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亚最先打破了沉默,她轻柔地屈膝,然后似笑非笑地扫了艾格隆和特蕾莎一眼,“回见。”
然后,她跟着自己的姐姐先行离去,留下了这对少年夫妇面面相觑。
特蕾莎的表情极为严肃,先前的轻松闲适已经一扫而空——这不光是因为刚才玛丽亚刻意的嘲讽,更是因为自己的丈夫。
刚才他的反应就不太对,而直到现在他还是哑口无言。
难道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吗?特蕾莎决定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殿下,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特蕾莎看向了自己的丈夫,然后询问。
“我……能告诉你什么呢?”艾格隆反问。
“至少可以告诉我,玛丽亚殿下今天的拜访,到底是一个巧合,还是一个刻意为之的冒犯吧?”特蕾莎认真地问,“难道你真的一无所知?”
这个问题极为尖锐,以至于艾格隆都有点难以招架。
他这时候也明白,特蕾莎肯定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偏偏这还不是误解,她模糊地接近了真相,一个他不能承认的真相。
看着艾格隆沉吟不语的样子,特蕾莎的视线微微垂了下来,显然已经明白了真正的答案。
“如果你告诉我你完全一无所知,你刚才和我一样惊讶,那我会相信的,艾格隆。”接着,她小声说,语气也放软了下来。
可是,艾格隆当然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不,特蕾莎。”艾格隆叹了口气,“我承认我不是第一次见她,之前在王宫里我就见到了她,当然我只见了一面,时间也非常短——”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是她主动找到我的,当时的我和刚才的你一样惊讶。”
“是吗?”特蕾莎不动声色地反问,不过从她的神情来说,似乎态度稍稍缓和了——因为她相信艾格隆现在说的是真话。“那她找你是为了什么呢?”
“还能是为了什么?”艾格隆苦笑,“当然是因为她那个倒霉的姐姐了……她对姐姐的现状非常担心,过去她们时常通信,但是自从我逃亡之后,她们之间的通信就完全中断了,她收不到有关于姐姐的任何消息,寄过去的信也石沉大海——她非常合理地认为这是我的责任。”
“也就是说,她是跟你兴师问罪的吗?”特蕾莎的眉头舒展开了,因为这个理由确实非常符合逻辑——而且,在苏菲的问题上,无论是自己还是丈夫都站在了亏欠她的一方,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她甚至没有立场指责玛丽亚什么。
甚至她还在想,也许玛丽亚公主一见面就对自己夫妇这么大怨气,不断冷嘲热讽也是有道理的。
“倒也说不上问罪,只是责备我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苏菲殿下陷入困境而已。”艾格隆苦笑着回答,“这是事实,我无法否认,也不想否认,所以我跟她道歉了,顺便希望她以后能够联系苏菲的时候,帮我传递一声问候。”
艾格隆有意轻描淡写,而且刻意回避了自己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到底对玛丽亚做过什么,于是特蕾莎听上去感觉好像也合情合理。
当然,她并不高兴丈夫还想要跟苏菲联系,可是她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允许愧疚的艾格隆致意问候的话,她自己也觉得太刻薄而且不近人情了。
艾格隆这是故意模糊了信息,他说的致意问候特蕾莎自然理解为口信,这样特蕾莎就不会追问他到底写了一封什么样的信和里面的措辞了。
她可没想到丈夫还写了信——甚至是两封。
“原来如此……那她为什么今天又跑过来了?”她不再纠结这件事,而是再问了另外的问题。
“我不知道,也许是个巧合,也许她可能是觉得只见到我还不甘心,还想要看到你吧?”艾格隆立刻就回避了问题,“当然,未必是好意的。”
“这不是摆明了的事情吗?她对我很有敌意,她刚才那笑容真是刻薄,眼睛简直像是蜜蜂的刺一样让人难受……”特蕾莎小声抱怨,然后自己都忍不住苦笑了出来,“好吧,考虑到她的孪生姐姐现在的处境,我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虽然我在这个问题上绝对清白无辜,但是既然她要恨我那我也无话可说。”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艾格隆附和了妻子,“你对当初的事情并不负有责任,这事都是我自己惹出来的,我承认这是我的错。所以,刚才哪怕她对我们两个都很不客气,我也没办法发脾气。特蕾莎,请原谅我当时没有跟你说明,我认为这件事说出来只会让我们两个人都不愉快而已,我不想让我们再为过去的事情所牵累。”
艾格隆的话,让特蕾莎终于松了口气,她相信了他的描述——当然,主要是因为她愿意这么相信。
“算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她爱恨我们就恨吧,反正恨我们的人那么多了,也不怕再多她一个。”特蕾莎一边说,一边主动挽住了丈夫的手,“既然她对我们的怨恨事出有因,那我也可以和你一样对她的冒犯装作视而不见,反正我们和她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情,忍过今天就好了——哎,谁让我和你结为夫妇了呢?你的荣耀我沾了光,你的仇怨我也只能一并承担了。”
特蕾莎如此亲密的语气和动作,也就意味着她接受了艾格隆的解释,也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好了,晚餐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就这样过去吧,让她也看看我们现在的幸福。”接着,特蕾莎提议。
艾格隆心里知道特蕾莎这是嘴上说容忍,实际在故意示威,以自己“理所当然的胜利”来回敬刚才玛丽亚的冒犯,不过眼下他也没办法给她泼冷水,只能同样挽住她的手,跟着她一起前往餐厅。
当他们即将踏入到餐厅时,特蕾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艾格隆,玛丽亚公主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和她姐姐的通信内容呢?”特蕾莎微微眯着眼睛问,“我猜想,苏菲应该会跟她的妹妹分享有关于你的事情?毕竟她在那个环境里,能分享的乐事也不多吧?”
