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地面上触目惊心的血痕,以及依旧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之外,似乎一切都和半个小时之前差不多。
然而,一切终究已经完全不同了。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艾格妮丝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她瞪大眼睛,怒视着自己的姐姐。
“您到底干了什么?难道现在都不肯说吗?!”
“我所做的事情,你已经看到了。”爱丽丝平静地回答,“我抢先一步来到这里,然后用手枪袭击了她——”
接着,她向妹妹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手枪。“那两个人都是我叫过来帮忙清理现场的,一切都跟他们没关系。”
为了避免上尉的身份暴露,引起艾格妮丝有可能的寻仇,爱丽丝刻意将一切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也刻意地隐瞒了刚才的具体过程。
“所以,您卑鄙地偷袭了她。”艾格妮丝断言。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承认。”爱丽丝轻轻点头,“不过,就我来说,卑鄙或者高尚并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罢了,不是什么骑士。”
“即使最卑微的人,心里也应该有尊严和名誉存在!更何况是您呢?!”艾格妮丝大声驳斥了姐姐的话,“您玷污了我们的姓氏,甚至……甚至也玷污了夏露的姓氏!您把您的孩子带过来,见证那最卑鄙的一幕,难道您不觉得羞愧吗?”
羞愧?那怎么可能?
爱丽丝低头看了看女儿,而女儿也随即抬头看了看母亲,刚才那血腥而又惨烈的一幕,夏露也看在了眼里,可是这个年幼而孩童心里根本没有生和死的概念,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刚才自己见证的那一切有多么恐怖,所以反而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甚至都没有尖叫,仿佛自己面前刚才只是演出了一幕戏剧一样。
看到母亲的视线,夏露露出了甜甜的微笑,而女儿的笑容,也给予了爱丽丝无穷的力量。
“不,我相信,等夏露长大了,明白了这一切,她不会为我羞愧,她会为我感到骄傲!因为她看到了,她的母亲愿意为了保护自己珍视的一切,而鼓起勇气做到哪一步!我希望我能够给她成为榜样……”
接着,她又质问妹妹,“艾格妮丝,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如果我同时面临失去妹妹和女儿的危机,我该怎么做?我又还有什么是不敢去牺牲的?别说是区区荣誉,更大的代价我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支付。”
姐姐的强硬态度,让艾格妮丝顿时更加火冒三丈。
她心里清楚,姐姐这么做,确实有她的理由,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感觉到无可遏制的愤怒。
“您再怎么巧言令色,也无法洗清您的所作所为。我被迫斩断过去的情分,向我的师傅挑战,并且甚至做出了不赢就去死的觉悟……而您,让我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您现在让我变成什么了?您让我变成了一个谋害自己师傅的同谋,一个不敢拼命所以玩花招的胆小鬼!您让我卑微得像一只老鼠一样……”艾格妮丝说到心里痛处,忍不住又滴下了眼泪来,“您把我的一切都变成了笑话……我的师傅,她不应该蒙受这种耻辱,我也不应该被您如此羞辱!因为您,我成了卑鄙阴谋的一份子了。”
…
面对妹妹的指责,爱丽丝这下哑口无言了。
确实,无论她找什么借口,在客观上,她都是利用妹妹确定了比昂卡的行踪并且袭击了她,妹妹成为了钓饵——甚至,比昂卡第一时间还怀疑是艾格妮丝不敢决斗所以派自己姐姐来偷袭。
这一点这确实让打碎了艾格妮丝的骄傲。
“没人会知道的。”她小声安慰,“今天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比昂卡恐怕也没有机会到处宣扬——”
“可是这里知道!”艾格妮丝伸出左手的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心脏,“只要这里还有一刻在跳动,它就会提醒那个最卑微的艾格妮丝,你是一个卑鄙之徒,你连……你连提剑面对老师的勇气都没有……”
在哭的同时,艾格妮丝的右手也抖了起来,因此手中那细细的长剑也随之上下摆动,在空气中划出了无意义的痕迹。
接着,她抬起泪水涟涟的脸,看着自己的姐姐。
“论口才我不如您,永远都不如您,之前无论您说什么,无论我心里有没有意见,我都信,我无条件地相信。可是在这里,我的姐姐,无论您说什么,您都欺骗不了我的心,您的所作所为我是绝不会原谅的!”
