅静静地盯着他,目光如同鹰隼一样令人惊悚。
“维克托-德-特雷维尔将军,我当初没有看透你,现在我还是没有看透你。你到底是谁?”
这个质问,令特雷维尔侯爵有些疑惑,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是谁难道您还不知道吗?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甚至还曾经并肩战斗过……”
“对,我确实认识一个维克托-德-特雷维尔的人,但也许他只是另外一个人故意展现给我的样子而已。”元帅毫不客气地回答,“那么,维克托,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你是一个忠诚无畏的勇士,一个智勇双全的将军,一个痴情的鳏夫,一个矢志不渝的波拿巴分子……这些都是你被世人赞誉和钦佩的地方,这也东西也堆积出了你的名望,我也对此表示钦佩。可是,这个人真的就是你的全部吗?除了这些之外,是否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共同组成了我面前的这位可敬的将军?”
“您是什么意思?”这下特雷维尔侯爵的笑容挂不住了,“您在怀疑我什么?”
“我怀疑你很多东西,或者说,我不相信你给我展现出来的东西。”元帅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你真的就像你表现出得这样忠诚和无畏,那你就根本不可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1815年的清算是何等无情,你我都是知道的,内伊元帅被枪决,我这个元帅被流放,还有一大堆元帅被迫隐居直到郁郁而终……可是你,你坚持了自己的立场,却不仅没有被清算,还留在了巴黎,住在你这所精美的宅邸里,享受着你当年积累的财产,这是为什么?!”
特雷维尔侯爵面色大变,一瞬间他的目光也从谦和变得狠厉了起来,仿佛换了一个人。
“嗯,对,这才像样。”元帅丝毫不慌张,反而轻轻点了点头,“维克托,这才是你应有的模样。”
特雷维尔将军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元帅,一直保持着沉默,似乎在思考应该怎样应对这位不速之客。
“你当然可以一直保持沉默,甚至可以拿出主人的权利,马上把我赶走,而且我会马上就走,并且对自己的不告而来、以及为刚才那些话,向你诚挚地道歉,但是……”苏尔特元帅不紧不慢地说,“一旦你这么做了,那么从今晚开始,以后绝对不要再奢望我会和你共事,或者进行任何合作了,因为我不可能信任一个对我完全隐藏自己的人,没有一个军人会对这样的人露出后背。”
接着,他傲慢地昂起头来,“那么,选择吧,维克托,你是继续和我当朋友,告诉我一点东西;还是就此让我滚蛋,永不踏足你的家门?!”
就在元帅威胁的同时,特雷维尔侯爵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我的亲哥哥特雷维尔公爵,你知道的,他一直追随流亡的朝廷,没有响应拿破仑皇帝的号召回国,所以在王家复辟之后,他和王家一起回国,然后受到了信任和重用,他保住了我。”
眼见对方终于吐露了一点实话,元帅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但仅仅得到这么一点收获,还是不够的。
“这个答案,并不让我感到意外,我们早就有这种猜测了。”他诚实地做出了评价,“也就是说,你和你哥哥并不像表面上闹得那么僵,实际上一直都在暗中往来,甚至是两面下注,对吗?”
“如果您非要这么说,那我承认是的。”特雷维尔侯爵不甘心地点了点头,“但我要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奸猾,就内心而言,我很钦佩皇帝,也非常乐意为波拿巴家族效劳……皇帝给了我很多东西,我懂得感恩。”
“好了,我不是来审问你的警察,这种场面话就留给以后再说吧。”元帅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打断了侯爵的自我辩解,“现在我们可以确认的是,你并非自己表现得那样矢志不渝,1815年你是靠着你哥哥的暗中庇护才逃脱清算的,甚至有可能之后你也受到了他的庇护,所以你一直没出事。那么,你现在到底站在哪一边?”
特雷维尔侯爵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元帅早就猜到了自己和哥哥是私下勾结的,进而怀疑自己其实早就投靠王家了,因而对自己戒心这么重。
“我当然继续站在波拿巴家族这一边。”他连忙再为自己辩解。“您可以不相信我的忠诚,但哪怕从利益方面来着想,我和我的哥哥一起站在王家这边,又有什么好处呢?王家不可能再多给我们什么恩典了,相反如果我和我哥哥都被绑死在这艘船上,万一它倾覆了,那我们都会给它陪葬,到时候谁又来庇护我们兄弟?所以我们还是各干各的,现在他庇护了我,说不定以后哪天,就是我庇护他一家了……”
“这番话我倒是信了。”元帅点了点头,“维克托,你在我面前早就应该这么真诚的。”
特雷维尔侯爵无言以对,只能无奈地笑着。
说实话,他这一晚上说的真话,可能比他之前十年说的还要多。
元帅的威名,给他带来的压力太大了,而且猝不及防之下被元帅逼问到了死角,躲无可躲的情况下只能选择说实话,结果被元帅占尽上风。
这种被人压了一头的感觉,让特雷维尔侯爵感觉非常不爽。
但现在他拿元帅并没有什么办法。
而且在可预见的将来,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如果波拿巴家族没得势,他自然也无权无势奈何不了对方;哪怕波拿巴家族复辟了,他随之鸡犬升天,但是元帅还是会被重用,他暂时还是没办法。
所以只能忍耐。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蛰伏了这么多年,不怕再多蛰伏,他相信只要自己再花点时间,终究可以笑到最后。
毕竟,陛下会更加信任自己,而不是权势和野心都如此膨胀的苏尔特元帅,自己才是最适合替他接管军队的人选。
正当特雷维尔侯爵还在心里盘算自己的小算盘时,元帅突然又开口了。
“那么现在,维克托,我们有谈判的基础了——”
“您是指什么?”侯爵反问。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看看接下来怎么办。”元帅生硬地回答了他,“既然你并非死忠于波拿巴家族,那么想必你更在乎的是个人前程,所以,既然如此,何必时时刻刻都扮演你的忠臣角色呢?你的真实面目我不会说给任何人听的,而你也不妨私下里再找找别的门路——”
特雷维尔侯爵似懂非懂,于是继续狐疑地看着对方,等待元帅给出他的答案。
“不瞒你说,我之前已经拉拢了塔列朗,他说自己非常乐意和我共进退。当然,我没有一秒钟信任过那只臭虫,但目前来看,我们如果靠拢在一起,对彼此恐怕也甚为有利。我一个,塔列朗一个,都是旧时代的遗老,我们虽然性格完全不同,但我们见过世面,也知道彼此想要什么,而你,维克托,你也算一个,但你的筹码不够——可是,如果加上你的哥哥,那就够了。”
“您想要见我哥哥?”侯爵终于明白了过来。
“对,你肯定有自己的联系渠道,把他叫过来,我们几个人一起合计一下。”元帅信心满满地握住了拳头,“他在中枢里,可以给我们最新的消息,而我们有头脑有威望,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说完之后,他略带嘲讽地看着侯爵,“还是说,你的哥哥其实是个大忠臣?”
侯爵很不喜欢元帅的嘲讽,但是他却对元帅的提议有些意动。
思考片刻之后,他决定至少可以试一试。
只要和他们两个暂时合作,不管情势怎么发展,对他来说好像都有利。
“我的哥哥,对王家也没有那么忠诚。”最后,他回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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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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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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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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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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