艾格隆没想到在最后一步的时候特蕾莎突然又跳到了真相的门口。
他一直都很庆幸自己的妻子那么思维敏锐,但是此刻他却宁可她不要这么敏锐。
“我不知道,我们本来就不欢而散,她又怎么会跟我说自己和姐姐的通信呢?”他只能勉强地回答。
“我不知道我的猜测是不是真的,但是如果真是如此,那她恐怕更加有理由仇恨我了……”特蕾莎突然捂住嘴,然后浅笑了起来,“哎,殿下,您可真是让我心累呀……不过倒也没关系,反正结果都是注定的,我们就是夫妇而且永远都是,些许的杂音是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协奏曲的。”
她说了这句不明所以的话以后,仆人打开了餐厅的门,而少年人夫妇也就此走了进去。
就在开门的一瞬间,艾格隆明显感受到了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在自己脸上一扫而过,但是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而特蕾莎自然也察觉到了,但是她浅笑以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她当然知道,越是这样就越会激怒玛丽亚,不过她根本不在意,反而有点惬意——毕竟,无论她是出于什么动机而怨恨自己,自己反正就是笑到了最后的人。如果对方不来惹她的话,她倒是不介意展现得谦逊大度,但是既然已经被她如此冒犯,特蕾莎可没有低声下气的兴趣。
很快夫妇两个人并肩落座,而仆人们也送上了餐点,晚餐正式开始了。
因为有奥古斯特夫人在,所以出于对她的尊重,所以在品尝开胃菜和汤汁的时候,大家都在轻声闲聊,至少保持着表面上的融洽。
而艾格隆则秉持着少说话为妙的原则,把精力都放在了用餐上,只是偶尔才会附和自己妻子的话,让她们的闲谈能够顺畅进行下去。
不过,虽然表面上非常镇定,但是艾格隆心里自然还是有点发虚的——因为就在刚才,他已经和玛丽亚公主闹翻了,玛丽亚威胁他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不然就在特蕾莎面前揭发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没有接受威胁,也就意味着现在玛丽亚现在随时可能爆发,落实自己刚才的威胁——而他对她也没有任何反制手段,只能想办法收拾残局。
当然既然闹翻了,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事情变得再怎么样糟糕他也能够承受,反正到时候水来土掩,大不了跟特蕾莎道歉然后永远不再跟玛丽亚扯上任何关系——不过,他自然还是希望,最好这一切都不要发生。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看似热闹实则毫无热情的闲谈,随着晚餐来到中段的时候,玛丽亚公主突然以温和的笑容看向了特蕾莎。
“特蕾莎殿下,我之前就听说您喜欢阅读诗歌和故事,您之所以和莱希施泰特公爵结缘,似乎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是的,您对我倒是颇为了解。”特蕾莎轻轻点头,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我倒是不知道我已经如此有名了……”
“您自然比您想象得还要出名,毕竟从您那里传出了太多新闻,甚至有阵子到处都在谈论您,我想不听都很难,所以只能稍微留意一下了。”玛丽亚看似老实地回答。琇書網
虽然她的语气平常,但是特蕾莎轻轻地咬了咬嘴唇,才让自己没有把手中餐具扔到桌子上。
对方所说的“大家都在谈论您”,不用问就是在暗讽一年前自己在订婚前夕被未婚夫扔下跑路的“大新闻”。
这件事给她和她的父母都带来了巨大的创痛,虽然现在她已经用实际行动挽回了一切,但是曾经的梦魇仍然历历在目,她也把这个引以为毕生一大恨事。
当然,谁也没有胆量或者兴趣在她面前揭疮疤,只是没想到,今天却有个人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身份,敢于当面说出来。
当初你直接带我跑了该多好!何至于今天被人提出来羞辱……特蕾莎愤愤地瞥了艾格隆一眼,然后她收起了恼怒,然后以澄澈到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看着玛丽亚。“那倒是劳您费心了,殿下。我不知道您当时听到的新闻是如何描述我的,但无论外界如何评价我或者取笑我,我都不在乎,因为我没有余暇再去关注旁人了,我无论是过去或者现在,都只会为自己亲爱的家人们努力。”
特蕾莎的回应有礼有节,并且丝毫也不露怯,看着她的眼神,玛丽亚一瞬间有些迟疑。
好个强硬的人……多少人被她娇柔的外表骗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姐姐估计也是被她这样顶得无话可说吧。
“其实您不用担心,是有人取笑您,但我是挺敬佩的,因为您有胆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片刻的停顿之后,玛丽亚重新开口了,“另外,因为有着共同的爱好,所以我更是愿意为您声援。”
“共同的爱好?”特蕾莎反问,“您也喜欢阅读吗?”
“是啊,和我那个喜欢舞会和打猎、飞扬跋扈的姐姐不同,我要文雅许多。”玛丽亚自负地回答。
“恰好,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您,虽然我不确定您愿意不愿意听……”接着,玛丽亚故意做出了迟疑的样子。
特蕾莎丝毫没有疑惑或者怯懦的样子,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您不必担心,无论您告诉我什么事,我都会耐心听着的,毕竟我从小所受的教养,不会允许我待人失礼。”
尽管放马过来吧。
空气顿时停顿了。
来了吗?艾格隆的心脏陡然抽动起来,但是在表面上却还保持着镇定。
“不瞒您说,正因为我有这个爱好,所以之前我的姐姐也跟我分享了许多她在美泉宫收集的诗篇——”她一边说,一边悄然扫了艾格隆一眼,“嗯,可能是她缺乏鉴赏力的缘故吧,她倒是挑了许多您丈夫的手笔,所以我倒是拜读过不少呢!哎,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不幸事件的话,我想我们的见面会大有不同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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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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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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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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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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