一边说,她一边向姐姐凑近。
爱丽丝本能地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此时的艾格妮丝神智已经近乎于混乱,她手中的武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
爱丽丝视线往下一瞥,手里的枪没有装弹,现在就算装弹也来不及了。
再说了,就算里面有子弹,难道她还能再给自己妹妹来一枪,一口气带走两个女剑士?
她叹了口气,然后将手枪直接扔到了一边,然后坦然面对着自己的妹妹。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是,艾格妮丝,我不会跟你道歉的,而且即使重来让我选一千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宁可被你唾骂,被所有人耻笑,也不忍心看到你倒在我的面前。我不要荣誉,我要我珍爱的人们活着……为此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有顾忌,今后也是如此。”
艾格妮丝凑到了姐姐的面前,她剑锋颤抖地更加厉害了。
然而,虽说这剑锋只要再前进十几厘米就可以轻易断送爱丽丝的生命,但是却好像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进一步,
“您是我的姐姐,我从小最敬爱的人……”她带着哭腔重新开口了,此时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过去的勃勃英气,只有痛苦、悲愤和懊恼等等负面情绪,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可是恰恰是您,刺穿了我的心,您背叛了我,还以爱我的名义振振有词,何等恶毒和卑鄙!如果您真的爱我,难道您不能尊重一下我自己的想法吗?我有多么重视这一切,难道您不知道吗?不,您知道的,但您还是毫不犹豫地践踏了,口口声声要我活着,难道您觉得失去了自尊和荣誉之后,纵使活着,我还是我吗?!”
…
爱丽丝叹了口气。
虽然她们是互相珍爱的姐妹,但是却有着两种价值观。
说到底,这也是两种价值观的碰撞,一种觉得目的高于手段,荣誉只是敷衍机谋的外衣;一种却认为手段高于目的,万万不可有失尊严,这两种价值观说不清哪一种更加高明,但是在通常,笑到最后的往往是前者。
如果是平常生活,价值观的冲突是可以被互相姐妹情所冲澹的,她们都愿意互相忍让和体谅,然而当命运真正的考验扑面而来的时候,那种价值观的冲突就再也无所遁形了,结果这边觉得那边天真可笑,那边觉得这边卑鄙可恶。
所以到底谁对谁错?也许根本就没有对错,只是彼此选择不同而已。
“艾格妮丝,我说了,我不指望你理解我或者原谅我。现在我已经累了,需要回去休息,我看你也累了,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爱丽丝叹了口气,然后提出离开。
“您就想这么一走了事吗?”艾格妮丝没有让开的意思,反而大声质问姐姐。
虽然她此时拔剑在手张牙舞爪,然而以爱丽丝对她的了解,此刻妹妹的心情极度彷徨和脆弱,甚至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已经发生的一切早已经尘埃落地,她已经什么都不可能挽回了,她只是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所以拼命在这里大喊大叫而已。
就像因为玩具被抢走而在原地嚎啕大哭的小孩儿一样可怜。
也许,她就是在等自己的道歉和忏悔吧。
爱丽丝知道,如果自己愿意道歉,愿意哭诉自己是如何如何不得已,又是何等痛苦地做出抉择,妹妹可能会好受一些。
可是爱丽丝却不愿意这么做,经历了刚才的恐惧和紧张之后,她此刻也已经是筋疲力尽,再也不想浪费精力哄小孩儿了。
更重要的是——一直在她面前扮演姐姐角色的爱丽丝,也不愿意违心地对妹妹低三下四,说一些自己都作呕的骗人话。
“不走又在这里做什么呢?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爱丽丝反问,“艾格妮丝,我不会道歉的,也不会向你求饶,该说的一切我已经说完了——如果你还指望从我这里得到其他什么,那我只能说我很遗憾。”
姐姐如此绝情的话语,击碎了艾格妮丝最后的希望。
她的愤怒和绝望几乎可以燃尽一切,然而却无法动摇姐姐的分毫,手中的剑虽然锋利,但是在姐姐面前却显得如此无力。
是的,刺不下去的,艾格妮丝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甚至不相信,难道自己敬爱的姐姐竟然就如此轻易地摧毁了自己的自尊,甚至都不曾感到歉疚?
