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大概不需要吧。”

  虽然特蕾莎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是艾格隆已经和她相处了这么久,当然能够察觉到她的话中所隐含的不悦。

  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是自己疏忽了——怎么能当着妻子的面,对另外的女子表现出如此推崇和喜爱呢?

  更何况那是艾格妮丝。

  如果他称赞夏奈尔或者其他人,特蕾莎也许不会太在乎,但是艾格妮丝就不一样了,因为她就算整体上比不过特蕾莎,但是在某些方面的特质,却足以让特蕾莎感觉自己相形见绌,所以越发能够感受到那种被人逼近的压力。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嫉妒。

  艾格隆自忖自己是太兴奋了,一时间忘记了这一点,以至于让特蕾莎不高兴了。

  为了挽回气氛,他故意装作浑然无事,然后顺口就找补了回来,“啊,我想也是啊!艾格妮丝不喜欢高调,怎么会同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招摇过市呢?况且她身为公爵小姐,她的家庭也不会允许她抛头露面的吧……哎,看来我是脑子发昏了。”

  眼见艾格隆这么说,特蕾莎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是这样没错。而且还有一点,艾格妮丝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去扮演他人,以他人的名字和形象去接受世人的赞美呢?哪怕是扮演圣女,她也难以忍受的。”

  这一点艾格隆倒也深以为然。

  于是,他就跳过了这个话题,不再和特蕾莎商讨。

  不过在内心深处,他仍旧没有放弃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

  哪个青年人心里没有点圣女/少女情结呢?更何况他毕竟曾经是21世纪的中国青年,不可避免地接触过一些二次元文化。

  这种兴趣并不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和行动,他不会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兴趣癖好就去浪费精力。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不介意满足一下自己小小的乐趣。

  艾格妮丝,确实很适合扮演贞德。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奇想,而是经过了特蕾莎不经意之间的双重认证,也就是说——在其他人眼里,艾格妮丝也一样适合。

  所以为什么不找个机会让她试试呢?

  不光是满足他的“文化趣味”,更加是一种令人耳目一新、并且绝对印象深刻的宣传。

  试想一下,如果真的在现实当中复刻了艾格隆刚才脑海中的画面——艾格妮丝穿着盔甲骑着烈马擎着着旗帜开路,他坐在战车上,傲视四方,周围再带上一群制服簇新、勋章锃亮的随从,一起在乡间的路上巡游,那种视觉冲击力肯定会让观众们留下一生难忘的印象。

  21世纪的人们,往往已经在电视直播里面习惯了各种盛大的仪式和巡礼、以及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挤进一个会场或者球场的场面,他们对所谓的“大场面”已经天然地锻炼出了免疫力,觉得不过如此,甚至有点滑稽——可是对古代乃至如今这个年代那些见识浅陋的人们来说,这种场面的杀伤力却非常惊人。

  在中国初次大一统的年头,皇帝在天下人面前树立威信的主要手段就是规模浩大的巡游,那种场面无论是刘邦还是项羽,都深深为之震撼,并且各自发出了“大丈夫生如是也”和“彼可取而代之”的名言。

  连见过一定世面的刘项都为之倾倒,就更别说那些一辈子也没离开过家乡的普通人了。

  亚洲人是如此,欧洲人自然也是如此,从古至今,这片大地上都有着各种盛大的宗教巡礼,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举着十字架和各种圣物的修士们的引领下,沿着乡间的道路,在原野上留下虔诚的足迹,也向农民们展示了信仰的力量。

  而他也可以玩这么一手。

  艾格妮丝能够扮演这个活圣女,那如果“圣女”真的为波拿巴家族的继承人开路护航,那岂不是更加说明波拿巴家族天命在身?

  对虔信宗教的乡民们来说,亲眼所见的场面,绝对会比遥不可及的巴黎朝廷要更加来得真切。

  艾格隆越想越是兴奋,越兴奋越是舍不得放弃自己这个好主意。

  这已经不是他为了满足自己兴趣的一己之私了,这是一个绝妙的公关行动,如果能够把握好的话,甚至可以成为自己树立全国威信的重要手段。

  既然如此,那就必须办成!