与其说她在恐吓和威胁,倒不如说她是在拼命想要挽回曾经珍惜的那个幻影。
…
心目中的姐姐居然是这样的真面目,尽管最近已经见识到了几分,但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接受。
“如果这就是您最后的回答,那我只能认为,您再也不想和我来往了吗?”她大声质问。wWW.ΧìǔΜЬ.CǒΜ
“我不是那个意思!”爱丽丝连忙回答,“我只是说,我们需要冷静一下,等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能互相理解和接受彼此的所作所为,那么一切就会过去了。”
“不,我不可能!”艾格妮丝执拗地大喊,“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理解和接受如此卑鄙的行为!”
妹妹再一次的叱骂,让爱丽丝终于有点生气了,而疲惫和焦躁也磨损着她的神经,让她心理防线也随之松动。
“别耍孩子气了,艾格妮丝。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接受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还想和我恩断义绝吗?比昂卡是你师傅不假,可是我是你的姐姐!我们这么多年相处,我是怎么对待你的,难道你看不到吗?我对别人耍弄过手段不假,可是我从小对你的爱护和照顾难道也是假的吗?别忘了在我们一家子都在那不勒斯挨饿的时候,是我……是我想尽办法为你到处找口粮,如果不是我,你甚至没有机会站在这里痛骂我!而现在,你难道要为了她,抛弃和我之间的感情……?”
接着,她反唇相讥。
“再说了,你也并不像你口口声声的那样洁白无瑕!你奉爸爸的命令,像个间谍一样在我这里刺探虚实,难道这就很光明正大吗?”
面对姐姐突如其来的质问,艾格妮丝仿佛被人刺中了要害,一下子愣住了。
艾格妮丝,你还是不善于说谎。
看到妹妹的反应,原本只是猜测的爱丽丝,瞬间就坐实了判断——果然之前就是从艾格妮丝这里泄密的。
不过即使证实了猜想,她也并不感到生气,毕竟妹妹也有自己的立场。
话出口之后,爱丽丝深知有点后悔自己口不择言。
“艾格妮丝,我没有责备你,我知道你的动机,你从来都不是为了你自己,在爸爸面前你也很难办……这一切我都知道。”于是,爱丽丝转而安慰妹妹,“我不介意的,一切发生了就发生了,我们向前看,等待一切过去了就好了。我保证……无论怎样,我都会想尽办法来爱护你的……”
姐姐的安慰,并没有让艾格妮丝平静下来,她呆愣了片刻之后,一把把手中的剑也扔到了旁边,然后捂住脸,发出了一声和刚才进门时候一样的惨叫。
“啊!”
接着,她转身冲下了楼梯,然后犹如是疯了一样,冲入到了还在下雨的街道当中,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看着妹妹消失的影子,爱丽丝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也剧烈跳动,传来一阵绞痛。
可想而知,这一次的打击,让妹妹短时间是难以恢复了。这绝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发生了,那就只能接受,然后以后想办法挽回。
她抱着女儿也走下了楼梯,到了门口的时候,穿堂风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噤。
这个雨天,似乎很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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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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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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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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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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