  艾格妮丝肯定不会愿意,特蕾莎也肯定不会愿意,但是这不是什么问题,他既然拿定了主意就不会更改,要想办法让这个想法变成现实。

  当然,现在不是提出来的好时机……得见机行事。

  在心里拿定主意之后,艾格隆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和特蕾莎讨论画的细节。

  他当然不准备只画一张图而已,他准备让特蕾莎画一套图册作为模板,重点宣传波拿巴家族往日给法兰西带来的光荣和辉煌,同时突出波拿巴家族保卫宗教信仰,圣女贞德自然也成为了其中高频出场的人物。

  在他所希望输出的“意象”里,拿破仑并非为了家族的皇冠和王冠而开疆拓土;也并非为了输出伟大的民法典而战;而是上承天命,为法兰西的荣光而与恶敌们殊死决战,奥斯特里茨是上帝降下荣光之地,莫斯科是灾难的泥沼,圣赫勒拿岛就是殉难之地,也是先皇升华成为护佑祖国的圣人之地。

  虽说逻辑有点问题,但是这倒也算不上是颠倒黑白,顶多就是夸张了些许而已,反正只要艾格隆自己不脸红就没关系了。

  不过,这座隐匿在深山当中的农庄里并没有印刷场所,艾格隆也无意在这里搞出太大的动静,等到这些草图都完成了之后,他将会把它们都秘密送去巴黎,给埃德加这个更专业的画家润色加工,再偷偷刻印广为散发,以此来作为波拿巴家族的宣传资料。

  以21世纪的眼光来说,这是非常普通甚至非常低效的宣传手法,可是对如今这个年代来说,这绝对是一种新奇的手段,大部分人从未见过如此鲜明的灌输式宣传——甚至,因为很多国家依旧被贵族所统治,统治者们根本不认为有对普通人进行宣传的必要性,甚至主动把一切信息都隔绝在普通人之外,不让外界干扰到农民的“质朴”。

  第一个尝试的人总能够得到最大的回报,因为他开拓了一片从未有人涉足过的市场,有无数迷茫无知的韭菜等着他前去收割,他先人一步就是越过了那道天堑。

  当然,说起来很简单,但其实这是一项非常耗费精神的工作,艾格隆构思很辛苦,而特蕾莎要一边揣摩艾格隆的想法一边落实到纸上,有时候还要协助艾格隆脑补,也可谓是绞尽了脑汁,若非她从小就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且还有绘画的习惯,恐怕真是应付不过来。

  不过,虽然很累,但是特蕾莎却并不觉得辛苦,恰恰相反,夫妻两个人“共同创作”,不仅仅让她感觉到帮了丈夫的忙,更是让她和殿下随时进行精神上的共鸣,并且在这个过程当中,她越发感觉到殿下的才思和敏锐。

  这就是殿下,我选择的人。

  我嫁给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殿下,和他组成了世上无双的家庭……每每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幸福感爆棚,下笔也有如神助。

  在一个阳光和煦的早晨,这项工程阶段性完工了,特蕾莎一边看着窗外的积雪一边打量着自己桌上的一叠白纸。

  在艾格隆与特蕾莎的共同努力下,一个个盘桓在艾格隆脑海当中的想象画面,被忠实地还原到了纸面上,最终形成了一本铅笔画册。

  人都有偏私的心理,总会认为自己付出精力的东西一定会比别人强,可是特蕾莎觉得哪怕抛弃这种自傲,自己和殿下也完成了一项艺术品。

  看着这本画册,特蕾莎心中充满了幸福感和成就感。

  这哪里是画册?这是她和殿下人生的一项见证,是他们智慧的结晶。

  “殿下,我们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于是她问。

  艾格隆对此根本无所谓,毕竟这只是底稿而已,没必要特意命名。

  可是既然特蕾莎这么问了,他就想了想,然后回答,“那就叫《荣耀画典-第一卷》吧?毕竟这可是历史上第一份由皇帝和皇后亲手制作出来的东西!我敢说以后几百年里也未必再有后来者了。”

  “太俗气了。”特蕾莎感到有些失望,然后立刻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名字,“听上去像是某个神父写的,太虚夸不够朴实。”

  “那你觉得应该叫什么呢?”艾格隆马上理解了特蕾莎的用意,于是主动询问。

  “就叫《执手集》怎么样?”特蕾莎兴致勃勃地看着艾格隆,“这可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倾注心血的创作呀!以后,我们有机会的话也可以这样一起创作,不光是描绘宣传,也可以创作别的东西嘛……在创作这些的时候,我们不是什么皇帝和皇后,只有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妇,记录他们的日常起居和奇思妙想,那不是很有趣吗?”

  “太好了,我觉得挺不错。”艾格隆连连点头,反正对这个问题艾格隆本来就不纠结,特蕾莎说什么都对,什么都赞成就行了。

  也许是自己浪漫的想象被艾格隆满足了的缘故,特蕾莎似乎心情非常好,她紧紧地拥抱住了,满面笑容,目光当中也满是幸福。xiumb.com

  “殿下……要是当初我们留在奥地利其实也挺好,我们隐居在庄园,只有家人们陪伴我们,不受外界的纷扰打搅,你笔耕不辍,而我给你整理文稿,也像今天这样制作插图,为你绞尽脑汁,把自己有限的才思都融入到你的文学成就里面……啊,想想这样的生活该多么有趣呀!”

  艾格隆只是笑着,轻轻抚弄着妻子。

  他知道,特蕾莎一直更向往那样平静的生活,可是他是注定给不了她的。

  他有着命中注定的使命,其他所有的一切,不管多么耀眼,也都已经被当成是燃料,扔进野心的熔炉里面了。

  “好了,请原谅我暂时的任性吧,时至今日我不该再说这些的,是我贪心不足罢了。”特蕾莎也没有等艾格隆回答,而是恢复了正常,“我对现状已经很满足了,我有你在身边,而且得到了自己期待的一切……我怎么还能贪心呢?我只期望以后我们也一直能够如同今天这样和谐圆满,那就够了。”

  艾格隆有些心虚,但是表面上他也只能唯唯应是。“特蕾莎,这份画册我们一定要长久保存,不光对我们很重要,也许对我们的后人来说,这也是值得他们骄傲的收藏品。虽然我不得不暂且把它送到巴黎去,让埃德加他们以此为基础再润色创作,不过我会叮嘱他们的,如果这东西有半点损坏或者遗失了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特蕾莎对艾格隆的回答非常满意,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等他们完工之后就叫他们送回来吧,我会亲自收藏的,等到弗朗索瓦以及未来的其他孩子们,在来到受教育年纪的时候,这将是他的启蒙读物,他可以见识到爷爷的光辉业绩,也能见识到父母亲的才思,这不是非常完美吗?”

  “完全正确!”艾格隆附和。

  他骤然想到,自己就是未来的历史人物,而自己现在就在制作“历史文物”。

  想来,在遥远的未来,自己的功业早已经化为黄土,威名也少有人提及,但是看到自己和妻子一起创作的这项艺术作品,后人们也能够察觉到自己和特蕾莎在官方文献之外的生活气息吧。

  如果他可以决定把什么留给历史,那么这就是其中之一。

  和特蕾莎一起完工之后,艾格隆将这份宝贵创作小心翼翼地装帧好,然后放入到了盒子当中小心收藏,再把这个盒子交给了自己的信使。

  用不了多久,这份“历史文物”就会来到他的忠实部下们手中,并且经由他们之手化为足以付印的画作,再传递到千家万户当中了。

  这是他向法兰西人民的无声呼喊,也是他重塑波拿巴家族形象的第一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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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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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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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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